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入山和出山(3 / 3)

“我?”

“對,你是真善美的化身,是犧牲精神的象征。你漂亮,性格開朗,對民眾而言有很強的親和力。你自願留在山中陪伴一個時日無多的絕症病人,以達觀的態度對待死亡,完全不把金錢、前程等世俗庸物放在眼裏。而且你這樣做純粹是響應內心的呼喚。從內心裏你把自己的舉動看得非常平凡,對不對?”

魚樂水笑著說:“本來就很平凡嘛,我哪是犧牲,說起來倒是極度的自私——在這大難臨頭的時刻,我卻隻顧尋找內心的平靜和個人的快樂。”

姬人銳深深地看看她,“有句老話說,意識不到自己美貌的姑娘才是真正的美貌。今天我可以說,意識不到自己高尚的魚樂水才是真正的高尚。試想,如果民眾和企業家把錢捐給你們這樣的四人組合,他們是否會非常放心?”

魚樂水痛快承認:“那倒是。我們四個有無能力幹成什麼事且不說它,但絕不會把捐款私吞一分一毫。”

“所以——擔起曆史交給你們的責任吧。我先說服了你,咱倆再共同說服那三位,然後,先成立個基金會……”

“基金會?我們剛剛有了一個,叫‘樂之友基金會’——我倆名字中都有一個‘樂’字。是北京青年報葛總編號召的募捐,原來的目的是為天樂治病,但沒想到募到的金額太大,有幾個億,我們不能把這麼多的錢據為己有,就成立了基金會,準備用於公益事業。”

“噢——我知道募捐的事,不瞞你說,我還捐了錢呢。但我同樣沒想到會有這麼大金額,也不知道你們已經有了一個基金會。這麼說,你們實際已經走到我前邊啦。”他略為思考,“如果這件大事定下來,以後我會找葛總編談談基金會的事。”

“再往下怎麼做?”

“有了錢,就要立即開展工作了。我想應該首先成立一個世界性的科學院,它將招攬各國的天才科學家,然後以最瘋狂的想法、最狂熱的節奏,尋找讓人類逃出這個地獄的辦法。科學院的地點我都看好了,就設在離這兒不遠的老界嶺迎賓館,然後向山下慢慢輻射。”他解釋說,“因為,我覺得你們最好不要離開這兒。這兒已經成了世界民眾心中的聖地,最好讓這樣的神聖感繼續保持。好在如今科技昌明,即使居住地偏僻一點兒,也不會影響指揮的效率。我路過時已經了解過這家賓館,它有1500張床位,一應通信設施俱全,硬件是大致夠用的。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你們同意我的設想。”

魚樂水考慮了一會兒,笑著說:“我已經差不多被說服了。《三國演義》中說諸葛亮不出山便知三分天下,你是未進山就看準了文明之河的流向。”

姬人銳一笑,立起身來指著東南方向,此刻夕陽在背後,為那個方向的山水塗上了金光。“你看,伏牛山的餘脈沿這個方向再走百十裏,就是諸葛亮曾經隱居過的臥龍崗。我非常敬仰這位古人,隻是對他躲在臥龍崗上、坐等劉皇叔去三請三顧這一點兒頗有腹誹。大丈夫生於亂世,自該挺身而出,建功立業,就像徐庶或陳宮那樣。幹嗎扭扭捏捏的,太不爽快。所以,我就貿然上門自薦來啦,哈哈。”

魚樂水沉吟著。這位姬先生的遊說很雄辯,很有煽動力,但她也不好輕易許諾。她知道,自己隻要一點頭,此後的人生就變了。這與不久前她決定與天樂結婚不同,那也是個陡峭的人生轉折,但那時她更多是順應內心的呼喚,是潛意識的母性替她做的決定,並非理智的權衡。而今天則是清醒地思考,決定是否把一副十字架扛在肩上。一旦扛上就沒有退路了,隨後是終生的攀登……長久思考之後她輕歎一聲:

“隻是,公公和天樂都要受累了……受累也值,這樣活著才有意義,哪怕最終隻是空忙一場。”她向姬人銳伸出右手,“來,握握手,這就算是拉鉤了,我答應幫你說服他們仨。”

