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恩重仇深(3 / 3)

她微笑一下,向卓長卿輕瞟一眼:“但後來被你一追,再查也查不出了,卻萬萬想不到暗中偷襲之人,竟是唐門弟子,更想不到那些暗器,居然是無影神針……”

卓長卿此刻心中已盡恍然,忖道:“難怪她說暗器她雖發過,卻僅是救人而已,唉--我真的險些錯怪了她。看來江湖詭譎,的確是令人難以猜測。”

向溫瑾微微一笑,這一笑之中,慚愧、抱歉之意,兼而有之。

溫瑾忍不住嬌笑一下,垂下頭去,心中大是安慰。

卓長卿突又恨聲道:“想不到這姓喬的如此歹毒!那快刀、紅巾兩會的門人,與他素無冤仇,他何苦下此毒手!”

唐義沉聲說道:“這廝如此做法,一來,是想以此擾亂武林中人的耳目,使得天下大亂,他卻乘亂取利;再者,他又想嫁禍於紅衣娘娘,讓武林中人以為這些事都是紅衣娘娘所做;三來,他與快刀丁七,以及紅巾三傑都結有梁子,他此舉自是乘機複仇;四來,他如此一做,卻又使得敝門無形中結下許多仇家,如果他一說出來,勢必要引起軒然大波,他便可以此來要挾敝門,說不定他以後還要再挑撥與快刀、紅巾兩會有交情的武林豪士,到蜀中來向敝門尋仇;五來,他自然是以此消除異己,培植自己的勢力;六來,聞道他在江湖中要另外再起門戶,江湖中幾個新起的門派被他完全消滅之後,他如有什麼舉動,自然事半功倍--”

他滔滔不絕,一口氣說到這裏,緩聲稍頓一下,道:“總之此人之奸狡,實在是罪無可恕。小人雖早已對這廝痛恨入骨,但怎奈小人的師叔卻對他十分信任,是以小人,人微言輕,自也無可奈何。此刻他被兩位擒住,又想出賣敝門,不但小人聽到,那邊還有數十個證人!是以小人才不顧自身安危,將這廝計謀揭穿,擒回蜀中,交到掌門人麵前,正以家法,讓這廝也知道反複無義、奸狡凶猾之人,該有什麼下場!”

說到這裏,他突然仰天長歎一聲,道:“至於小人此刻卻也泄出本門秘密,雖然此舉是為了本門著想,但隻怕--唉。”

又自歎一聲,倏然頓住語聲。

卓長卿皺眉道:“你那七位師叔呢,怎麼未見同來?”

唐義恨聲道:“這自然又是這廝所弄的花樣!他將小人乘黑夜之中,由一條密道,悄悄帶到這裏來,裝在木棺之中,卻讓小人的七位師叔。翌日和武林豪士一起赴約,等到翌日晚間,那時這‘天目大會’必然已告結束,勝負已可分出,再經這條山道出去的,必定是經過一番苦鬥之後得勝的高手,這廝便叫小人即時突然自棺中施放暗器,又讓小人的七位師叔在外相應,裏應外合,一舉奏功。”

卓長卿心頭一涼,暗忖:“黑暗之中,驟遇此變,縱然身手絕頂,隻怕也難逃出毒手。唉--此人怎的如此狠毒,竟想將天下英豪,一網打盡!隻是他智者千慮,終有一失,卻想不到我會誤打誤撞地將此奸謀揭破,看來天網雖疏,卻當真是疏而不漏哩!”

