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州長史府的衙門設在洛陽東城。下了朝,魏元忠便收拾行裝走馬赴任。當魏元忠趕到洛州長史府的時候,長史府衙門前靜悄悄,連一個人都沒有。魏元忠見此情景大怒,命隨從擊鼓傳音。
“咚……咚……咚……”數聲鼓響之後,長史府衙的大門終於打開了,一個打著嗬欠的差役探出頭來,連望都不望,隨口喝道:“是誰在擊鼓?”
魏元忠等人站在門口,並不答話。等到差役睜開眼睛,看清門口一大群人及宰相魏元忠的旗號時,這才慌了神,連忙將大門打開,迅速轉回身跑向後衙叫長史王天成去了。
王天成正在後衙消消停停地吃早飯,一聽說剛正清直的魏宰相來了,急忙把碗一推,邊往身上套官服,邊拔腿往前廳跑。見王天成來到,魏元忠指著空蕩蕩的大堂,嚴肅地問道:“怎麼到現在連個來的人都沒有?”
王天成趴在地上磕個頭,站起來愁眉苦臉地說:“說了,可他們都不聽,三令五申叫他們按點來,卻沒有一個按點的。”
魏元忠看著牆上的漏表,說:“傳我的命令,所有牙參的官員一律在二刻鍾之內趕到長史府,來晚了的就地免官,杖責一百。”
“是!”部下匆忙跑出去了。
魏元忠環視一下大堂,見大堂的長史公案後,有兩把錦椅,挺奇怪,問王長史:“你一個人能坐兩把錦椅?”王長史無可奈何地說:“旁邊一把是洛陽令張昌儀坐的,他仗著他的哥哥是張易之、張昌宗,平日不把我這個長史放在眼裏,每次牙參,他都是排闥直入,不但不施禮,還得搬個錦椅給他坐,久而久之,這錦椅就成了他的專座。升堂議事,還得他說了為準。”
魏元忠點點頭,對王長史說:“朝廷已著本相檢校洛州長史,這裏沒你的事了,你收拾一下,去吏部報到吧。”
“哎。”王長史答應一聲出去了。
魏元忠限時到堂的命令還真管事,一刻鍾剛過,衙門口就熱鬧起來,騎馬的,坐轎的,一個個急急慌慌地趕來牙參。規規矩矩地給新長史行過禮,各按班次分列於兩旁。
兩刻鍾不到,洛陽令張昌儀搖搖晃晃地走進大堂,一副隔夜酒沒醒的樣子。魏元忠看了一眼牆上的漏表,心道:好小子,算你走運,再晚到一會兒,我要你的小命。
“喲,弟兄們早來了……”張昌儀招手和兩邊的人打招呼,抬頭一看,仿佛剛剛發現魏元忠似的,“喲,魏兄什麼時候來的?聽說你檢校洛州長史,歡迎啊歡迎。”說著,張昌儀徑直繞過公案,往錦椅上湊。
“站住!”魏元忠一聲斷喝,嚇得張昌儀一哆嗦。
“你姓甚名誰?本長史怎麼不認識,報上名來!”魏元忠威嚴地說道。
“我呀?”張昌儀搖搖擺擺地走上來,他還真以為魏元忠不認識他,手指著自家的鼻子介紹說:“我乃三品銀青光祿大夫張昌宗、奉宸令張易之的親弟弟,洛陽令張昌儀!”
魏元忠冷冷一笑:“你既為洛陽令,為何見到上級長史不拜?”
