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壽二年(公元694年)正月,回鄉過完年的少府監裴匪躬帶了一些自己家鄉的土特產,按照約定來到了內常侍範雲仙家喝酒。數年前,來俊臣與徐有功爭鬥之時,範雲仙因為徐有功辯駁而被來俊臣斬去了半截舌頭。
此時範雲仙和裴匪躬對桌飲酒,二人把酒言歡,數杯酒下肚,都有了些醉意。當二人談起國家現狀之時,兩人不禁熱淚橫流,長籲短歎。裴匪躬更是傷心,提議二人去探望剛剛痛失二妃、蝸居東宮的太子。範雲仙也同意,於是兩個人又連幹數杯酒,仰麵長歎:“皇帝不皇帝,太子不太子,又姓李又姓武,不明不白,不倫不類,何時是個頭啊。”
第二天,二人帶些土特產,來到了東宮門口,著看門的公公遞上了拜帖。
皇嗣李旦一聽說大過年的有人來看他,也很高興,忙叫人把倆人請進門。
二人進了東宮,見皇嗣殿下迎出門來,殿下也比以前又消瘦了許多,心中不覺泛出一陣酸楚,撩起衣襟擦了眼淚,而後跪地行禮道:“少府監裴匪躬、內常侍範雲仙給殿下拜個晚年,願殿下安康。”李旦點點頭,好久沒聽見這樣恭敬的聲音了,心中有些感傷,一手一個把他倆扶起,君臣攜手走進內殿。
裴、範二人把隨身帶來的土特產呈上說:“過年了,臣無以孝敬殿下,特把家鄉的土特產帶來一二,以饗殿下。”
李旦似受了風寒,連連咳嗽了幾下,才說:“難為你倆一片忠心,我非常感動,但目前情形看來,二卿還是少來東宮為好,以免受我之牽累。”
裴、範兩人慨然道:“臣拜儲君,理所應當,又如何在乎其他。”
君臣之間又說了一些貼心的話語。太監小德子匆匆地跑進屋,小聲地對李旦說:“殿下,東宮門外發現了幾個可疑的人,往咱東宮內探頭探腦,很可能是刑部推事院的密探。”
李旦一聽,坐立不安,起身對裴、範二人說:“我也不留二卿多坐了,咱們後會有期。”
裴、範二人也覺東宮門口的便衣是衝著他倆來的,不敢久留,遂起身離座、拜倒在地,含淚看著李旦說:“殿下,您要多多保重自己啊!隻要殿下您好好的,天下人就有盼頭啊。”
李旦不敢多說話,忙令小德子把二人護送到宮外。
辭別皇嗣殿下,走出皇城,二人猶自感傷不已,順著洛堤一路行走,默默無言,走到閘口的一個拐彎處,突然從旁邊的樹林裏走出七八個人,皆歪戴著帽,斜愣著眼,呈扇形,不懷好意地圍攏過來,範雲仙見勢不妙,厲聲喝問:“你們想幹什麼?”
為首的一個家夥奸笑一下,一揮手,說:“給我抓起來。”
七八個人一擁而上,裴、範二人欲作掙紮,但哪是這些暗探的對手,俱被反背手,按倒在地,飛快地綁了起來。裴、範二人大喊大叫,兩塊破布又塞到了嘴裏,這時,兩輛馬車從樹林裏趕出,兩人又被扶持著推進車廂裏。馭手照馬脖子上甩一個響鞭,馬蹄嘚嘚,馬車絕塵而去。
馬車七拐八拐,來到了麗景門旁邊的推事院。左台侍禦史王弘義挺著肚子,在院子中間站著,見執行任務的馬車回來,於是喝問道:“人抓回來沒有?”
那個小頭頭模樣的人跳下車,跑到王弘義跟前,打一個立正,報告說:“人全被抓獲,一個不少。”
王弘義撇著嘴,不可一世地點點頭,命令道:“馬上帶到刑訊室,我和來大人馬上就去。”
“是!”小頭頭答應一聲,一揮手,手下人押著裴、範二人進了東院的刑訊室。
進了刑訊室,望著沿牆根擺放的各類血跡斑斑的刑具,裴匪躬、範雲仙知道這回必死無疑,於是相互鼓勵道:“人總有一死,臣為君死,死得其所。”“至死也不枉誣他人,絕不能讓他們的陰謀得逞。”刑訊室的大門開了,來俊臣和王弘義一前一後,走了進來。來俊臣像見了老熟人似的,進了門就哈哈大笑,對二人說:“老朋友了,尤其是雲仙兄,不止一次和我打交道了。”裴、範二人麵無表情地站在那裏,正眼也不瞧來俊臣。來俊臣討個沒趣,悻悻然轉身對王弘義說:“開始審訊!”來俊臣、王弘義在案子後坐定,王弘義一招手,四個打手,兩個挾一個,把裴匪躬、範雲仙提到案前,令其跪下。裴、範二人打定主意,抵抗到底,硬是不跪,王弘義氣得哇哇大叫,拿一根竹簽扔到地上:“打,把腿先給他打斷!”
打手們得令,從牆根拿過木棍,“嗚”的一聲,照兩人的小腿砸來,兩人當即跌倒在地上,乒乓二十五,腿上挨了一頓棍杖。趴在地上,緊咬牙關,仍一聲不吭。來俊臣見殺威棍不奏效,於是從案子後轉過來,對地上的兩人說:“推事院刑具俱全,備諸苦毒,入此門者,百不全一,你倆要想活著出去,就要乖乖地招出和皇嗣李旦謀反的事,不然,哼哼,我不說你倆也知道。”
王弘義也在一旁跟著叫道:“麗景門就是‘例竟門’,入此門者,例皆竟也,你的人生路就算走到頭了。”裴匪躬坐在地上頭一昂說:“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若害皇嗣,蒼天不容。”範雲仙掙紮著坐起來,手指著來俊臣罵道:“多行不義必自斃,總有清算的時候,總有報應的一天。”來俊臣見二人不但不招還敢當麵罵他,勃然大罵,上去一腳一個,把兩個踹倒,一迭聲地對王弘義說:“上刑,上刑,零刀碎剮,讓他倆受活罪,活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