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對對。‘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朕這樣說,準成。”
窗外是一派升平氣象。雖禦駕出行,李治卻詔令不許五城兵馬備道,所有百姓商業人等,自由通行。隻見寬闊的大街上人來人往,菜館、布店、藥鋪等,商鋪一個挨一個。空氣中洋溢酒氣肉香,和煙味、汗味,混合成一種特殊的溫暖氣息。李治看在眼裏,聞在鼻子裏,感覺很愉快,感歎著:“真太平氣象也。”
車隊轉過一條街,拐個彎就是太尉府。太尉府前更是裝扮一新,紅燈高掛,紅氈鋪地,兩廊奏樂。一班上百人的樂隊,見禦駕過來了,一聲令下,先奏《普天樂》,再奏《知行歌》。老長孫太尉已在府門口,領著合族家人,老老少少,排班接駕。
李治在禦車裏,早已瞧見,得意地回頭對武氏說:“怎麼樣?朕說得怎麼樣?又不是外人。咱要提那事,他能不答應?”“皇上駕到……”總管太監早已先行到達,見車駕來臨,遂挺胸凸腹,吆喝著。隨著話音,各色人等,大人小孩,上前兩步,撣撣衣襟,撩衣跪下。獨有長孫無忌迎上前去。
車馬駐停,在太監的攙扶下,李治和武氏,手拉手,一前一後地下了車。
“臣長孫無忌攜妻劉氏,子成、威、循,恭候聖上!”
李治剛想說“免禮平身”,還未說出口,隻聽得四下裏一起唱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李治馬上和武氏一道,舉起雙手,頻頻向眾人招手致意。兩個人滿麵春風,健步登上太尉府的大門台階。在長孫無忌的陪同下,直向大客廳走去。甬道上,李治左觀右看,尋找著話茬:“朕幾年沒來了,愛卿府上變化真大,門樓也變寬了。咦,那邊什麼時候蓋了兩層樓?”
“回皇上,去年蓋的,乃是臣的藏書樓,加上閣樓上下共三層。藏書不多,大約有十來萬冊。”“十來萬冊還不多?”李治驚訝地說,“朕的禦書樓才不過二十萬冊書。”兩個人一路寒暄來到了客廳,李治和武氏分坐在八仙桌的兩側。緊接著,丫鬟端上兩碗香茶,長孫無忌上去接過來一碗,恭恭敬敬地端給李治。旁邊的武氏馬上覺得心裏不痛快,但表麵卻和藹可親,頗有禮貌地接過丫鬟手中的茶。
“國舅不要客氣,請坐。”李治說。
“謝皇上賜坐。”長孫無忌這才找個矮板凳,一邊坐了下來。
“咦,怎麼沒見朕的那幾個禦表弟?”李治兩眼四處尋找著。“外男無職,不敢擅入。”長孫無忌答道。“都是一家人,還講這麼多繁文縟節,快讓他們進來,讓朕瞧瞧。”一時間,長孫無忌的三個兒子被宣了進來。李治滿意地看著他們,頻頻點頭,好似十分喜歡他們,問道:“三位禦表弟現居何職?”這三個禦表弟初次見了皇上,惶惶然不知所以,聽見皇上問話,更是張口結舌,一時回答不了。還是長孫無忌代為奏道:“臣的三個犬子隻是在長安府吏部當些不入品的小官。他們還年幼,臣想讓他們多鍛煉鍛煉。”
“怎麼,朕的表弟還不入品?”李治皺了皺眉頭,隔著桌子和武氏嘀嘀咕咕,交換了一下意見。然後下旨道:“朕封你們三個為朝散大夫,官居從五品。怎麼樣?”這朝散大夫是光領薪俸不幹活的散官,一般賜給有德行有名望的文官,雖然是個榮譽官職,卻畢竟是五品大員,且天子親賜,一下子給了三個,不能不說是皇恩浩蕩。長孫無忌慌忙離座,率三個兒子叩頭謝恩,那三兄弟更是歡喜得不得了。
“來人哪!”李治高聲叫著,“把朕和武宸妃帶來的禮物呈上來!”旁邊的一個太監應聲而去。登時幾十名太監肩扛手抬,排著隊往大客廳裏運,整整十架馬車的東西,弄得大客廳裏滿滿當當,連插腳的地兒都沒有。
長孫無忌坐在旁邊,看著人進進出出,也不做聲,等一切都搬運完了,才對李治說:“萬歲,臣寸功未立,何以克當如此浩蕩之天恩?”
“這都是武宸妃的意思。她入富有三四年了,早就說來看看國舅,隻是沒抽出什麼空。”說完,李治又命令旁邊的獨孤及:“獨孤及,把禮單給國舅念念。”“遵旨。”待獨孤及念完,武氏叫道:“長孫太尉。”“臣在。”“這是本宮和皇上的一點心意,請你好生收下。”“謝主隆恩,謝宸妃娘娘。”長孫無忌上來,接過了禮單,又退回原來的座位上,不吱聲。
都是名利中人,哪能不心熱。隻是長孫無忌明白這豐厚賞賜背後所包含的內容。他故意裝聾作啞,除了謝恩之外,而不言其他。李治一看,那麼多的賞賜還不能打動他,自己又不好立即提出來。於是他拋出武氏安排的第二套方案。
“長孫愛卿,朕多少年沒來府上了,武宸妃也是第一次來。朕中午就在你這吃飯了。你準備了沒有?沒有就叫禦膳房送來。”
長孫無忌上前,叩首奏道:“臣早已有所準備,這就命排開盛宴,款待皇帝陛下以及武宸妃。”
長孫無忌果然作了兩手準備,往堂下一拍巴掌,人就上來了,先把那些箱子口袋提出去,又搬來一張紫檀木大方桌。再一袋煙的工夫,菜就上來了。
“哎,朕那三個禦表弟怎麼沒過來,都讓他們過來。”李治大聲地說,“又沒有外人,都過來熱鬧一下吧。”
既然皇上發話了,長孫無忌也不好說什麼,隻得把三個兒子和妻子都叫上桌。
“哎,這才是團團圓圓。來,喝酒!”李治率先端起杯子,率先來個一口悶。
其他幾個表弟,連同無忌的妻子,紛紛舉杯幹杯。武氏端起杯子,站起來,眼看著長孫無忌說:“這第一杯酒,本官先敬長孫太尉。太尉身受先皇顧命之重任,悉心奉國,鞠躬盡瘁,公而忘私,我大唐永徽年間方有中興之業,致治之美。本官最佩服的就是無忌太尉,來,請太尉幹此一杯!”被武氏這高帽一戴,長孫無忌也不好說什麼,隻得伸手接過這一杯酒,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