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有個小官叫劉思禮的,此公官雖小,卻也非尋常之輩,為太宗麾下的功臣之後。但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到了劉思禮這一輩,已無顯宦可居,隻能守著祖上留下來的國公府,拿著七品小官的俸祿。七品小官月收入千把銅子,平時又沒有什麼人給送禮,小日子委實入不敷出,捉襟見肘。
這天,劉思禮剛回家,管家就迎上來說:“國公府的門樓有些漏雨,再不修,越漏越大,弄不好這百年門樓就要塌了。”
劉思禮口袋沒錢,心裏煩,說“知道了知道了”,就一頭鑽進屋裏,把身子重重甩在床上,頭枕胳膊望著天花板唉聲歎氣。小妾菜花在一旁摔摔打打,也沒有好臉色,說:“唉聲歎氣有什麼用,也找個算卦的算算,看什麼時候能熬到頭,老過這樣的窮日子,我也過夠了,過了年我就得走。”
劉思禮怕菜花真走,忙跳下床來,攬住她說:“你別走,再等一等,我正在吏部疏通關係,一旦我外放為官,那時候咱就吃香的喝辣的。”劉思禮衝著門外叫:“管家,管家。”
管家顫顫地跑過來,問:“什麼事,老爺?”
“前街燒餅老王爺那兒來個算卦的,你把他喊來。”
管家手一伸說:“得先支人兩個錢,要不然人不一定來。”
“算了卦還不給錢嗎?”劉思禮從腰裏摸出兩枚製錢交給管家,“看他算得怎麼樣,算得好,再多給他幾個。”
管家看著手中的兩個小製錢,搖搖頭,出去了。不一會兒,管家轉回來了,劉思禮忙問:“人呢?”
“在門口。”管家說,“相麵的到了門樓就止步不走,看著我們的門樓直咂嘴,又是搖頭,又是點頭的,不知他是什麼意思。”
“待我出去看看。”劉思禮趿拉著鞋來到大門口。果見一個身穿青色中衣的山羊胡小老頭,在那裏遠觀近望,嘴裏念念有詞。劉思禮上前施禮,問:“敢問先生貴姓?”
“某家姓張,張景藏。”山羊胡子還一禮道,又指著門樓對劉思禮說,“此必王侯將相之家也。”
劉思禮笑了笑,作了一個裏邊請的手勢說:“先生有話裏邊說,裏邊請。”
兩人來到裏院客廳,分賓主坐下,侍婢沏茶畢,劉思禮說:“不瞞先生,祖上曾是太原元從之臣,官封過國公。”山羊胡老頭點點頭,說:“觀此宅風水,當出數名朝廷重臣。”劉思禮苦笑地搖搖頭:“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到了我這裏,我不過是個七品小官而已。”
山羊胡老頭不相信地搖搖頭,又上下仔細打量了劉思禮一番,說:“公雖官居七品,然以後必然發達。觀公相貌,合為興運之象。卦雲:長生帝旺,爭如金穀之園;有助有扶,衰弱休囚亦吉。公不久必遷美職。”劉思禮一聽,眼睜老大,忙親自給山羊胡續上一杯水,問:“果如先生之言?”山羊胡捋捋山羊胡說:“我一大把年紀,豈能騙你?”劉思禮喜得渾身直癢癢,問:“先生請說清楚,我何時方能時來運轉?”
山羊胡子掰著手指頭,微閉雙眼,嘴裏念念有詞,半天不說話,劉思禮見狀,忙摸出一錠銀子,放在山羊胡的跟前,山羊胡看了銀子一眼,才說:“曆官箕州後,公將位至太師。”
劉思禮一聽,把那錠銀子塞到山羊胡張景藏的懷裏,說:“先生能不能在我家多住幾天,讓思禮也跟先生學一些相術,日後思禮做事也有個預測。”
自從劉思禮算卦算出日後有好運後,小妾菜花也對他親熱多了,這天雲雨過後,菜花摸著劉思禮瘦骨嶙峋的胸骨,嬌嗔地說:“渾身沒肉,怎麼看也不像個太師樣。如今女皇用人喜挑豐滿周正之人,怎麼可能看中你這個瘦猴。”
劉思禮摸了摸自己的排骨,心道也是,自己是開國元勳,女皇如何懂得起用他這個七品官為相?如今女皇年事已高,天下亦李亦武,局麵未定,說不定有真命之人要取而代之,我若提前尋到此真命之人,極力輔佐之,日後易元成功,何愁自己不位及太師?正所謂“太師人臣極貴,非佐命無以致之”。
想到此,劉思禮推開菜花,一骨碌爬起,蹬上褲子,披上長衫,往書房就走,菜花不解,半個光身子探出被子,追問:“忙忙乎乎幹什麼去?”
“男人家的事,女人不要問。”劉思禮到了書房,摸出兩枚銅錢,一反一正,排開六爻卦,他要測出這文武百官之中,到底誰是真命之人。劉思禮先來個“占姓字”,占姓字日:以日配用,四象誰勝?若無象用,姓字何證?
劉思禮弄兩個銅錢,邊拋邊記下反正來,口裏還念念有詞:“卦立克字,以日配用爻,兼內外互卦,正化體象,取勝為主,然後合成字象。”
“但以幹配姓,以支配合,以納音配字,取象度量,盡其妙理,當慎思之。”
末了,劉思禮六爻合卦,得出一個“巽”卦,查山羊胡張景藏留下來的相書巽為甘頭,為健服、為長舉、為絞絲,上長下短,為下點。當劉思禮看到這裏的時候,不禁拍案驚叫出生,心想:看來這卦象上所說的真命之君就‘綦’姓之人啊。
姓綦的人本來就很少,在朝中當官的就更少了。劉思禮拿出早已準備好的朝臣花名冊,逐頁逐頁地排查起來,當他查到洛州錄事參軍綦連耀時,劉思禮心頭一喜,暗暗說道:看來此人非綦連耀莫屬了。“耀字光翟,言光宅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