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瑾螓首輕垂,柳眉深顰,輕聲道:“這無影神針,的確是她不傳之秘,除了我和小瓊、小玲之外,就似乎沒有傳給過別人,而且,此物製造不易--”
語聲突頓,垂首沉思半晌,突然掠到喬遷身側,纖足微抬,閃電般在喬遷背脊之後,連踢三腳。
隻見喬遷瘦小的身軀,隨著她這一踢之勢,向外滾開三步,張口吐出一口濃痰,翻身坐了起來,機警尖銳的眼珠,滴溜溜四下一轉,幹咳一聲,垂下頭去。他知道自己此刻已在人家掌握之中,有如甕中之鱉是以根本再也不想逃走之計,居然盤膝坐在地上,一言不發,瞑目沉思起來。
溫瑾冷笑一聲,沉聲道:“我問你一句話,你可要好生答複我!”
喬遷以手支額,不言不動,生像是根本沒有聽到她的話似的。
卓長卿見此人麵容幹枯,凹睛凸顴,麵上生像寸肉不生,一眼望去,便知是尖刻之像,嘴唇更是刻薄如紙,想必又是能言善辯之徒,心下不覺大起惡感,劍眉微皺,叱道:“此人看來奸狡絕倫,你要問他什麼,他縱然答複,也未見可信--”
說到這裏,暗歎一聲,忽覺自己對這些奸狡之徒,實在是束手無策,卻見溫瑾微微冷笑,接口沉聲說道:“比他再奸狡十倍的凶徒,我也見得多了,我若不能叫他說出實話來--哼哼。”
她冷哼兩聲,又道:“長卿,你可知道對付這種人,該用什麼辦法?”
卓長卿愣了一愣,緩緩搖了搖頭,卻見溫瑾秋波一轉,似乎向自己使了個眼色,冷笑又道:“我再問他一句,他若不好生回答於我,我就削下他一隻手指,然後再問他一句,他若還不回答,我就再削下他兩隻手指,他就算真的是鐵打的漢子,等到我要削他的耳朵,切他的鼻子,拔他的舌頭,挖他的眼珠的時候,我就不相信他還不說出來。”
她緩緩說來,語聲和緩,但卻聽得卓長卿心頭一顫,轉目望去,隻見那喬遷卻仍瞑目而坐,而額上已忍不住流下冷汗。
溫瑾冷笑一聲,又道:“長卿,你要是不信,我就試給你看看。”
柳腰一擰,緩步走到喬遷麵前,還未說話,卻見喬遷已自長歎道:“你要問我什麼?”
溫瑾輕輕一笑,秋波輕瞟卓長卿一眼,道:“你看,他不是也聰明得很麼?”
卓長卿暗歎一聲,忖道:“惡人自有惡人磨,看來此話真的一點也不錯。”
他卻不知道,溫瑾雖是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卻已足夠叫喬遷聽了膽寒,這因為喬遷深知這位女魔頭的弟子,當真是說得出、做得到的角色。
隻聽溫瑾一笑道:“我先問你,你這些無影神針,到底是從哪裏來的?”
喬遷雙目一睜,目光一轉,道:“我若將一切事都據實告訴你,你還要對我怎樣?”
溫瑾柳眉一軒,冷冷道:“你若老老實實地回答我的話,我就廢去你一身武功,讓你滾回家去,再也不能害人。”
喬遷麵色一變,額上汗下如雨,呆呆地愣了半晌,頹然垂下頭去。卓長卿雙眉一皺,忖道:“廢去武功,生不如死,這一下我看他大約寧可死去,也不願說出了。”
哪知他心念未轉完,喬遷卻已慘聲道:“我說出之後,姑娘縱然饒我一命,但隻怕--”
他目光一轉,向那些黑衣漢子斜瞟一眼:“我還沒有回家,就已被人亂刀分屍了。”
溫瑾柳眉揚處,沉聲道:“你要怎的?”
喬遷目光一轉,垂首道:“我隻望姑娘能將我輕功留下幾分,讓我能有活命之路。”
卓長卿長歎一聲,忖道:“想不到世上竟有人將生命看得如此珍貴,甚至比自己的名譽、信用、自由的總和還要看得重些。唉--自古艱難唯一死,難怪那些拋頭顱、灑熱血,將自己生死置之度外的英雄豪傑,能夠流傳史冊,名垂千古。”
一念至此,回轉頭去,不忍再見此人的醜態。
隻聽那溫瑾輕叱一聲,道:“以你所作所為,讓你一死,早已是便宜了你,你如此討價還價,當真是--”
她話聲未了,那邊黑衣大漢群中,已大步走出一個人來。溫瑾秋波一皺,輕叱道:“你是誰?難道你有什麼話說麼?”
那黑衣漢子搶前三步,躬身一揖,沉聲道:“小的唐義,乃是蜀中唐門當今莊主的三傳弟子--”
溫瑾口中“哼”了一聲,心中卻恍然而悟:“難怪這些人發放暗器手法,都非庸手,原來他們竟都是名重武林已久,天下暗器名門的唐氏門人。”
卻聽這黑衣漢子唐義躬身又道:“姑娘要問什麼話,小的都可以據實說出,但望姑娘將這無信無義的喬遷,帶回蜀中--”
卓長卿突然接口道:“你先說出便是。”
他對喬遷心中惡感極深,是以此刻無殊已答應了這漢子的條件。
隻聽唐義躬身道:“這姓喬的與敝門本無深交,數月之前,他忽然來到蜀中,並且帶來一份密圖,說是得自紅衣娘娘之處,這份密圖便是無影神針的製造方法。當時敝掌門人不在蜀中,是由小人的三師祖叔接待於他--”
溫瑾接口道:“可就是那人稱三手追魂的唐多?”
