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元忠笞殺張易之家奴的消息傳出,那些平日仗勢欺人的洛陽權豪,無不為之膽憚,悄悄收斂了許多。神都洛陽登時清平了許多,城市麵貌及治安狀況得到了極大的改善。魏元忠這才把洛州長史一職交給下一任,依舊回到了朝堂。
二張數次在枕頭上百般讒毀魏元忠,無奈魏元忠一向行得正,做得直,所幹的都是正事,女皇心中有數。二張見暫時掀不倒魏元忠,又轉而為其另一個弟弟張昌期求官,要求將其從岐州刺史提升為雍州長史。雍州長史是西京的最高行政長官。西京人口眾多,市麵繁華,油水當然有得撈。
女皇滿口答應提張昌期任雍州長史。
這天,在準備討論雍州長史人選的問題時,眾執政驚奇地發現,時任岐州刺史的張昌期,不知什麼時候也來到了朝堂上,眾執政心下明白了大半,知道雍州長史一職早已讓女皇內定好了,今天開會討論,不過是走走場子,掩人耳目。女皇坐在龍椅上,咳嗽了二聲,問:“誰堪雍州者?”
沒等其他宰相說話,魏元忠率先回答說:“今之朝臣無人可比薛季昶。”
薛季昶時任文昌左丞,一向嚴肅為政,威名甚著,魏元忠所以推薦之。
武則天見答不到點子上,指著旁邊站著的張昌期:“季昶久任京府,朕欲別除一官,昌期何如?”
諸位宰相大人見女皇指名道姓說出,爽得做個順水人情,異口同聲道:“陛下得人矣。”
“昌期不堪!”魏元忠厲聲抗言道。
話甫落地,舉朝失色。女皇忙探身問道:“為何?”魏元忠從容說道:“昌期少年,不嫻吏事,向在岐州,戶口逃亡且盡。雍州帝京,事任繁劇,不若季昶強於習事。”魏元忠話雖不中聽,但說的是事實情況,句句在理。武則天隻得默默中止對張昌期的任命,放薛季昶為雍州長史。
張易之領弟弟張昌宗,來到了殿角僻靜處。兄弟倆蹲在牆角,張易之小聲對弟弟說:“魏元忠是我們的勁敵呀。”
“他吃得了嗎?”張昌宗滿不在乎地說,“動咱一根指頭,皇上還不得麻他的爪子。”
張易之指指遠處龍床上酣睡的女皇:“她已是八十多歲的人了,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咱還靠誰去?到時候魏元忠還不活吃了咱!”
“哥,那咋辦?”張昌宗眼淚急出來了。
張易之胸有成竹地對弟弟說:“從現在起,就必須為將來的日子著想,為將來的好日子打基礎。第一,首先把魏元忠這個攔路虎除掉;第二,想辦法在老阿婆病重之時,控製禁中,再進一步奪取江山。”
“哥,咱還能奪取江山?”張昌宗驚得眼睜老大。
“小聲點,”張易之指指那邊說,“她人雖老了,耳朵有時候還賊靈。”
“哥,咱好好的日子不過,幹嗎要奪取江山?”昌宗小聲地問。
“還不是因為你。”
張易之說:“你一時衝動,也不跟我商議,就一句譖言,害死了邵王重潤和繼魏王廷基。一箭雙雕,既得罪了姓李的,又得罪了姓武的。咱若不想想辦法,於禁中取事,以後那老太太一死,大樹一倒,這世上還有咱活的路嗎?”
“哥,下一步怎麼辦?”一聽說將來可以有機會做皇帝,張昌宗喜不自勝,躍躍欲試。
張易之拿著一個玉佩,在地上劃拉著說:“頭一步,先把魏元忠這老小子滅了。至於下一步棋怎麼走,我先找一個術士給咱占占相,排排六爻卦,再確定下一步目標。”
女皇年齡大了,三天兩頭的犯些頭痛腦熱。常常為之輟朝,不能視事。這天女皇又覺得有些頭暈,正躺在龍床上靜養。
張昌宗在床前不停地嘀嘀咕咕,自言自語:“說吧,皇上正病著,不利於老人家休息;不說吧,情勢又非常的危險……哎呀,真讓我昌宗左右為難啊。”
“什麼事讓你這麼難開口?”女皇歪過頭來問。
“皇上,我還是不說了吧,免得惹您老人家生氣。”張昌宗趴在女皇的耳邊說。
“說。”女皇命令道。
張昌宗裝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對女皇說:“魏元忠淩強欺弱,皇上還以為他是能人,屢屢護著他。如今養虎成患,魏元忠已露出反狀來了。”
一聽有反狀,女皇青筋暴露的手不由抖了一下,抓住張昌宗的手忙問:“什麼反狀?誰有反狀?”
