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向焦勞微一點頭,焦勞微一晃肩,俯下身去,伸手抓在辛儀的衣服上,隨手一揭,整整地撕去了一大片。
於是辛儀那成熟而豐滿的胸膛,便堅挺地暴露在西風裏,暴露在比西風更寒冷的,那海天雙煞的目光裏。辛鵬九隻覺心中一陣劇痛,恨不得立刻過去一拚,但他手按著他兒子的身軀,他的兩排牙緊緊地咬著,牙根裏的血,從他嘴角滲了出來。
辛儀此時所受的苦難,更是非任何言詞所能形容其萬一的,她感到胸前一涼,接著又是幾下猛扯,她渾身便完全裸露在寒風裏,雙臂的痛楚,雖已徹骨,寒風也使她戰栗,卻都比不上她心中之羞辱與絕望。她用盡所有的力氣,卻絲毫動彈不得,即使想微微開口呼喊,都無法做到,她感到身上的每一部分,都在受著襲擊,她意識到,將有更可怕的事情發生。
但她除了呻吟而外,不能做任何反抗的事。此刻她感到又痛,又冷,又羞,又苦,再加上心裏的絕望,身上被襲擊時所生的麻辣,她痛恨著“海天雙煞”,也痛恨著自己的丈夫,她甚至痛恨世上每一個人,於是她閉上眼睛,切齒思道:“即使我死了,我也要變為魔鬼,向每一個人報仇。”
十二歲的辛捷,身處在這種殘忍而幾乎滅絕人性的場合裏,委實是太年輕也太無辜了,雖然人世間大多數事,他尚不能了解,但上天卻賦給他一種奇怪的本能,那就是無論在任何環境之下,絕不做自身能力所不能及的事情,也許這是上天對他的不幸遭遇所作的一個補償吧,然而這補償又是何等的奇怪呀!
他眼看著自己的親生母親,在受著兩個野獸般的人的淩辱,自己的父親為著自己,在忍受任何人都無法忍受的欺侮,他雖然難受,但卻一點也沒有哭鬧,或者是任何一種在他這樣的年紀,身處在這種場合裏的孩子所該有的舉動都沒有。
若他是懦弱的,他該戰栗、哭泣了,若他是勇敢的,他也該拋去一切,去保護自己的母親,但他任何事都沒有做,他隻是帶著一種奇怪的表情,呆呆地坐在那裏。“海天雙煞”若知道他這種表情裏所包含的堅忍的決心,恐怕會不顧一切諾言,將他殺卻的。
但是“海天雙煞”怎會去注意這個孩子,他們正被一種瘋狂的野獸般的滿足情緒所淹沒,他們用手、用腳、用一切卑劣的行為,去欺淩一個毫無抵抗的女子,而以此為樂。
然後他們滿足了,他們回過頭來,天殘焦化用他那畸形的手,指著辛鵬九怪笑道:“好,辛老六,有你的,非但你這孩子的一條命,總算被你撿回來了,而且我焦老大一高興,連你也饒了。你若仍然跟著我,我也仍然像以前一樣地待你。”
辛鵬九回頭望了辛捷一眼,那是他犧牲了自己的一切,甚至犧牲自己的生命而換取的他的延續的生命。突然,他心中湧起萬千情緒,然後回過頭去,對焦化說道:“你答應在十年之內,決不傷這孩子。”
天殘焦化點點頭,說道:“我焦老大言出必行,難道你還不知道?”
