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真空之洞(3 / 3)

戴奇想了想,點點頭,“我想你是對的。因為這兒感覺不到一點熱量的殘餘,它應該是一次‘冷變形’。但你說空間湮滅的過程是普朗克時間?恐怕不會,否則這些物質在那個時間裏,從原來的位置飛到現在的位置,其速度要遠遠超過光速。”

賀梓舟笑了,“錯了!這是空間本身的消失而不是物質在空間裏的移動,它是不需要時間的。”

戴奇也是頭腦敏捷的人,立時醒悟了,但也受到更大的震撼。因為就在這一刻,牛頓和愛因斯坦的時空,也即所有物理學家的終生信仰,已經被粉碎了。他環視著四周,目光顯得頗為迷茫。這時,鋸齒形空隙的中部靠下的部位,即在原來的地麵高度,出現了一些人影,從缺口中把腦袋探向空心球內。是戴奇說的那些值班人員出來了,都來觀看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人越聚越多,人群中不斷爆出驚呼聲,他們顯然想進到球的裏麵,但卻無法進來,因為從那個部位探身往下看,下麵是光滑如鏡的深達七層樓的球形凹洞。有人在焦急地向直升機招手,想讓直升機載他們進洞。此時,一個膽大包天的家夥想出了辦法,他從缺口處向內球麵斜向用力一跳,在光滑的內球麵上畫了一條變形的圓錐曲線,滑向洞底。但這個莽撞的家夥錯估了球壁的光滑程度——它幾乎沒有摩擦力!所以他不是滑滑梯,而相當於從空中墜落,落到洞底時,他的速度風馳電掣,有如賽車,蕩過洞底後又飛快地順洞壁上升,沿著另一條變形的圓錐曲線上升。一直升到地麵高度,即他跳人時的高度時,速度降為零。此後他下去再上來,上來再下去,形成了無衰減的振蕩,就像雜技演員玩飛車走壁。他嚇得臉色慘白,對著缺口處高喊:

“我停不下來!停不下來!快想法抓住我!”

缺口處的看客們都是些沒有同情心的家夥,知道眼下的場麵雖然驚心動魄,但實際有驚無險,所以沒人幫他的忙,反倒爆出一陣又一陣的喝彩和哄笑。那家夥也很快走出了最初的驚慌,幹脆放鬆心情,好整以暇地享受這樣的無繩蹦極,落到最低點時他尖聲喊叫,升到最高點時炫耀地向人們擺手。他在下半球蕩來蕩去時,對麵鏡麵上有巨人般的映像飛速流動,就像是放映穹幕式電影。地麵上的人看得眼饞,也想如法炮製,但他們聰明地意識到了危險:一個人在裏麵飛車走壁是安全的,人多了就容易相撞。如果相撞發生在曲線的高點沒有問題,那時雙方的速度都接近零;但如果相撞發生在底部,兩顆腦袋肯定保不住的。

最終有人扔下一根繩子,把那家夥拉了上來。然後地麵上的人排好隊,一個個輪流跳下來,享受短時間的刺激,然後在地麵的催促聲中戀戀不舍地離開。

戴奇在這當兒接了一個電話,掛斷電話,他神情愴然地對賀說:“二十五個值班人員中有四個失蹤了,就是在探測器值班的那四位。”

那麼,他們已在這次空間湮滅中以身殉職,屍骨無存——其實應該說是屍骨永存,組成他們身體的粒子此刻都混在這個球壁中,而這個球壁必將永遠保存。它是人類科學發展的一個重要裏程碑。機上三人沉默著向死者致哀。地麵上那群人不知是否已經知道這個噩耗,想來已經知道了吧,但這並不影響他們的亢奮,歡呼聲此起彼伏。這會兒他們又玩出了新花樣,七八個人臂膊相挽,結成一條人鏈,沿著那個巨大的球形滑梯滑下去,激起更亢奮的歡呼。

駕駛員忽然扭回頭,指著洞壁某處驚叫:“你們看!”