目光一轉,轉向溫瑾,兩人心意相仿,彼此心中,俱都不禁為之感慨不已。

隻見唐義肅立半晌,恭聲又道:“小人所知不言,所言不盡,兩位如肯恕過小人方才之過,小人立時便請告退,不但從此足跡絕不人天目方圓百裏一步,便是小人的師長,也必定永遠感激兩位的大德。”

他語聲微頓,突然一挺胸膛,又道:“若是兩位不願恕卻小人之罪,小人自知學藝不精,絕不是兩位的敵手,但憑兩位處置,小人絕不皺一皺眉頭。”

這唐義武功雖不高,卻精明幹練,言語靈捷,而且江湖曆練甚豐,此刻說起話來,當真是不卑不亢。

卓長卿、溫瑾目光一轉,對望一眼,口中不言,心中卻各自暗地尋思:“是放呢,還是不放?”

卓長卿暗歎一聲,忖道:“這些漢子雖然俱是滿手血跡,但他們卻俱是奉命而行,隻不過是別人的工具而已--”

他生性寬大,一念至此,不禁沉聲道:“我與你們素無仇怨,你們方才雖然暗算於我,但……”

溫瑾微微一笑,她與卓長卿一日相處,已深知他的為人,接口道:“隻要你們以後為人處世,多留幾分仁俠之心,我們也不難為你們。可是--”

她語聲突然一凜:“隻要你們日後若再有惡行--哼哼,我不說你們也該知道,我會不會再放過你們。”

卓長卿微微一笑,意頗稱許。隻見唐義口中諾諾連聲,躬身行了一禮。俯身扛起喬遷,道:“不殺之恩,永銘吾心。”

左手一揮,那數十個黑衣漢子一齊奔了過來,齊地躬身一禮。這數十個漢子在這等情況之中,行走進退,仍然一絲不亂,而且絕無喧雜之聲,卓長卿暗暗忖道:“如此看來,蜀中唐門,的確非是泛泛之輩。”

隻見這數十個黑衣漢子,一個連著一個,魚貫而行,行下山道。唐義突又轉身奔回,掠至卓長卿身前,又自躬身一禮,道:“閣下俠心俠術,武功高絕武林,不知可否將俠名見告?”

卓長卿微微一笑。他素性淡泊,並無在武林中揚名立萬之心,因而便顧左右而言他地笑道:“太陽--”

他本想說:“太陽好烈。”哪知他方自說了“太陽”兩字,溫瑾便已接口道:“他叫卓長卿。”

柳眉帶笑,星眸流波,神色之中,滿是得意之情,顯見是頗以有友如此而自傲。

唐義敬諾一聲,恭聲道:“原來閣下俠名太陽君子。唉--閣下如此為人,雖然是太陽此名,也不足以形容閣下仁義於萬一。”

卓長卿愣了一愣,卻見他又是轉身而去,不禁苦笑道:“太陽君子--看來此人竟敢給我按上一個如此古怪的名字。”

溫瑾嬌笑道:“這個名字不好麼?”

卓長卿苦笑道:“我原先本在奇怪,武林豪士,大半有個名號,卻不知這些名號是哪裏來的。如今想來,大約都是這樣誤打誤撞得到的吧!”

溫瑾笑道:“這也未必見得。有些人的名號,的確是江湖中人公送的。武林中這賀號大典,本是十分隆重之事,譬如說那蕪湖城中的仁義劍客雲中程賀號之時,據說江南的武林豪士,在蕪湖城中,曾擺酒七日,以表敬賀。有些人的名號,卻是被人罵出來的--”

卓長卿微微一笑,本想說道:“想來‘醜人’兩字,就是被人罵出來的了。”

但話到口邊,又複忍住。隻聽溫瑾道:“還有些人的名號,卻是自己往自己麵上貼金,自己給自己取的什麼大王,什麼仙子,什麼皇帝,大概其中十之八九,都是屬於這一類的。”

卓長卿笑道:“妄竊帝號,聊以自娛,這些人倒也都天真得很。”

溫瑾笑道:“武林之中,為了名號所生的糾紛,自古以來,就不知有多少。昔年武當、少林兩派,本來嚴禁門下弟子,在武林中妄得名號,哪知當時武當、少林兩派的掌門人,卻都被江湖中人起了個名號,於是他們這才知道,在江湖中能立下個‘萬兒’,雖然不易,但一經立下,卻根本不由自己做主,你不想叫這個名字,那可真比什麼都難。”

卓長卿微一皺眉,笑道:“我不願被人叫作太陽君子都不行麼?”