辛鵬九說:“好,那我就放心了。”說著說著,他緩緩走近焦化的身後,天殘焦化的背後,正淒慘而無助地躺著辛儀美麗裸露的身軀。他眼中噴出怒火,猛地出手,一招“比翼雙飛”左右兩手,雙雙招出,一取天殘焦化耳旁的“玄珠”重穴,一取他喉下的命脈所在。
這“比翼雙飛”乃是辛鵬九仗以成名的“神雕掌法”裏的一記煞手,辛鵬九這一擊,更是不知包含著多少辛酸和悲憤,威力自是不同尋常,何況天殘焦化正在誌得意滿,再也想不到辛鵬九會出此一擊,等到猛一驚覺,掌風已自臨頭了。
但天殘焦化能稱雄寰宇,確非幸致,辛鵬九掌出如風,焦化的脖子像是突然拉長了幾寸,剛好夠不上部位。
辛鵬九此擊,本是誌在必得,招一落空,他就知道自己冀求一命換一命的希望,已是破滅,但他本是抱著必死之心,身軀微矮,“平沙落翼”雙掌交錯而下,掌心外露,猛擊胸膛。
天殘焦化陰惻惻地一聲獰笑,腳下微一錯步,側身躲過此招,右掌一揮,直點辛鵬九鼻邊“迎香”穴,躲招發招,渾如一體。
辛鵬九一咬鋼牙,硬生生將身軀撤了回來,雙掌連環拍出,施展起他浸淫多年的“神雕掌法”,非但招招都是往天殘焦化致命之處下手,而且絲毫不顧自身的安危,招招都是同歸於盡的進手招數,完全豁出去了。
這種動手的方法,除非和對手有不可解的深仇大怨,而且抱定必死決心,否則在武林中是無人使用的。天殘焦化雖然武功通玄,但對這種招式,應付起來也頗覺吃力,最主要的當然是辛鵬九功力亦是不凡,但辛鵬九若想傷得焦化,卻也是絕不可能的。
過了一會,辛鵬九便覺得後力已是不濟,須知這等打法最是耗費真力,他眼看焦化仍然從容地化解著自己的招式,沒有一絲可乘的機會,而且天廢焦勞也始終冷眼站在一旁,若是他一出手,自己隻怕立刻便要難逃公道,而且死得更慘。
辛家的院子並不甚大,他們在院中極快地騰越著身軀,幾次都從天廢焦勞的身旁擦身而過,但焦勞依然冷靜地站著,並未絲毫移動過。
此時辛鵬九的一百二十七式“神雕掌法”堪堪已將使盡,辛鵬九正自使到最後的連環十二式中的“束翼穿雲”,下麵便是“神雕展翼”。這連環十二式,招中套招,連綿不斷,乃是“神雕掌法”中的精華所在,天殘焦化雖自恃絕技,但也不敢太過大意。
辛鵬九在使到這招時,身軀又逐漸移至天廢焦勞的身前,在這一刹那間,忽地一個念頭在心中電光火石般閃過,他雙臂微分,看似門戶大開,其實中藏危機,下麵便是該沉肘曲眩,一招“破風而起”,天殘焦化也知道他這下一式必是險招。
但他忽地原式未變,側身撲向身側的天廢焦勞,張臂緊緊將焦勞抱住。張臂抱人,原是市井潑皮無賴打架的行徑,“海天雙煞”再也未想到他會使出此招,天殘焦化見他忽然合了自己而去抱住焦勞,便是一愕,然而更有令他無法想到之事。
辛鵬九將一身功力,全聚在這雙臂上,似鐵匝般匝著天廢焦勞的身軀。焦勞正是一驚,卻見辛鵬九竟張口向他喉頭咬來,焦勞平日以掌力、內力見長,與天殘焦化之軟功、輕功大相徑庭,縮骨易形之術,也遠遠不及乃兄,他潛用內力,真氣貫達四肢,想將辛鵬九震落,但在須臾之間,卻也無法做到。
這事情的變化,是那麼快,筆下所寫的那麼多事,在當時真是刹時之間。天廢焦勞若讓辛鵬九咬中喉頭,即使他有天大的武功,也得立刻氣絕,他如何不驚?但他畢竟是久經大敵,在危難中,自會生出一種超於常人的應變本能。
他雙肩一聳,頭往下俯,將那脆弱的喉頭,夾在下顎與胸脅之間,辛鵬九一口咬來,卻咬在他唇與下顎之間。天廢焦勞痛怒之下,雙臂一抖,一聲暴喝,胸腹暗用內家真力,收縮之間,手掌從縫隙中穿出,一點在辛鵬九脅下的死穴。
那脅下乃必死之穴,何況天廢焦勞指上潛力驚人,辛鵬九連哼都沒哼出來,便即死去。
天廢焦勞摸著那已被辛鵬九咬得出血的下顎,冷然望著那地下的屍身,臉上依然一無表情,像是世間的任何事,都不能牽動他麵上一絲肌肉似的。
天殘焦化冷然說道:“真便宜了他,讓他死得這麼痛快。”他突然想起這院中除他兄弟兩人之外,還有一個尚還未死的人。於是他轉過頭去找,隻見辛捷仍然坐在桌旁,臉上滿是淚痕,雙拳緊緊地握著。
天殘焦化心中忖道:“這小孩怎的那般奇怪,莫說是這樣個小兒,就算是個普通壯漢,在這種情況下,也鮮有能不動聲色的,此子若不是癡呆,就定必是特別聰穎……若是癡呆必罷了,若是特別聰穎,將來豈不是個禍害?”