“沒那習慣!”張昌儀抱著膀子,鼻孔朝天地說。
“來人哪!”魏元忠叫道。
四個手拿五色棍的堂役,應聲跑過來。“把這個無禮的東西給我亂棍打出,讓他改改習慣,懂懂規矩。”
“遵令!”堂役們早看不慣張昌儀狗仗人勢、盛氣淩人的樣子。聞聽命令,躥上去,照著張昌儀舉棍就打。
四個衙役分工明確,有的擊頭,有的擊背,還有一個人專打張昌儀小腿的迎麵骨。直打得張昌儀哭娘叫爹,跳著腳往大堂外躥。牙參的官員們見張昌儀的狼狽樣,發出一陣輕輕的笑聲。魏元忠一腳把張昌儀坐的錦椅踹開,端坐在大堂之上,一拍驚堂木喝道:“爾等到點不牙參,該當何罪?”“求丞相恕罪。”眾官員急忙上前,跪地告饒。魏元忠又一拍驚堂木:“權且記下,爾等速回本部,把從前該處理的積案馬上處理完,處理不了的報與本長史,若有滑頭懈怠的,定懲不饒。”
“遵命!”眾官員急忙應道,又趴在地上給新長史多磕一個頭,才轉身離去。魏元忠坐在大堂上,筆頭刷刷響個不停,半日之間,就把積攢數月的公文處理完畢,而後帶著衛士和長史府主簿、都頭,上街微服私訪。神都洛陽城的秩序確實比較亂,欺行霸市、打架鬥毆時時可聞。魏元忠走一路、看一路,讓主簿把需要處理的問題一一記下。行至天津橋南,見一處豪華建築樣式頗似明堂,長年檢校邊關的魏元忠不認識,問:“這是誰的房子?”
“此是張昌宗的新宅。”主簿說,“起來有好幾個月了。房子蓋起來,未經長史審批。”
過了天津橋,來到橋北,卻見一片煙塵騰起,有百十個人正在揮鎬扒一片民房。許多房主在一旁哭著鬧著不讓扒。
魏元忠皺皺眉頭,問洛州主簿:“這地方又準備搞什麼工程?”
洛州主簿一臉茫然地搖了搖頭。
“看看去。”魏元忠領人急步趕過去。
隻見幾個凶神惡煞的人在一家屋門口死命地往外拖人,弄得大人小孩鬼哭狼嚎。一個老嫗手扳著門框,死不鬆手,一個滿臉橫肉的家夥,掄起馬鞭,劈頭蓋腦地抽打老嫗。
“天哪……天子腳下,世道良心,竟有這種橫行鄉裏蠻不講理的人。”老嫗一邊哭,一邊數說著。她的數說更加招來雨點般的皮鞭。她花白的頭發,被鞭子抽得一縷一縷的脫落,又隨風飄落在地上。
“住手!”魏元忠怒喝一聲,直氣得雙眼噴火。
正在打人的幾個歪戴帽、斜著眼的人,晃著皮鞭走過來,問:“你是誰?多管閑事。”
“為什麼打人?”魏元忠怒問。
那個滿臉橫肉的家夥,鞭梢往橋南麵一指:“看見了沒有,那個小明堂是鄴國公張昌宗大人的新宅,如今他的哥哥,也就是我的主子……奉宸令張易之大人也準備在橋北邊蓋一幢新宅,兄弟倆隔河相望,比鄰而居。本管家奉命拆遷民房。”
侍衛見對方無禮,剛想拔刀上前,魏元忠把他擋住了,問:“誰準你們這樣幹的?”
那管家恥笑道:“易之大人蓋房子還需要誰批準?明告你吧,天津橋附近的這段洛水,將來就是二位張大人的後花園養魚池。房子蓋好後一樣地圈過來。”
魏元忠向一旁正在扒房子的人喊道:“我是新任洛州長史魏元忠,我命令你們馬上停止施工,撤離這地方,聽候處理。”
“魏元忠?”那管家笑起來,“魏什麼也白搭,也擋不住易之大人蓋房子。夥計們,繼續幹,別理他那一套。”
管家說著,返過身來繼續劈頭蓋腦地打老嫗。
“把這個惡奴給我拿下,就地正法!”魏元忠沉聲命令道。
侍衛們和洛州都頭亮出武器,衝上前去,像揪小雞似的把那管家提過來,舉刀欲砍。
“慢著,”魏元忠說,“改為鞭笞,以牙還牙,打死為止。”
侍衛和都頭奪過幾個鞭子,狠命地朝地上的張易之的管家打去。一五一十,十五二十,慘叫聲引來了許多入圍觀,人們拍手稱快,人群中有人叫道:“打得好,這夥人狗仗人勢,淩虐百姓,早該治治了。”
一會兒,地上的那管家就被打得沒氣了。魏元忠指著其他惡奴發出嚴重警告:“誰若敢再在這裏扒房子,淩虐百姓,強占民宅,一律就地正法!”惡奴們一聽,丟下手裏的家夥,一哄而散。
懾於魏元忠的威勢,張易之隻得悄悄中止了建房子的計劃,暗地裏卻對魏元忠恨得咬牙,時刻準備尋找機會報複魏元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