賀梓舟順著他的指向看去,看到了一幅驚人的畫麵:那兒顯然是一個人,或者說一個人被平麵化了,放大了數倍,貼在光滑的球壁上,其邊緣比較模糊,與其他物質融在一起。無疑這就是四位失蹤者中的一位。機上三人在整個球壁上尋找,沒有發現另外三人的遺體。仔細看,球內壁的表層是透明的,隻有幾毫米厚,其後逐漸過渡為不透明,形成鏡子的反射層。這個人體正好位於透明層與反射層的交界處,所以能被外麵看到。另外三人應該是位於球壁的不透明裏層,所以外麵看不到;或者是處於透明層,身體被完全透明化了,也看不到。賀梓舟讓駕駛員把機頭對準那個平麵人像,三人長時間默哀。

他們結束默哀,欣賞著下麵那些人的狂歡。隨後賀梓舟說:“不能把時間浪費在狂歡上。召集專家會議吧。還有,別忘了通知州縣政府,疏散的民眾可以回家了。”

專家會議也是預先做過安排的,所以下午四點人員就到齊了。與會者都是粒子加速器專家,其中還有兩位八九十歲的老者,是當年建造費米粒子加速器的參與者。到會人員事先都看了現場,進入會議室時個個喜氣洋洋,與在門口迎候的戴奇和賀梓舟用力握手,緊緊擁抱。雖然費米加速器被毀令人心疼,四人的犧牲令人悲傷,但由此帶來的科技進步更令他們振奮。會議開始,大家先對四位死者默哀,然後賀梓舟開始主講。他興奮地說:

“第一步已經順利地邁出去,下麵要開始第二步了。大家已經看到,在地麵上做空間激發實驗隻能是一次性的,它會造成加速器真空管道不可逆的破壞,除非把真空管道大大地擴大,使其能包容整個湮滅區域,這樣的改造比較昂貴,也沒必要,因為封閉式實驗無法驗證真空湮滅能否形成推力。我們不如幹脆到太空中去做,因為在三個重要方麵,太空的工作條件遠遠優於地麵:第一,不需要笨重的真空管道來保持真空,隻需要有加速磁環就行,高速粒子可以直接在太空中沿磁力軌道自由奔跑。第二,不要繁瑣的低溫生成係統,超導磁環可以直接在太空溫度下工作。第三,沒有重力,所有零件可以造得更輕巧,而且不需對粒子的運動加以重力校正——當然,如果將來加速器是安在勻加速的飛船上,粒子的運動軌跡還要考慮加速度校正,但這是以後的事,眼下還無須考慮。所以我認為,下一個急迫的任務,是把地麵上的高能粒子加速器搬到天上,建造一艘比較簡易的原理實驗飛船。從原理層麵看這不算太困難的任務,唯一的困難是飛船的尺度應該比較大,要能裝下費米加速器。當然,加速器原來的形狀肯定也要改變,要把那個‘8’字疊合起來,以節約空間。請大家考慮一下,完成我上麵說的工作量需要多少時間?”稍頓,他笑著說,“‘樂之友’們已經在上帝之鞭的鞭抽下工作慣了。依‘樂之友’們的工作效率,我想應該能在半年之內完成。噢,對了,飛船開發的總負責人是亞曆克斯,他正在往美國趕,很快就到。”

會議室內靜默片刻,一個中年男子站起來,絡腮胡子裏藏著笑意:“依我看來,你第一個最急迫的任務,是向我們描述一下‘空間湮滅式飛船’的驅動原理,這是往下討論的基礎。”

賀梓舟一愣,赧然說:“呀,是我的疏忽。難怪一句中國俗語說,嘴上無毛,辦事不牢;我還以為你們都了解呢。現在我……”

