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誌宇說到後來時,語氣已經有一點不能平靜。
普克不漏一字地聽著。他覺得陳誌宇說的固然過於偏激與極端,但某些部分卻讓普克覺得不無道理,甚至引起普克的同感。
普克想,陳誌宇現在的家庭不知是怎樣的一種關係。還有,陳誌宇在這次婚姻之前,是否還經曆過什麼不愉快的戀愛經驗。普克將這些疑問一一記在了腦子裏。
也許陳誌宇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控,他停了下來,盡力地平靜自己的情緒。過了一會兒才笑著說:“我們這種人,是不是開會開得太多了,一個話題就可以講半天,難怪那些機關幹部都怕開會呢。”
普克說:“我雖然不能完全同意廳長的見解,但也覺得其中有些地方相當有深度。不過,如果因為廳長所說的畸形的平衡關係被打破,因此導致的劇烈衝突甚至凶殺就有成立的理由,這個觀點我持堅決反對意見。我相信我們的社會,雖然看起來有許多混亂和垃圾,但就像一部巨型的機器,有些小的故障和問題是允許的,隻要主體結構在以正常的狀態運轉,這部機器就不會喪失功能和希望。至於那些混亂和垃圾。”
說到這裏,普克想起清早路上看到的清潔工,他微笑著說:“就像城市需要環衛工人進行清掃一樣,那些垃圾也需要清理,問題需要得到妥善的解決,而不是對這部機器進行破壞,造成更多的垃圾,乃至毀滅這部機器。廳長是搞政治的,一定比我更清楚,無政府主義者麵對社會的腐敗,最主要的措施就是無節製的破壞。而破壞的最終結果隻能是摧毀,卻不能實現建立一個理想社會的目標。我想,我們這些公安工作者的職責,可能和清潔工的原理是相似的。這個社會的確到處存在垃圾,我們承認垃圾的存在,但我們按照一定的規範去清理垃圾,以維護社會的清潔。”
陳誌宇看著普克,笑了一下,但第一次沒有接上普克的話。
普克繼續說:“我最早是學數學的,沒有班門弄斧的意思,隻是想跟廳長討論一個小小的話題。不知廳長知不知道關於費馬最後定理的事?”
陳誌宇看著普克,說:“知道的不多,是不是X的N次方加Y的N次方等於Z的N次方,在N大於等於三時沒有整數解?聽說是個數學界的世紀難題,三百多年都沒人能證出來。”
普克微笑著說:“對。但廳長有所不知,九三年我從美國回國時,正好看到消息,說一個叫懷爾斯的數學家用了七年時間解決了這個問題。當時我很驚異,因為我們學數學的,都知道這其中的艱難。但很快,懷爾斯的證明被人發現存在漏洞,繼爾全盤推翻,懷爾斯一度沉浸在失敗的痛苦之中。可是第二年,那時我已經在國內了,我又看到消息,說懷爾斯再度提出修正過的證明,解決了費馬最後定理的證明問題。這一次他真正成功了。我想說的是,在數學才能方麵,我也許達不到懷爾斯的水平,但在恒心和毅力方麵,我自信能夠比他有過之而無不及。”
陳誌宇眉頭緊鎖,注視了普克一會兒,微微一笑,說:“好吧,祝你好運,能獲得你想獲得的東西。”
普克含笑說:“謝謝,我會記著廳長的祝願。我現在就告辭了。”
普克出了陳誌宇辦公室的門,在經過辦公樓外的小花壇時,普克想,其實,當他第一次站在這個花壇前沉思時,他並沒有輸給陳誌宇。因為從那時起,普克就再也沒有放棄過對陳誌宇的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