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未這天,天陰沉沉的,魏元忠等人被綁赴鮮血未幹的刑場,準備執行死刑。望著劊子手懷中的大砍刀和行刑台上未幹的鮮血,大部分死囚都追念李唐恩惠,失聲痛哭起來,獨有魏元忠神態自若,邁著八字步,穩步登上行刑台。監刑官周興見狀,上前罵道:“你還耍什麼威風。”魏元忠哈哈大笑,以蔑視的眼光看著周興說:“無恥小人,你以為人人都怕你這一手。”
周興氣得大叫:“都給我跪下!行刑手準備行刑!”
死囚們背插“斬”字牌跪在行刑台上。劊子手們皆亮出大砍刀,吐口唾沫,站在死囚們的身後,拉開準備行刑的架勢。就在這生與死的緊要關頭,西邊街道上人群一陣躁動,一個飛騎急馳而來,邊打馬飛跑,邊高聲喝道:“刀下留人!太後有赦!”
周興放下死簽,傳令停止行刑,給當刑者鬆綁。張楚金等當刑者,也都甩掉綁繩站起身來,歡呼雀躍,激動不已。
獨有魏元忠在地上,安坐自如,旁邊的人對他說:“魏大人,太後不殺咱了,趕緊起來吧。”
魏元忠安坐地上說:“虛實未知。豈可造次。”
這時,那個飛騎已打馬跑到刑場上,對迎上來的周興說:“太後下旨停止行刑,宣敕馬上就到。”
周興走過來,悻悻然地對魏元忠說:“起來吧,太後不殺你了。”
魏元忠仍坐在刑台上說:“等宣敕再說。”
這時,兩個近侍亦打馬急馳而來,到了刑場上,下馬宣赦道:“元忠平揚楚有功,免誅改流,其他人等,皆隨元忠流於嶺南。”
聽了宣赦,魏元忠這才從地上慢慢站起來。望天拜了兩拜,毫無憂喜之色。這時,剛才還陰雲四塞的天空,突然間,雲開日出,天氣晴霽……
沒能殺掉魏元忠等人,周興心裏十分不痛快,一打聽,才知道是魏玄同在太後跟前為魏元忠等人求的情。
酷吏有的是陷害人的好辦法。周興想來想去,認為太後最厭惡的就是讓她讓位還政。於是周興炮製了一份密奏,和王弘義一起,把密奏遞到武太後的手中。武太後看了密奏以後,果然臉色鐵青,問周興:“魏玄同真的這樣說本宮?”
“真的!”周興指天畫地地發誓說:“不信陛下問王弘義,是我倆親耳聽他說的。”
旁邊的王弘義急忙幫腔說:“是,魏玄同說,‘太後老了,幹不長了,不如奉嗣君耐久’。”武太後再也耐不住,一拍龍案說道:“速將魏玄同賜死於家。”周興拿著聖旨就出了殿,出了殿就往魏玄同家裏趕。車轎臨近魏玄同的家門口,周興又停了下來,王弘義問:“不去啦?”尋思了一會兒,周興叫車轎到禦史台去,路上他才向王弘義解釋說:“是我們汙賴他說的‘不若奉嗣君耐久’這句話,若當麵和咱對質起來,傳到太後耳中,怎麼辦?不如找禦史台的人去吧。”“找禦史台的人去他就服氣了?”王弘義問。“不給他說原因,光說是監刑。”
找誰?找的是禦史房濟,房濟一聽命他當魏玄同的監刑官,老大不肯,但也不敢拒絕,隻得捧著賜死的聖旨趕到魏玄同家。
魏玄同飯後正在院中的大樹下乘涼,見房禦史來了,忙起身迎接,讓座上茶畢,魏玄同問:“房大人,此番來我家,有何貴幹?”
房禦史擱下茶碗,從懷裏掏出賜死的聖旨,遞與魏玄同,心情沉重地說:“下官雖奉命而來,卻實在開不了口,大人還是自己看吧。”
魏玄同展開聖旨,看了一下,搖搖頭,歎了一口氣,站起來,撣撣衣服說:“正好我剛沐浴,不用臨死前再洗一遍了。”
家中人聽說老爺被太後賜死,都圍攏在廊下,跪地失聲痛哭。
魏玄同叱道:“老夫七十多歲了,也到該死的時候了。且老夫一生未做虧心事,死有何憾!”
魏玄同從容自然,一點也不驚慌,令家人在旁邊的一間小屋裏掛上白綾,打好活扣,放好板凳。而後邁入小屋,臨關門時說:“人一輩子一定要問心無愧,死時才會坦坦蕩蕩。”
監刑官房濟心裏老大不忍,對魏玄同勸說道:“大人何不也來個密告,冀得召見,可以申辯。”
可魏玄同老先生早已看破紅塵,將生死置之度外,慨然浩歎道:“人殺鬼殺,亦複何殊,豈能做告密人!”魏玄同為免家人傷心,輕輕掩上小屋的門,獨自一人,從容赴死。魏玄同,定州古城人也。舉進士,累轉司列大夫,坐與上官儀文章屬和,配流嶺外,上元初赦還。工部尚書劉審禮薦玄同有時務之才,拜岐州長史,累遷至吏部侍郎。弘道初,轉文昌左丞,兼地官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則天臨朝,遷太中大夫,鸞台侍郎,依前知政事。垂拱三年,加銀青光祿大夫,檢校納言,封巨鹿男。死時年七十有三。有一子名恬,開元中為穎王傳。
時值破舊立新之際,武承嗣秉承武太後的旨意,每天變著法子鏟除異己。
這天,剛上朝,武承嗣就指使宗楚客向武太後奏報左玉鈐衛大將軍梁郡公李孝逸有反心。
站在武官隊列中的李孝逸一聽就急了,撲過來一把揪住宗楚客的衣領說:“你血口噴人!”宗楚客個小,被身材高大的李孝逸一提溜,縮著脖子,腳尖沾地,狼狽不堪。“放下他!”武太後寒著臉說道。被放下來的宗楚客整整衣領,跪在地上,仰臉看著武太後說:“太後明鑒,在神皇跟前,他都敢動手打人。”李孝逸跪在地上,磕頭哭訴道:“臣一向勤勤懇懇,以奉太後,哪來的反心呀?”眼淚怎能打動得了武太後。武太後指著宗楚客道:“你盡管說。”宗楚客又偷看了武承嗣一眼,見武承嗣點點頭,才奏道:“李孝逸曾跟臣說過,說他‘名中有兔,兔,月中物,當有天子之分。’”李孝逸一聽,就指著宗楚客說:“你誣賴人,我何時跟你說過這樣的話?”李孝逸又跪在地上,向武太後哭訴道:“臣素來不和宗楚客來往,臣也從來沒跟他說過這樣的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