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趕到王府,帶上自己的家眷和所有的金銀財寶,乘馬、坐車,從東城門逃了出去。因為大家意見不統一,瞻前顧後,因此行進速度很慢。剛走了三裏地,就見前方旌旗招展,人喊馬嘶,漫山遍野分布的全是官兵,就像螞蟻搬運似的,從前麵呈扇形想自己包抄過來。
王爺一行人此時算是無路可逃也無處可藏,隻得撥頭往城裏跑,希望能閉閣自守,支撐一段時間。
其他幾個城門也分別報告,敵軍已兵臨城下,將豫州城包圍了,城中人如甕中之鱉,插翅難逃。
豫州城內人心惶惶,幾個別有用心的官員,開始悄悄地串聯,而後齊聚到王府裏,陪著越王唉聲歎氣。
越王嘴唇哆嗦著,心如刀絞,淚如泉湧,跪在高祖、太宗的牌位前,伏地大哭。“天哪,難道真不與我李唐子孫一條生路嗎?”
越王決定自殺,他叫人找來裴守德、李規和銀屏郡主,說出了這個決定。裴守德和李規默默無語,似不願死。銀屏郡主見狀道:“人生天地間,為忠義而死,古來有幾?死則死爾,更有何懼!”說完,郡主疾步奔出門外,縱身跳進院子裏的一眼深井裏。守德等人含淚推牆掩埋了深井。
越王李貞、李規、裴守德等數十個追隨者,最後望了一眼人世間,一起拔劍自刎。
眾官員見王爺死了,紛紛甩掉身上的官服,爭先恐後地跑去開城門,獻城出降。平叛大軍兵不血刃,昂首闊步地進了豫州城。
大軍在豫州住了一天,總管邀功心切,第二天就攜上越王李貞、李規及裴守德等人的首級,班師回朝了。留下一半人馬,交由張光輔處理善後。
張光輔為了給自己的功勞簿上多加幾筆,不惜使鬥爭擴大化。在豫州全境汙殺所謂越王李貞的餘黨。短短兩三天的工夫,當坐者竟六七百家,籍沒者五千餘人。另一方麵,張光輔還縱將士四出暴掠,殺人以為功。一時間,整個豫州城雞飛狗跳,人人自危。
張光輔正坐在豫州刺史大堂上發號施令大施淫威,一個守門的軍士竄進大堂,手指著身後的大門向張光輔報告:“大人,新任豫州刺史狄仁傑來了。”
眾人把目光一起投向大門口,隻見一個個子不高,身著布衣身板硬朗的老頭,領著兩個隨從,大步而來。
張光輔也知道這狄仁傑不是一般人,忙離座相迎。
“呀,呀,呀。不知狄大人今日到任,有失遠迎。這一段時間,豫州的大小事務,可把本平章事給忙壞了。”
按說,張光輔的官銜比狄仁傑大,對張大人這一番熱乎乎的話,狄仁傑理應受寵若驚,上去施禮才對。而狄仁傑卻在鼻子裏哼一聲,從隨從拎的一個布袋子裏,掏出一大疊紙,往書案上一拋說:“下官人未到任上,這狀紙就整整地收了一布袋了。”
張光輔見狄仁傑不識抬舉,怏怏不樂,指著案上的卷宗說:“狄大人既然上任了,這些就交給你了。”
狄仁傑換上官服,往刺史官椅上一坐,對張光輔說:“刺史府乃刺史辦公的地方,請張大人立即搬走,也把你所有的部隊遷駐城外,城內治安秩序依例由刺史府負責。”
張光輔張了張嘴,欲待發作,又找不出什麼反駁的理由,隻得在一旁喘粗氣,生著悶氣。
狄仁傑,字懷英,並州太原人。祖孝緒,貞觀年中為尚書左丞。父知遜,夔州長史。後來,狄仁傑通過科舉考試,亦步入政壇,先是被授為汴州判司。由於他堅持正義,後為吏人誣告,當時工部尚書閻立本為河南道黜陟使,負責調查狄仁傑,但他發現狄仁傑是被人誣陷的,而且他還是一個難得的好官。於是,狄仁傑被閻立本薦授為並州都督府法曹。
儀鳳年中,仁傑官拜大理丞,頭一年就斷滯獄一萬七千多人,其斷案之準確、公正,無一個冤訴者。此次出為豫州刺史,人未到任,狄仁傑就先行微服私訪,了解到不少張光輔的不法行徑,因而見了麵並沒給這張平章事好臉色看,且把他的軍隊全部趕到了城外。到任以後,狄仁傑一方麵恢複起官府建製,貼出安民告示,勸令民眾各歸本業;一方麵著手對被張光輔判為死刑的五千餘人重新加以審理甄別。
這天,狄公正在公堂裏忙著複查案件,門房趕來報告:“狄大人,大理寺派來的司刑使到了。”
“來得好快。”狄公說著,放下案宗,起身去迎。