溫瑾笑道:“那個自然。數十年前,點蒼有位劍客,被人稱為金雞劍客,這大概他本是昆明人,江湖中人替他取的這名字,也不過是用的金烏碧雞之意,哪知這位劍客,卻為了這個名字,險些一命嗚呼,到後來雖未死去,卻也弄得一身麻煩,狼狽不堪了。”

卓長卿心中大奇,忍不住問道:“這卻又是何故?”

溫瑾道:“原來那時武林中叫作蜈蚣的人特別多,有飛天蜈蚣、有千足蜈蚣、有鐵蜈蚣、有蜈蚣神劍,這還不用說他,還有一個勢力極大的幫會,卻也叫作蜈蚣幫。”

她嬌笑一聲,又道:“這些叫蜈蚣的,都認為金雞劍客的名字,觸犯了他們的大忌,因之都趕到雲南去,要將那金雞劍客置之死地。”

“那金雞劍客武功雖高,但雙拳不敵四手,被這些蜈蚣逼得幾乎沒有藏身之地。那時點蒼派的七手神劍已死去多年,點蒼派正是最衰微不振的時候,是以他的同門,也俱都束手無策。”

卓長卿幼隨嚴師,司空老人雖也曾對他說過些武林名人的事跡,但卻都是一些光明堂皇的故事,是以卓長卿一生之中,幾曾聽到過這些趣味盎然的武林掌故?忍不住含笑接口說道:“後來這金雞難道會被那些蜈蚣咬死麼?”

溫瑾笑道:“那金雞劍客東藏西躲,到後來實在無法,便揚言武林,說自己不要再叫‘金雞’這個名號了,哪知那些蜈蚣,卻還是不肯放過他,直到後來武當、少林兩派的掌門真人,一齊出來為他化解,才算無事。你看,為了一個名字,在江湖中竟然弄出軒然大波,這豈非奇事麼?”

卓長卿大感興趣,道:“還有呢?”

溫瑾嬌笑一聲,秋波一轉,又道:“說到金雞,我想起昔年還有一個跛子,也被人叫作金雞,隻是這卻是別人在暗中訕嘲他,取的是金雞獨立之意。隻可笑這人還不知道,竟自以為得意,還創了金雞幫,要他的門人子弟,都穿著五顏六色的衣裳,美其名為雞尾。”

她歎了口氣,又道:“武林中,有關名字的笑話雖多,但因此生出悲慘之事來的,也有不少。據說昔年武林中有兩位蓋世奇人,一個叫南龍,一個叫北龍,兩人就是為了這名字,各不相讓,竟比鬥了數十年,到後來竟同歸於盡,一起死在北京城郊的一個樹林裏。他們死後又各傳了一個弟子,那兩個少年,本是好友,但為了他們上代的怨仇,卻也隻得化友為敵,直到數十年之後,才將這段怨仇解開,但卻已不知生出多少事故了。”

卓長卿長歎一聲:“這又何苦!”

垂首半晌,忽又展顏笑問:“還有沒有?”

溫瑾撲哧一笑,嬌笑道:“你這人真是的,也沒有看見……”

話聲未了,隻聽遠處突然呼聲迭起,他兩人齊地一驚,縱身掠去。

隻見那些唐門黑衣漢子,俱將行入密林,此刻他們本自排列得十分整齊的行列,竟突然大亂起來,呼叱之聲,交應不絕。

就在這些雜亂的人影之中,又有兩條人影,左奔右突,所經之處,黑衣漢子應手而倒。卓長卿厲叱一聲,飛奔而去,隻見那兩條人影亦自一聲大喝,一掠數丈,如飛掠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