兩人緊緊握手,薄暮中,兩雙眼睛都閃著火焰。這番長談後兩人都覺得,他們已經成了相知很深的老友。魚樂水忽然說:“呀,太陽馬上就要落山了,咱們快點回去吧,那仨人肯定在等著咱們回去才開飯呢。”

兩人在暮色中步履輕快地朝山下走去。

晚飯後,魚樂水對家人說了姬人銳的真實身份,笑著說:“這位辭官不做的姬縣長此次進山,是想說動咱們幾位出山的。他已經把我基本說服了,讓他再對你們施展辯才吧。”

四人坐在院中的涼棚下,姬人銳從容地開始了遊說,馬士奇和楚天樂聽得很認真。天樂媽收拾好碗筷也出來了,笑嘻嘻地聽著,她能聽懂姬先生說的話,但以她的境界胸襟,還不能把它轉化為形象化的、宏偉的曆史圖景,所以聽是聽,卻並沒把他的話太當回事。但楚馬二人與她不同,他們的目光越來越專注,明亮的火焰在眸子中跳動,照亮了山中的暮色。等姬人銳說完,馬家父子交換一下目光,楚天樂毫不猶豫地說:

“你把我們也說服了。我們幹。”

馬士奇則有片刻的沉吟。以他的人生經驗,他看出這位現代版的陳宮絕非等閑之輩。姬肯定能把這件事做大,也很可能成為“樂之友”的實際掌門人——楚、魚甚至加上自己,就政治謀略而言完全無法與他相比。那麼,“樂之友”今後的功罪將與姬的個人品德密切相關。至於姬的個人品德,僅僅一天的接觸是無法透徹了解的。但不管怎樣,姬的提議順應了時代的潮流,這種建議無法拒絕。所以他沉吟後也表示:

“我們幹。”

魚樂水笑了,“呀,這麼爽快!我還等著幫姬先生敲邊鼓哩。”

天樂說:“你的態度就是最有效的邊鼓。我們幹!隻是……我與你們不會同行太久的,也就兩三年吧。”

他的口吻非常平靜,但由於這句話中內蘊的悲涼,在場人心中都是一震。魚樂水非常機敏,立即笑著說:

“能同行多久就多久,那是以後的事。說不定你這麼一忙活,閻王爺會對你手下留情呢。你想嘛,如果這片宇宙塌陷,他的閻王殿也難逃此劫。他和咱們是一條繩上拴的螞蚱,巴不得咱們成功哩。”

眾人都大笑,那片刻的悲涼也就化解了。姬人銳讚賞地看看魚樂水。這位年輕女性渾身散發著光芒,而且是她內心世界的自然流露,沒有作秀的成分,她確實非常適當基金會的旗幟。馬士奇說:

“往下說吧,對於‘樂之友’組織的基本結構,你肯定也有想法。”

“也基本是三權鼎立,不過不是為了相互製約,以人類麵臨的局勢,無法享受這樣的奢侈。我們將建立三個方麵軍,各有不同的任務。第一方麵軍是‘樂之友’科學院,負責確定新技術的發展方向。科學院應該有個執委會,由幾位最睿智的科學家組成。人數不能太少,太少則難免片麵;也不能太多,太多會影響效率。我想以九人為佳。馬伯伯和小楚都是合適人選。”

馬士奇說:“天樂更合適,我倆占一個位置就夠了。往下說。”

“第二方麵軍是‘樂之友’基金會,負責募款、資金管理和其他綜合性事務,其執委會也以九人為佳。我想小魚是非常合適的人選,她將是基金會的首席親善大使。”

馬士奇說:“樂之友基金會眼下由葛總編負責,他也是一個合適人選。第三方麵軍呢?”