唐義頷首道:“敝門三師祖叔在江湖中本少走動,是以便被這廝花言巧語所惑,將這份密圖,交給敝門屬下的暗器製造之七靈廠,限於五十天,製出三千枚無影神針來。敝門自三代弟子以下,無不日夜加工,四十五天之中,便已交貨……”
卓長卿忍不住道:“難道你們所用的暗器,都是自己門徒所製麼?”
唐義愕了一愕,忖道:“此人武功之高,看看尤在師爺之上,怎的江湖閱曆,卻如此之淺?蜀中唐門的毒藥暗器名揚天下,世世代代,俱是唐門七靈廠所創,武林中大半知道,怎的他卻不知呢?”
心中雖如此想,口中卻仍恭聲道:“正是。數百年來,據弟子所知,敝門七靈廠製作別門別派的暗器,此次尚屬首創。”
他語聲一頓,又道:“無影神針如期交貨之後,敝派掌門人也自天山趕了回來,這姓喬的少不得又在敝派掌門人麵前花言巧語一番,是以--”
卓長卿忍不住又自插口道:“貴派的掌門人又是誰呀?”
唐義又自一愣,麵上似乎微微現出不悅之色。要知道,蜀中唐門,名揚天下,唐門三傑,更是天下皆聞。唐義見卓長卿竟不知道,抬目望了兩眼,麵上仍然不敢現出不滿,躬身道:“敝派掌門人江湖人稱--”
溫瑾接口道:“三環套月壓天下,滿天花雨震乾坤,摘星射月無敵手唐飛!”
唐義微微一笑,向溫瑾躬身一禮,接道:“敝派掌門人聽了這姓喬的話,在密室之中坐關三天,然後傳令敝派三代弟子七十人,與弟子們和師伯師叔們七人,跟這姓喬的一起到這天目山來,為的隻是那三幅畫卷中的名劍靈藥而已。”
溫瑾微微一笑,道:“蜀中唐門,富可敵國,自然不會把金銀珠寶看在眼裏。”
卓長卿見溫瑾言語之中,對這蜀中唐門,似是頗為推崇,心中不覺有些奇怪。
他卻不知道蜀中唐門,數百年來,在武林中的地位,已是根深蒂固,比之少林、武當等名門大派,並不多讓。
而且蜀中唐門門下雖也有些不肖弟子,為害江湖,但大體說來,卻還不愧為武林正宗,是以武林中人,對唐門中人,多有一些敬意。
卻聽溫瑾語聲一頓,突又冷笑道:“隻是摘星射月無敵手唐大俠,在江湖中享有俠名,而且素稱鐵麵,此次怎麼聽起姓喬的話來?這倒有些奇怪了。”
唐義麵頰微紅,垂首說道:“敝派門中事,小人本不十分清楚,但家師祖此次,據說是另有深意--家師祖此次天山之行,大約是樹下強敵,是以便希望能得到這些名劍靈藥--”
他語聲突頓道:“小人此次妄漏本門秘密,本已抱必死之心,隻望姑娘知道了,不要再傳言出去,小人便已感恩不盡了。”
溫瑾微微一笑,道:“你如此做法,不過就是想將這罪魁禍首喬遷,帶回蜀中,這其中卻又有什麼原因呢?”
唐義鋼牙一咬,恨聲道:“這姓喬的一到此間,居然又以花言巧語將弟子們這七位師叔蠱惑,在臨安城中,先請敝門兩位女師叔,分頭向紅巾、快刀兩派,投下柬帖,使得他們心中惶然,猜疑不安,又乘黑夜之中,命弟子們將紅巾會眾,一網打盡,然後又命弟子們潛伏於路邊店鋪之中,施用無影神針,偷襲快刀會眾--”
卓長卿“呀”的一聲,脫口道:“原來是他幹的事!”
目光斜瞟溫瑾一眼,溫瑾隻微微一笑,忽又歎道:“原來此事其中竟有這麼多的曲折,先前我還以為……”
突然大喝一聲:“哪裏去!”
隻見喬遷身形在地上連滾數滾,一躍而起,亡命奔去。
溫瑾大喝一聲,身形已掠出三丈,纖足微點,倏然一個起落,纖掌揚處,三點烏團脫手而出,隻聽喬遷慘叫一聲,砰然落在地下,身形又繞了幾處,便已翕然不動。
卓長卿隨後掠來,沉聲道:“這廝可是死了?”
溫瑾冷笑一聲,道:“讓他這樣死掉,豈非太便宜了他!”
將喬遷又自提了回來,往唐義麵上一拋。唐義俯身望處,隻見這奸狡凶猾的漢子此刻動也不動地伏在地上,雖似已死去,但仔細一望,他背後項上大椎下數第十四節兩旁各開三寸處的左右誌堂大穴外,尚露半枚無影神針並未深入,顯見隻是穴道被點,並未致命。
這種手法認穴之準尚在其次,勁力拿捏得恰到好處,卻當真是駭人聽聞。唐義目光望處,不禁倒抽一口冷氣。
他本是暗器名門之徒,但此刻見了這種手法,心下仍為之駭然,呆呆地愣了半晌,訥訥道:“小人在暗中偷擊快刀會眾之際,所發暗器,大半被人擊落,是以快刀會眾,才能逃脫大半生命。其時小人就在暗中駭異,不知是誰的暗器手法竟是那般驚人,此刻想來,想必就是姑娘。”
溫瑾微微一笑,道:“那時我也在奇怪,伏在暗中施放的暗器,怎的那般霸道。我先還以為隻是鐵蒺藜、梅花針一類的暗器,又以為是那萬妙真君尹凡,或是花郎畢五等人,躲在暗中搗亂,本想查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