大胡子打斷他的話,“我們確實有自己的理解,但它是不是同你的想法吻合?這樣吧,由我來講講驅動原理,你做裁判。”

賀梓舟很高興,“好!請講。”

“飛船的驅動原理和結構大致是這樣的:粒子加速器在飛船上是‘露天安裝’,粒子在真空中被一千個磁環加速後,在飛船後方相撞,激發出局域空間的湮滅,並轉化為微量的能量,也就是轉化為光。在飛船後安裝一個拋物麵形狀的反射器,把球狀光源的散射光反射並轉化為平行光束,也就把光壓轉化為驅動力。據理論計算,每個光脈衝的持續時間很短,為千萬分之一秒,但粒子撞擊可達每秒千萬次,這就使斷續的光脈衝累積為連續的驅動。”

“對。”

“當然,湮滅產生的真空泡應該離反射器足夠遠,不至於損壞它。”

“對。”

“這種光能還能收集一部分,用作飛船船內裝置包括粒子加速器的能源。如果能量不足,也可用聚變能源作為補充。”

“完全正確。”

“我上邊說的原理比較簡單,以下的原理就比較繞了,我不知道理解得是否正確。”

“請大膽講,我相信你的理解是正確的。”賀梓舟笑著說。

“局域空間湮滅後有如形成‘海洋肚臍’,周圍的彈性空間瞬間會向肚臍眼流瀉而變成疏空間。但根據楚先生的‘空間單元穩恒態增生理論’,疏真空會在普朗克時間內恢複成標準真空,繼而在周圍密真空的壓力下還原成密真空,從而為下一次的激發做好準備。空間的這個彈性變形會在飛船上產生潮汐力。但這種力很小,不足以克服電磁力,所以飛船隻會有短暫輕微的彈性形變而不會損壞。從實驗現場看,凡在湮滅空間範圍之外的設備都保持完好,這就是有力的證明。”

“非常正確,請繼續講。”

“以下就是驅動原理中最繞的地方了,我真的不敢說我的理解是正確的,但我還是鬥膽講下去吧。局域空間湮滅時,空間單元向‘真空肚臍’的流瀉雖不至於損壞飛船,但其合成結果將表現為對飛船向後的拖曳作用。”他雙目炯炯地盯著賀,“當你們計算光脈衝的向前驅動力時,不知道是否已經考慮到這種反向的拖曳作用?”

賀梓舟真心地稱讚:“這位大胡子先生太厲害了——請問尊姓大名?”

“我叫約翰·巴羅,專業是理論物理。”

“巴羅先生,你的理解完全正確,你已經刨到三態真空理論的最核心部位了。所以嘛,”他開玩笑地說,“我剛才沒有講驅動原理並非疏忽,而是因為我早知道,在座諸位個個都是行家裏手。”他接著講,“這個拖曳作用我們考慮到了。由於空間增生的時間是普朗克時間,即疏空間在10~-43秒時間內即恢複正常,所以拖曳力的作用時間也不會超過這個級別。它與10~-8秒級別的光脈衝相比,隻是前者的10~35分之一,實在微不足道。所以,做工程計算時完全可以忽略它。”

巴羅點點頭,“噢,是這樣。我沒有問題了。”他在坐下前補充一句,“很高興我對三態真空理論的理解基本正確。”

賀梓舟笑著說:“還可以套用一句中國俗話,英雄所見略同。”

與會人員開始討論。賀梓舟的手機響了,他聽完後說:“抱歉,我要離開一會兒。亞曆克斯來了,直升機馬上降落到現場。他想讓我帶他參觀一下,然後一塊兒到會議室來。”他笑著說,“大家繼續討論吧,希望我們回來時你們已經有了明確的結論。”