“是執行機構,姑且命名為‘樂之友’工程院吧,這個名字比較不招搖。工程院的任務是,無論科學院做出多麼瘋狂的決策,後者都要以瘋狂的努力把它變為現實。執委會同樣定為九人。”他笑著說,“內舉不避己,我想我是一個比較合適的人選。”

三人都點頭,“沒錯。你最合適。”

“如果你們都同意,明天我想去北京一趟,把基金會也許還有葛總編這個人一塊兒收編過來。有了這筆錢,咱們的事兒就要正式啟動了。”

三人相繼點頭,“好的,你去吧。”

天樂媽這會兒才聽出點眉目——這幾個人真的要幹一件大事,而且馬上就要幹了。她遲疑地問:“你們是不是很快就要離開這兒?”她忙解釋,“你們都走也沒事的,我一個人能對付。”

四個人都笑了,紛紛說:“我們沒打算離開這兒,就是離開,也不會把你一人撇下呀。”天樂媽說:“那你們繼續商量吧,我在旁邊插不上話,我要先睡了。”她用手支著後腰窩,慢慢地走了。餘下的四人為了不影響孕婦休息,把談話聲音壓低了。他們談了整整一夜,可以說,“科學執政時代”的大致輪廓當晚就基本勾勒出來了,以後填充的隻是細節。

第二天,徹夜未眠的姬人銳顧不上休息,要來了直升機,啟程趕往南陽機場,從那兒飛往北京。他這趟遊說非常順利,當天晚上,葛總編興高采烈地給小魚來了電話,說:“你派來的那位說客真是舌燦蓮花呀,我輕易就被說動了。我已經向報社董事會遞了辭呈,明天就趕往你那兒,給我幾個月前的部下當兵去。你看看,真是三十天河東轉河西!”

魚樂水笑了,“來了你還是我的領導,是基金會的實際掌門人。我的唯一任務就是戳在基金會門口當招牌,就像機場進站口戳的空姐招貼畫,不用大腦的,隻要笑得甜就行。這兩天我正在苦練露齒微笑呢。”

“好說好說。喂,小魚,那位姬先生,那位現代版的陳宮或諸葛孔明,你覺得是怎樣一個人?”

魚樂水有所警覺,表麵上仍是嬉笑著:“也就相處那麼一天,說不上太深了解。你說呢?你既然這樣問,肯定有自己的看法。”

“我對他印象蠻好,否則也不會這麼輕易就被說服。不過——怎麼說呢,打個比方吧。預先請你原諒啊,這個比方有點得罪人——如果你和丈夫楚天樂被困在一隻小船上,隻有夠十天用的食物和淡水,但離最近的海岸也有二十天的路程。你會不會省下食物和水,讓天樂一個人用?”

“我想我會吧。”

“可是你要考慮到天樂是個殘疾人,即使有食物和淡水也無法把船劃到海岸。所以冷靜權衡,應該讓天樂把東西留給你才對。這個方案你會接受嗎?”

魚樂水略略停頓,埋怨著:“你真是個變態的考官,專提這些戳心窩的問題。告訴你吧,我不會。在這種情況下,我會和丈夫均分食物,然後我盡力劃船。誰知道呢,也許十天之內就有船隻路過,也許十天內會下雨,也許我們能靠捕魚活下去。即使這些都沒有,我們會在吃完食物後一同迎接死亡。不過就是一死嘛,也不是啥了不得的事。”

“但如果姬先生處於你的角色,絕不會做出這樣感情用事的愚蠢決定。不,我的評價並非貶低姬,而是完全客觀的。如果他處於天樂的角色,他也許會心甘情願把生的機會留給你。所以這不是自私,隻是冷靜權衡後做出的清醒選擇,完全排除了感情的因素。”

魚樂水沉吟片刻,“也許你對他的評價是對的。”

“我的話還沒有完呢,你既然說我變態,我就再變態一點兒吧。現在,假設食物已經罄盡而海岸還沒到,天樂先去世了。這時——你做好心理準備,我的問題令人作嘔——食用屍體可以讓你堅持到成功。你會嗎?”

他稍停片刻後說:“算啦,我不逼你回答了,我想你肯定不會。可是,如果姬先生處在你的位置,他會這樣幹的。再重複一遍,我這麼說並非貶低他,如果他反過來處在死者的位置,他也許會主動提議,捐出肉體供你食用。所以,這不是自私也不是殘忍,而是無與倫比的冷靜。”他沉默片刻,“坦率地說,這樣的冷靜讓我心存忌憚——但話又說回來,在現在的非常時刻,也許正需要這樣極度冷靜的人。”

魚樂水稍停,笑著說:“葛總你不愧是領導,說起話來邏輯嚴密滴水不漏,正麵反麵你都分析到了,我還能說什麼?”她轉了話頭,“葛總你快點來吧,我盼著你呢。”