張昌宗這才慢慢道出:“魏元忠與司禮丞高戩私下密謀,雲:‘主上老矣,吾屬當挾太子而令天下’。”
不聽這話則已,一聽這話,女皇氣得在床上直喘氣,喘了半天才說:“魏元忠數度流配,朕不以為責,又數度把他召回朝堂,委以重任,何又負朕如此深也。”
“事不宜遲,遲則生變,皇上應馬上下旨把魏元忠、高戩抓起來。”張昌宗在一旁攛掇道。
女皇顫顫地從床上坐起來,手哆嗦著:“叫上官婉兒……”
“婉兒出去了,有事皇上直接給我說就行了,我為皇上傳旨。”張昌宗扶住女皇說。
“好。傳朕的口諭,馬上把魏元忠、高戩逮捕入獄。”
“遵旨!”話音剛落,張昌宗人早已躥到了殿外。
魏元忠和二張較勁,這事人人皆知。二張陷魏元忠,也算人之常情。至於司禮丞高戩因經常訓責屬下張同休(二張的哥哥),而得罪了二張。但高戩也不是尋常之輩,他有一至交好友,那就是鼎鼎大名的太平公主。
這日下午,高戩剛和太平公主傾談回來,前腳剛邁進家門,埋伏在院中的禦史台甲士就撲了上來,一下子把高戩撂倒在地,結結實實地捆了起來。
見是禦史台的人,高戩一陣驚慌,待明白逮捕他的原因之後,顧不得多想,急令隨身仆人,騎快馬飛報太平公主。
皇上欽定的謀反大案,太平公主也不敢貿然去救高戩,但她清楚魏、高謀反純粹無中生有,純粹是張易之、昌宗的有意陷害。要想救出高戩,須走迂回才行。主意打定,太平公主驅車來到了皇宮。趁二張不在,和母皇談起魏、高一案來。女皇依舊憤憤地說:“朕好幾年沒有殺人了,竟有人以為朕軟弱可欺,以為有機可乘,陰謀篡逆。”
“是啊,是啊!”太平公主附和道,又輕輕地給老娘捶捶背,捋捋背,說,“確實好幾年沒興大獄了。魏、高謀反一案,要審得實在,審在當麵上,這樣,朝臣們才會心服口服,不至於說三道四。”
“法網恢恢,疏而不漏,隻要有大逆不道的言行,跑不掉他們。”女皇對女兒說。
“當然跑不掉他們,”太平公主說:“但若能在母皇的監督下,讓他們當堂對質,則可以更好地警示眾朝臣,昭義於天下。”
“好!朕這就傳旨,讓原被告明天在朝堂上當庭對質。”
二張一聽皇上要他們明天當庭對質,有些意外,張昌宗驚慌不已,搓著手說:“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
以為這一對證就露了餡兒。還是當哥的張易之腦子好使,眉頭一皺,計上心來,說:“怕什麼?對質就對質,無非是找一個偽證罷了。”
“對,跟咱混飯吃的這麼多人,拉一個過來就行了。”張昌宗說。張易之搖搖頭,他考慮問題一向比較全麵,說:“官小的人不行,說服力不大。必須找一個官職高,又依附咱的人。”
“找楊再思,”昌宗說,“這老家夥三朝元老,又是當朝宰相,平時好拍咱們的小馬屁,找他肯定行。”張易之笑著搖了搖頭,說楊再思:“這才是一個老狐狸呢,曆次風波都弄不倒他。這老小子嘴上甜,碰到一些重要問題,他卻往後縮,找他不保險。我看找張說吧,他當過內供奉,沾過咱們不少的光,他這個鳳閣舍人,還是皇上看在我的麵子上才授予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