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太後不置可否,了無心緒,問:“和尚來了沒有?”“已派人去叫了,馬上就到。”上官婉兒答應著。突然,殿外閃起一道耀眼的藍光,照徹了大殿,照徹了整個世界。不尋常的光亮讓武太後、薛懷義的動作陡然定格,正驚異間,龍床忽然左右搖晃起來,像浪尖上的船。桌上擺的、牆上掛的各種物件,都嘩啦嘩啦往下掉。大殿也發出巨大的咯吱咯吱聲,殿頂的木雕泥塑,有好幾塊砸在了寢帳上。這時,外麵衝進來四五個身高馬大的衛士,也沒有忌諱了,扛起武太後就往外跑,三下兩下躍到了殿外。藍光閃閃,大地似乎還在晃動。遠近一串又一串沉悶的暴雷聲,閃電像一把雙刃劍,在烏雲密布、翻滾的天空中,一個突刺,又一個突刺。雨點子開始緊一下、慢下地往下灑。衛士們緊急扯起一件衣服遮住武太後,武太後縮著身子,簌簌發抖。其他的太監、侍衛都從各處急步趕來,很快在殿前的空地上,撐起一個帳篷,又抬來一張床。裹著床被子的武太後蜷縮在床上,驚魂未定。
宮闈令上前奏道:“太後且莫驚慌,是地震,已經過去了。”
一個時辰以後,雨也漸漸地停了。文武百官從家裏趕來,齊聚在皇宮門口,前來給太後請安。宮闈局在玄武門外的空地上搭起大帳,安排太後在帳裏接見朝臣。“城中有什麼損失沒有?”武太後問五城兵馬使武三思。
武三思忙上前跪奏:“臣一路過來,隻看見倒塌了幾處舊房屋,壓死了幾個人。據報,神都東大家窪一帶,地麵裂開了十幾裏長、尺把寬的大口子。臣正派人打探詳情。”
“太史令何在?”武太後怒問。
太史令提了提朝服,哆哆嗦嗦地走上來,跪倒在地。
“這地震你怎麼沒給本官預報出來?”武太後問。
“回神皇太後,地震乃天災人禍,不可預料。此次地震,損失不大,或預示著聖朝改天換地,也未可知。”太史令應道。
武太後對他不感興趣,見鳳閣侍郎兼鳳閣鸞台平章事張光輔走近來,乃問:“你有什麼事?”
張光輔跪地奏道,“今晚臣在內侍省值班。豫州上蔡縣有告急文書,說豫州刺史、越王李貞舉兵造反了,上蔡縣令不服調遣,上蔡縣城估計現在已被越王攻陷了。”
“叛軍有多少人馬?”武太後問。
“估計最多有萬兒八千人。”
武太後倒背著手,在帳篷裏來回走著,少頃,她狠狠地說:“令左豹衛大將軍崇裕為中軍大總管,岑長倩為後軍大總管,張光輔為諸軍節度使,統兵十萬,以討越王。削越王貞及琅玡王衝的宗室屬籍,改其姓為虺氏。”
且說裴守德、李規領著一千兵馬,順利地拿下了上蔡城,但上蔡縣令、縣丞一幫人,卻化裝逃跑,沒能捉到,殊為可惜。打了個勝仗,占領了一個縣城,越王李貞卻高興不起來。這天,在豫州城商討下一步行動計劃。與會的官員大部分都默默無語,不肯發言,問急了,有的說領兵向琅玡王靠攏,有的說固城死守,靜待變化。有的幹脆悲天憫人,暗地裏抹淚,對前途毫無信心。越王李貞也表現得愁眉苦臉,來回地踱步,拿不定主意。
這時,有家仆悄聲來報後堂有人等候。越王招呼一下裴守德、李規,三個人急忙趕到後堂。
後堂廳裏,一個四十多歲、衣衫襤褸的人,正狼吞虎咽,顯然是餓急了,見越王進來,撇下碗筷,“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扯住越王的褲腿,吐掉嘴裏的飯團,伏地大哭……