他匆匆趕往那個空心球體。一架直升機正好在附近降落,亞曆克斯和姬繼昌跳下來,興奮地與他擁抱。第三個下來的是——柳葉。賀梓舟要擁抱她,但柳葉掙脫了,兩隻小拳頭用力擂他,生氣地罵他:“壞蛋,這麼長時間了,為什麼一直不給我報個平安?!”她是真生氣,滿麵怒容,眼中還掛著淚。賀梓舟隻能認錯,說疏忽了,疏忽了,隻顧高興,隻顧往前趕工作,把頂級重要的柳葉小妹給忘了。不過,在這樣的歡樂時刻,柳葉的怒氣不可能維持太久的,她很快轉怒為笑,撲過來同洋洋哥擁抱。

他們重新登機,通過缺口飛到球體中,避開球心懸停著,懷著敬畏之情,盡情欣賞著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也懷著悲愴和悲壯,瞻仰那具嵌在洞壁上的平麵化人體。夕陽已經半落,此時恰好嵌在球體的缺口中,在鏡麵上映出萬千個夕陽,萬千架直升機,萬千個人像,構成了一個夢幻般的金色世界,一個超級萬花筒。柳葉雙眸中水光瀲灩,喃喃地說:

“太美了,太驚人了,太不可思議了。洋洋哥,我們就像是進入了上帝的瞳孔,正在觀看一個神化的世界。”

相比她的迷醉,姬繼昌則更多是敬畏,他以近乎眩暈的目光看著眼前的奇景,也以崇敬的目光看前排的賀梓舟,喃喃地說:“洋洋哥,你太幸運啦,竟然第一個目睹了這種奇跡……一個新時代是從你開始的!我真遺憾,當時沒把這樁差使爭過來!”

亞曆克斯笑著對柳葉說:“很遺憾你天樂哥哥沒來。聽說他從小就癡迷於吹泡泡,你看,這兒是一個多麼奇特的大泡泡!”

賀梓舟說:“這個‘泡泡’可不會破!剛才已經有人做過初步檢測,組成泡泡壁透明層的是一種全新材料。它具有鑽石的硬度、透明度和碳纖維的強度,而且它與原來材料的品種無關,而是直接取決於質子、中子和電子的重新排列,是一種特殊的簡並態物質。”

他富有深意地看著亞曆克斯,後者敏銳地道:“你是說,它可以用來發展成一種全新的加工方法?”

“對!全新的方法,非常節能,取材廣泛,成本低廉,特別適用於建造薄壁空心件,比如——太空船。”

兩人欣喜莫名。這個收獲是三態真空理論沒有預言過的。看來姬人銳的主張是對的:先出發再找路。他們對密真空的探索恰恰類似於麥哲倫的探險,以一個半盲目的計劃開始,無意中撞上了一條通往新大陸的海峽,海峽之後是物華天寶之地,有著無數預想不到的新機遇。

臨離開時,亞曆克斯對洞壁中的人像喃喃地說:“安息吧。你們可以瞑目的,人類的光速紀元已經開始了。”

直升機開始向外飛,但姬繼昌這個調皮鬼不願意讓這個“曆史時刻”就這麼平淡地結束。他剛才聽賀梓舟介紹了美國牛仔們的“飛車走壁”,很是豔羨,當直升機快飛出缺口時,他忽然拉開機艙門,對駕駛員笑著喊:

“穩著點開,我要跳下去啦!”

在柳葉的驚呼聲中,他真的一躍而下,跳下時腦袋衝前,雙臂前伸,就像遊泳者的入水。機上幾人震驚地探起身,急急地朝下看,隨即就放心了。這個膽大包天的家夥其實一點兒也不莽撞,跳下直升機時已經拿準了角度,基本是沿球壁切線方向跳下的,而且兩手先觸壁,起了緩衝作用,所以平滑地滑了下去。他起跳時的高度要比剛才的美國牛仔們更高一些,所以滑到底部的速度更快,時速達到了八十千米。然後他蕩上來,最高點超過地麵三四米,與直升機平齊。他非常享受這樣的飛車走壁、無繩蹦極,興高采烈地呼喊著,在球體裏蕩個不停,巨人般的映像在對麵球壁上飛速流淌。

