三(1 / 2)

星期六整個上午,普克跑了全市幾家主要醫院的推拿科,結果一無所獲。推拿屬於中醫,一些規模較小、以西醫為主的醫院都沒有開設。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小型的中醫院以及個體性質的中醫診所,普克準備一兩天內都過一遍。普克知道,自己正在做的這項工作其實有很大的漏洞,因為到目前為止,隻是假設凶手具備醫務專科技術,並且在本市範圍內工作。但存在更多的可能性,比如凶手隻是曾經從醫但現已改行,比如凶手是行武出身,又比如凶手並非本市人口,作案後已離開本市。

普克隱隱約約覺得目前追查的思路有問題,又苦於不能明確。已經是下午兩點多鍾,他忽然覺得肚子非常餓,一下子連思考的力氣都沒有了。想找個地方吃飯,看看路邊的店鋪,幾步遠的地方有一家小飯館,正是前兩天晚上和米朵一起吃飯的那一家。他想不知米朵有沒有吃過飯,這會兒在不在家。這樣想著,就在旁邊一個電話亭撥了米朵家的電話。

電話響了好一會兒沒人接,普克正準備掛的時候,電話通了。是米朵的聲音。

“哦,米朵,我還以為你出去了。”

米朵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意外:“我已經走出門了,聽到電話響,猶豫了一下,又打開門進來接,沒想到這個時間你會打電話來,我以為白天你都會工作的。”

普克問:“你要出去辦事嗎?”

“嗯,有一點小事,不過,推一推也不要緊。”

“上次我們吃飯的小餐館,你還記不記得?我在這裏等你,我很想見你。”

普克說完,自己也愣了一下。原來他心裏很想見到米朵,而這種念頭卻被雜亂無章的案情壓到潛意識裏。

米朵有幾秒鍾的停頓,然後說:“好,我十分鍾就到。”

掛了電話後,米朵將放在門口的旅行箱拖進來,隻帶了一個隨身用的小包,走出了門。接到普克電話的時候,她準備去火車站。她本來要乘下午三點多鍾的火車回父母家,不知道錯過火車可不可以退票。

遠遠就看見普克在那家小飯館門前的陰涼地裏站著,陽光很猛烈,米朵不得不眯起眼睛。她看到陽光後麵的普克,並沒有望著自己的方向,臉上是思索的表情,那種平靜又一次觸動了米朵。她想,是不是要發生一些什麼事,在她感到自己的情感越來越麻木的時候,普克的出現,一次次激起她心中一種朦朧卻美好的感覺。

快走到普克麵前了,普克才看到米朵。他笑著說:“對不起,打電話前我也沒進去問,剛才老板說,這個時間廚師都下班了,沒人給咱們做飯。”

米朵笑起來:“我沒問題呀,早就吃過中午飯了。我猜就是你自己還餓著呢,是吧?”

普克無可奈何地笑:“快成餓死鬼了。”

米朵建議普克去吃麥當勞,兩人就坐出租車到了一家麥當勞店。普克先趕緊買了一個漢堡套餐,先大口大口吃了一點墊墊肚子,兩人才慢慢開始談話。

米朵說:“我提醒你噢,生活總是這麼不規律,身體容易出問題。”

普克看著她笑:“你還記得麼,我倆第一次見麵,你覺得我不像刑警,我覺得你不像醫生。此刻我覺得你真是一位醫生,你覺得我呢?”

米朵笑了:“難道警察就非得是吃了上頓沒下頓?我看好多警察養得胖胖的,也不像你這樣營養不良的樣子。”

普克笑著說:“我大概修行時間還不夠,幹這一行才兩年多。”

米朵對此倒不吃驚:“我想也是,怎麼看都不像個老刑警,起碼皮膚還沒曬黑,體格也不夠壯。那你以前做哪一行工作?”

“在大學裏教過幾年書,在一家電腦公司搞過軟件工程,也有一段時間和你現在一樣。後來公安廳在社會公開招考公務員,我勉勉強強就擠進來了。”普克淡淡地說。

米朵眼睛睜得老大,想了想,笑著說:“怪不得第一次認識的時候,你聽說我從醫院辭職,一點也沒有大驚小怪,原來我是小巫見大巫。”她以前隻覺得普克是一個不太尋常的警察,現在覺得他是一個不太尋常的男人。

普克微笑著,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問米朵:“剛才你說有一點小事有辦,我這會兒也閑著,要不要我陪你去?”

“那可有點難度。”米朵笑著看看表,已經快四點了。“本來這個時間我應該已經坐在回上海的火車上了,現在要辦的事,就是看能不能把票退了。”她似乎有點得意地看著普克的表情失去了平靜。

普克拍了一下頭:“糟糕,我犯錯誤了。怎麼辦?你打算回家?我記得你說你父母在上海。”

“對呀。前天我母親打電話來,說最近父親身體不太好,想讓我回去看看。不過,我知道不是那麼回事,他們主要是為我辭職的事,想當麵教育教育我。”

說到這個話題,米朵忽然覺得很苦惱,辭職兩個多月,她一直沒和家人正麵談過這件事,也沒有什麼朋友可以談。“我不想回去,也說不清為什麼。但我知道,就是和他們當麵談,也不可能談清楚。他們會說,左小兵的事兒和你有什麼關係,你就是喜歡浮想聯篇,任性,不切實際,不肯麵對現實,不能持之以恒,缺乏耐心,讓大人操心等等等等。我心裏很矛盾,覺得父母是愛自己的,自己也很愛他們,想做到最好,讓他們滿意。可我不知怎麼,一直努力,卻一直不能做到和旁人一樣。有時候,表麵上正常了,可我心裏清楚自己的感覺,那是自欺欺人的感覺,很難體會到平和,安寧,總是覺得現實不可靠不安全。很多年,都是這樣被焦慮控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