司刑使急急火火,寒暄以後,開門見山地對狄公說:“狄大人,朝廷對越王造反一事非常重視,太後親自批示,要求把豫州的五千死刑犯從速行刑。大理寺此次派本官來,限令三天之內辦妥這事。”
狄仁傑指著案上厚厚的卷宗對來使說:“經本官初步複查,這五千名連坐入獄者,皆為無辜之人,他們受越王的脅迫,非真心反叛朝廷,判他們死刑,太不合理了。”
“狄大人,此乃太後督辦的叛亂大案。咱們還是依照判決,趕快處決這些人,早日向朝廷交差。”司刑使說。
狄公一甩袖子,慨然說道:“人命關天,豈可草草行事,待本官一一審理以後,再作決定。”
司刑使一聽,急了:“狄大人,你怎麼能這樣,戡亂之際,一切從簡。況且這五千人中,又沒有你的親戚故舊,你管這麼多幹什麼?三天之內,必須把這些人處決完畢,否則,你一個小小的刺史,吃不了兜著走,這包庇反賊的罪名,可不輕啊。”司刑使連哄帶嚇地說。狄仁傑不為所動,正色地對司刑使說:“豈可以一人之得失,而輕五千人之性命。司刑使大人請勿再言。本官既為豫州刺史,就必須對這五千餘口的性命負責。”說完,狄仁傑命令左右:“馬上送司刑使大人到驛館休息。”司刑使無招可使,隻得氣衝衝地往外走,走到門口,又甩下一句話:“你可要考慮後果,要負全部責任!”狄仁傑望著司刑使氣急敗壞的背影,冷冷一笑。完成一天的公務後,夜裏,狄仁傑躺在床上,為那五千多人的生命思慮萬千,翻來覆去,徹夜無眠。作為一個刺史,權力畢竟是有限的,暫時擋住了司刑使,卻擋不住以後朝廷的旨令。如今唯有直接給太後上書,說服太後,才有可能保住這五千多人的性命。給太後上書,方式生硬,太後肯定生怒,唯有采取太後喜歡的“打小報告”的方式密奏。想到此,狄公披衣下床,來到書案前,鋪開紙張,擎筆在手,思想再三,提筆寫道:臣到豫州,微服私訪,當堂審理,其被判死刑的五千餘口人,皆為凶威脅從,非真心反叛朝廷,罪不當死。臣欲顯奏,似為逆人申理:知而不言,恐乖陛下原恤之旨。表成複毀,意不能定。此輩成非本心,伏望哀其詿誤。寫完後,狄公當即叫醒正在酣睡的兩個家仆,把封好的密奏交與他們,吩咐將密奏當麵交與太後。兩個家仆把密信貼肉放好,整理停當,飛馬而去。豫州城郊區的一個小鎮上,幾個官兵騎著馬在街上來回飛奔,吆喝著要找保長,嘴裏還不幹不淨地罵著。弄得街上雞飛狗跳,人人唯恐避之不及。一個長官模樣的人騎在馬上邊說邊從懷裏掏出一張紙,拋給保長說:“照單子上所列的東西,籌齊了,明天上午送到營裏去。”保長接過單子,看了看,苦著臉,說實在供不起十頭豬、二十頭羊。那長官聽說沒有,二話沒說,揚起馬鞭,就照著保長劈頭蓋臉地抽去。“住手!”一個布衣老頭撥開人群,厲聲喝道。那軍官一愣,而後搖著馬鞭走上來,歪戴著帽,斜著眼,不屑地說:“你是哪裏的?想找死不是?”旁邊一個腰紮草繩、一身農民打扮的棒小夥子,一把抓過那軍官,劈裏啪啦地教訓了他幾巴掌,旁邊幾個兵士一看長官挨打了,都“嘩”的一聲抽出腰刀,貓著腰圍上來。那棒小夥一個掃腳,將軍官打倒在地,而後用腳踩住,從腰裏摸出一個腰牌,伸手一亮,說:“狄大人在此,誰敢亂動,要誰的腦袋。”一聽是刺史狄大人,老百姓“呼啦”圍上來訴苦,訴說這些官兵依仗權勢,向地方上要這要那,地方上不堪其擾、不堪重負的事。狄仁傑聽了,神情嚴峻,對身邊的師爺說:“豫州之亂早已平定,討叛大軍仍滯留不行,彼驕兵悍將,自恃有功,暴掠之餘又多方索取,是何道理?馬上給各地下個通知,對軍隊所要求的事一律不應,有事叫他們上刺史府找本官理論。”張光輔聽說狄仁傑下令切斷對軍隊的所有額外供應,暴跳如雷,氣勢洶洶地帶人趕到刺史府,找狄仁傑算賬。見了狄仁傑,張光輔卻表現出很有禮貌的樣子,寒暄以後分賓主坐下。張光輔從懷中掏出一張紙遞給狄仁傑,假惺惺地說:“大軍平叛討亂,至為辛苦。請狄大人按單子上所列,每日把這些供應之物,按時交付到部隊上,免得……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