姬人銳和葛其宏總編的進山耽擱了幾天。幾天後他們上山,同時帶來三塊金屬牌:樂之友科學院、樂之友基金會(基金會雖說已經成立幾個月,但並沒有正式掛牌)和樂之友工程院。還帶來十幾位新聞界的人士,包括搜狐、網易和新浪,難得的是,其中還有央視記者,他們將對這次掛牌儀式全程直播。眾所周知,央視一般不會隨便報道民間活動,但眼下的非常局勢,再加上姬人銳的辯才,最終促使央視破了例。

姬人銳還說,他已經把老界嶺迎賓館全部買下,做一會兩院的臨時總部。當天下午所有來賓參加了掛牌儀式,媒體向全世界直播。典禮簡樸而熱烈。姬人銳擔任典禮的主持,魚樂水做了發言。她呼籲各界踴躍捐款,誠邀世界各國的一流科學家和工程師來這裏效力,呼籲各國政府與這兒密切合作。她的講話激情洋溢,客觀坦率,為世人描繪出一個清晰的、熱烈而不瘋狂的前景,撥動了億萬人的心弦。當然,她甜美明淨極富親和力的笑容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達到了和講話內容一樣的效果。

在她身後是加入救世計劃的第一批人員,此刻隻能說是一小撮:一條假腿的馬士奇,病歪歪的楚天樂,神態冷靜風度不凡的姬人銳,心寬體胖笑得像彌勒佛的葛總。挺著大肚子的天樂媽不算正式人員,但她也笑嗬嗬地站在楚馬二人中間。

在北京的一家單元房內,魚子夫喊正在陽台澆花的妻子:“你快來看,咱們的女兒!”

章雋拎著水灑急急往客廳跑,“水兒怎麼啦?”

“她正在‘樂之友’一會兩院掛牌儀式上講話呢。台上還有咱的倆親家,有咱的可憐女婿。咦,那不是水兒報社的葛總嗎,怎麼也去那兒啦?”

夫妻二人挨坐在沙發上,認真聽完了女兒的講話。他們很感動,也很驚奇,那個大大咧咧、在他們眼中永遠長不大的女兒脫胎換骨,已經是世界級的人物了。他們正在做的事是曆史上從未有過的,無比壯闊和艱難,雖然最終的成敗無法預料,但是單單他們的氣魄和境界就讓人敬服。章雋歎口氣,“水兒這就要忙了,會忙一輩子的。”她再度歎息一聲,“那就忙吧,忙著最好。人哪,哪怕處境再絕望,隻要有事可忙,就不會太痛苦。而且,真希望他們確實忙出一個結果。”

北京的另一座高級公寓裏,賀老和孫子一塊兒看著這則消息,洋洋看得很認真,目光中異彩閃爍。看完後他激動地說:

“他們已經開始幹了!這麼快!爺爺,你說過讓我去他們那兒的,什麼時候去?”

“洋洋,你太性急了,你現在去能幹什麼?隻會給人家添亂。等你大學畢業後吧。”

“也好。我努把力,爭取跳它幾級。”

洋洋轉身就回他的書房看書去了,從“樂之友”那兒回來後,他一直在自學天體物理學、宇宙學等專業,學得非常刻苦。這孩子過去就懂事,學習有韌性,屁股能坐得住。現在有了明確的人生目標,這讓他更成熟了。

客廳裏電話響了,是一個國際長途,但說的是流利的普通話:

“賀老師你好,我是阿比卡爾。”