想著想著,他走到辛捷之前,緩緩舉起手來,想一掌拍下,免得將來反成養癰之患。
他這一掌下去,莫說是辛捷血肉之軀,就是百煉金剛,也怕立刻便成粉碎,他目注著辛捷,辛捷也正以滿含怒毒的眼光看著他。
但天殘、天廢兩人的心情,每每不能按常理推測,他們滅絕人性雖至頂點,但對一言之諾卻看得甚重。他轉念想及:“但我已承諾了辛鵬九,決不殺死這個孩子,若是留下了他,將來也許倒成了我心腹之禍……”他舉起的右掌,遲遲未曾落下。
是擊下抑或是不擊呢,這念頭在他心中遲疑著,辛捷的性命,也懸在他一念之中。在辛捷本身來說,他沒有絲毫能力來改變這些。
夜涼如水,而且突然刮起風來。由這小小的院子通到後院的一條小徑上,忽然傳來沉重的腳步聲,而且還像不止一個人。
那種沉重的步子,在這寂靜的寒夜裏,聽來是那麼刺耳。天殘焦化微微一驚,一揮手,他弟兄兩人心意相通,雙雙一縱,便隱在院內陰黑之處。
哪知那由後院中走出的,不過是一條牝牛,不知怎的,在深夜裏竟會離開柴房,“海天雙煞”見了,相對作一苦笑。
那條牛想是平日調養得好,生得又肥又壯,亮蹄揚角,倒也威猛得很,天殘焦化見了,心中倏然一動,思道:“我所答應的,隻是我兄弟二人決不殺此子,卻未答應牛也不能傷害此子呀。”他想到這裏,臉上露出笑容,像是一件甚難解決之事,忽然得到了結果,這種心理,和他的這種解釋,也是極難理解的。
那牛走到院中,陣風吹來,想是也覺得有些寒冷,昂頭低鳴了一聲,又向來路走去,天殘焦化微一飄身擋在那牛的前麵。
那牛猛一受驚,雙角一抵,便要往前衝去,天殘焦化出手如風,握住那牛的雙角,這等內家的潛力,何等驚人,那牛空自使出蠻力,卻也休想往前移動半步,空自把地上泥沙踢得漫天紛飛。
焦化左手不動,騰出右手來,朝天廢焦勞打了幾個手勢,那是極簡單的幾個手勢,但其中卻包含了許多意思,這是他們多年來所習慣的溝通心意的方法。除了這種手勢之外,天廢焦勞再也不了解世人任何一種別人向他表露的心意。因之自幼以來,天殘焦化的意誌,永遠代表著天廢焦勞的意誌,他們兩人像是一件不可分離的結合體,實是二而為一的。
天廢焦勞極快地打開了院前的大門,再閃身回來,橫手一掠,將辛捷挾到脅下。
辛捷既不驚慌,也不掙紮,因為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多餘的。他知道自己的命運,是被操在這兩個似人非人的怪物手中,但是他心裏卻有一種奇怪的自信,他相信總有一天他要以血來償還今日的一切。
他動也不動地被挾到那條已漸發狂性的牛身上,那條牛正在極度的顛沛中,他一坐上去,就不得不緊緊抱著牛的脖子,這樣才不致從牛身上被拋下來,他雖然並不知道被挾上這牛背究竟是什麼意思,但卻明了這一定是關係著他的生命的。
天廢焦勞將辛捷挾上牛背後伸手捉住那牛的另一角,往外一扯,那牛龐大的身軀,被他這一扯,硬生生給旋了過來,牛角的根部,也滲出血來。
那牛劇痛之下,狂性更是大發,它被製在那種驚人力道之下,前進後退都不能夠,隻有發狂地聳動著身軀,將置身牛背之上的辛捷,顛沛得胸胃之間,生出一種說不出的難受,就像是立刻便要嘔吐了。
天殘焦化將那握著牛角的左手一鬆,手掌順勢劃下,那麼堅韌的牛皮,被他這一掌,竟深深地劃了一道口子,鮮血汩汩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