越王被哭得心裏發慌,忙扶住那人問:“李良,別哭,別哭,快說說你們那邊怎麼樣了。”
“老王爺啊……李良該死。沒……沒能保護好少王爺啊……少王爺他……他……”
“琅玡他怎麼啦?”越王抓住李良的肩膀搖晃著。
“少王爺他……他被奸人吳大智害死了。”
越王一聽,兩腿一軟,坐在地上,兩眼直愣愣的。
李規一把揪住李良問:“哥哥到底怎麼啦?”。李良這才緩過氣來,一五一十地把琅玡王起兵的經過說了一遍,說琅玡王在城門洞被吳大智害死後,在城門外的其他家將見勢不妙,都打馬各尋出路去了,獨有他李良潛伏在附近的小山上,觀察著城裏的動靜,想伺機進城,搶出琅玡王的屍首,可惜未有機會。後來又目睹了丘神勣大軍殺戮的情景,覺得實在沒有指望了,他才一路乞討,來到豫州城。
渾身癱軟的越王被扶到床上歇息,裴守德在一旁勸道:“王爺節哀順變。琅玡王死於國事,是為忠烈。且勝敗乃兵家常事。大敵當前,望王爺振作精神,到大堂繼續主持軍事會議,確定下一步行動計劃。”
越王閉著眼躺在床上,無力地擺了擺手,說:“你們先到大堂去吧,我一個人靜一會兒。”
裴守德等人無奈,隻得退了出去,輕輕地把門帶上。
這時,匆匆跑過來一個校尉,對裴守德耳語了幾句。裴守德抓抓頭,尋思了一下,複又推門進去,在越王床前小聲說:“王爺,朝廷派來了特使,現已到了北城門外,請王爺示下。”“特使?”越王從床上坐起來,“朝廷派特使來幹嗎?”“王爺,不妨把他放進來,探聽虛實,再作打算。”裴守德說。越王想了片刻,說:“讓使者在大廳見我。”越王李貞換上朝服,端坐在大廳裏,又安排了十幾個膀大腰圓的軍士,手持戈矛,挺立在大廳兩旁。不一會兒,朝廷的使者來了。使者來到門口,看了看越王擺的陣勢,輕蔑地冷笑一聲,昂首直人大廳,見了越王也不行禮,兀自展出一張黃絹紙,朗聲念道:“貞興兵犯上作亂,即日起,削其屬籍,改姓為虺。接旨後,速自鎖來闕請罪,不然,十萬平叛大軍將至。汝烏合之眾,不異驅羊鬥虎,何堪一擊,欽此!”念完聖旨,來使大喝一聲:“虺貞!愣什麼愣!還不跪倒領旨?”越王李貞心裏一震,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雙手接過聖旨。裴守德忙過去攙起越王。越王招呼使者坐下,命上茶,而後顫聲問:“朝廷派多少兵馬來?”坐在上手的使者驕傲地說:“整整十萬大軍。由能征善戰的左豹韜衛大將軍崇裕統領。一兩日之內,就可趕到豫州。十萬大軍,比你整個豫州百姓還多。趕快自鎖詣闕請罪,神皇太後許能饒你一命。否則,你也知道太後是怎樣一個人。”越王被說得有些心動,眼往裴守德這看。裴守德忙搖手道:“不可,不可。以太後的嚴酷,即使詣闕請罪,也免不了一死,況王爺乃堂堂皇室貴胄,先帝太宗之子,怎可向那篡權辱國的武氏乞首。請王爺早早組織大軍,準備抗擊來犯之敵。”“抗擊來犯之敵?”使者不屑地說:“就憑你們這幾個人?”裴守德欲抽腰刀,讓越王伸手禁止住了。越王李貞賠著笑臉,對使者說:“我若自鎖詣闕,太後能饒了我全家人嗎?”“那要看你的態度了,態度好的話,本大人替你在神皇太後跟前求求情。態度不好的話,虺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