“你好,總統閣下,現在該稱秘書長閣下了吧?我正想打電話向你道喜呢。”賀國基笑著說。艾哈邁德·阿比卡爾是個黑頭發厚嘴唇的索馬裏黑人,年輕時在北大留過學,留學期間是個積極的社會活動分子,曾出麵邀請三十四歲的賀國基去學院做講座,諸如“政治博弈”“權力與製約”“中國曆代統治術”“政治謀略中的正與奇”等。出乎賀的預料,這些講座大受歡迎,以至於賀國基一時成了媒體明星,甚至其後他在政壇的快速升遷與此也不無關係。兩人也就自此認識了,之後阿比卡爾對賀國基一直以老師相稱。阿比卡爾回到索馬裏後迅速崛起,成為耀眼的政治明星,擔任了兩屆總統,是公認的鐵腕人物。也可能是一個比較小的窮國更便於管理吧,他把“開明威權”的優勢在索馬裏演繹得淋漓盡致,讓這個在戰亂、部族衝突和海盜肆虐下呻吟多年的國家迅速走上正軌,成為那幾年世界上發展速度最快的國家,而且有效避免了常見的“發展病”,如貪汙、貧富懸殊、裙帶關係等。更難得的是,這位鐵腕人物並不戀棧,兩屆總統任期滿後很瀟灑地走了,沒有留下什麼可以讓他“重回大位”的政治操作。

不過也有人說,他的“不戀棧”是因為他已經盯上了另一個大位。他卸任之時,正值聯合國秘書長換屆,按照不成文的規矩,這一屆應該由非洲人出任。由於政績出色,四十八歲的阿比卡爾是最有力的競爭者。但這隻是“水麵之上”的形勢,實際上,因為某些比較微妙的原因,他的勝算並不大:有些大國忌憚他的執政風格過於強勢,擔心他為聯合國帶來不可控製的因素;有的國家則是因為更深刻的原因——他的“威權政治”不符合西方的普世價值。據賀國基在各國政界老友那兒聽到的“悄悄話”,阿比卡爾幾乎肯定會出局的。但恰在這時,“楚馬發現”公布了。聯合國內迅速達成一個共識——災變臨頭,應該推舉一位雷厲風行的新秘書長。於是,阿比卡爾順利當選。

“道什麼喜啊,該致哀才對,我是被綁上火刑柱了,推我上火刑柱的也包括老師你和楚馬二位。”阿比卡爾笑著說,“賀老師,你看到‘樂之友’一會兩院成立的消息了嗎?”

“剛剛看到。”

“他們的行動真快。其中的姬人銳還是我的低屆同學呢。”

“沒錯,他也是北大的,應該比你低……十屆吧。”

“賀老師,關於這場災變,我知道你在中國主持和參加過兩次重要會議。我去聯合國上任之前,想從你這兒得到一句忠告。賀老師見識過人,我一向很欽佩的。”

賀國基沉思片刻,凝重地說:“你太客氣了,恐怕我給不出什麼有價值的忠告。這個局勢是人類從未經曆過的,往日的老經驗都失效了。”

對方笑了,“你這番話就是最好的忠告——非常之時,應對以非常之策。謝謝啦,再見。以後我還會隨時向你請教。”

對方掛了電話。賀國基料定,這位鐵腕人物上任後一定會強力推進救世行動。他沉思了一會兒,決定要通一個電話。電話中他言簡意賅地介紹了有關“樂之友”的消息,以及他所知道的有關“樂之友”們的背景。最後說:

“據我的估計,這個民間團體可能會鼓搗出大名堂。我提一個冒昧的建議:政府最好能派去一個聯絡員,正式的,駐外大使級別的,並給予一定資金支持。”他歉然地說,“這樣做是沒有先例的,所以我真的冒昧了。”

那邊回答:“好的,我們合計一下,謝謝賀老的責任心。”

康不名剛看完對“樂之友”的電視直播,就聽見有人敲門。是同一家屬院的兩個退休老太,一個是樓下的陳素芳,另一個住得遠,不太熟,名字好像叫劉什麼琴,是基督徒,常常熱心地勸住戶們“信主”。兩個客人一進門就看見客廳堆著的大小旅行包,問老康是不是要出差,康不名說:“是牛牛要走,跟著他媽到天津的外婆家住幾天,晚飯後我送他們上飛機。”陳素芳逗牛牛:

“早該走了!也該到外婆家住幾天,哪能老賴在奶奶家?”

四歲的牛牛大聲說:“才不!這兒是我家,外婆家是旅館!”

全家人都笑了,康不名笑著說:“這是牛牛外婆說過的埋怨話,誰知讓他記住了。我這個小孫子可是抱出感情了,乍一離開還真舍不得。”

陳素芳說:“你家有事,我們不耽誤,就問一句話。康工,你是不是到北京開過一次‘天塌’的會?”

“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