機上人放心了,笑著觀賞。柳葉非常眼紅,很想如法炮製,但最終還是缺乏足夠的勇氣。賀梓舟喊:

“昌昌,別玩兒了,會場裏的人還在等著呢。”

大家為如何把這家夥拉上來犯了難。直升機上配有繩索,但為了安全,直升機不能太靠近球壁。可是如果停在球心附近垂下繩索,則姬繼昌隻有在處於低點時才能與直升機垂直對應,這時他的水平速度太高,無法抓住繩索,即使拉住,這樣大的水平速度也會威脅到直升機的安全。他們決定先飛出球體,讓直升機降落,然後用人手把繩索從缺口處垂下。但沒等他們實施,姬繼昌自己解決了這個問題。他在蕩上蕩下時用手推著球壁來轉向,雖然壁麵摩擦力很小,但擺動方向還是有了輕微的、肉眼可見的改變,擺動軌跡慢慢向缺口方向靠近。片刻之後他忽然若有所悟,停止用手推,但擺動軌跡仍緩緩向缺口靠近。他在喊著什麼,被直升機轟鳴聲的混響聲淹沒了。當他升到最高處時,他用手大幅度地順時針劃圈,向這邊示意什麼。賀梓舟忽然明白了他的啞謎:

“傅科擺!”

由於球壁的零摩擦力,他此時的上下運動實際構成了一個無繩的傅科擺,由地球自轉形成的科裏奧利力使擺動平麵沿順時針緩慢旋轉。賀梓舟向他點頭,也用手大幅度地順時針劃圈,那邊知道他明白了,兩人遠遠地相對大笑。

姬繼昌剛才跳入的方位恰巧是在缺口的左邊,所以這個傅科擺隻需轉動很小角度就能與缺口對正。直升機開出球體降落,耐心地等著。半個小時後,姬繼昌從缺口處一飛而上,姿態瀟灑曼妙;然後重重地摔在地上,瀟灑變成了狼狽。雖然摔了個脆生生的屁股蹲兒,但總的說安然無恙,機上人都放了心。他一骨碌爬起,高興地向這邊跑,直升機載上他,向會場方向飛去。柳葉笑著說:

“昌昌哥你看,那兒有一個你的女粉絲呢。”

球體另一邊缺口附近果然有一個金發姑娘,大約十六七歲,此刻正狂熱地揮動雙手,向遠去的直升機致意,顯然她剛才一直在觀看。柳葉笑著調侃:

“昌昌哥,用不用讓直升機停一下,你去要個電話?”

姬繼昌自嘲:“可惜最後那個屁股蹲毀了我的形象,我就不去丟人現眼啦。”他把上半身探出艙門外,用力向那個姑娘招手。姑娘的身影迅速變小,隨後,巨大的球體也隱於蒼茫暮色之中。

3

近光速星際飛船的建造緊鑼密鼓地開始了。亞曆克斯負責原理型實驗飛船的設計製造,按他的話說,他是挑了一件容易幹的活兒,把最硬的骨頭——實用型的星際飛船——留給年輕的賀梓舟了。

的確,如果飛船無限逼近光速以至相對論的時間效應顯著顯現後,飛船設計就將麵臨全新的態勢。首先,過去人們頭疼的一些問題,比如十萬年級別的飛船維生係統和乘員冬眠係統等,這時已迎刃而解,因為飛船一旦達到近光速,船內的固有時間的流逝速率就接近於零。船員可在有生之年周遊宇宙,再返回地球,至於想逃離幾十光年的災變區域更不在話下,即使考慮加速段所消耗的時間,最多也隻需十幾年(飛船時間)就能實現。曾有專家說,對於星際飛船來說,僅僅飛船密封門的漏泄問題就極難解決,因為在漫長的時間內,再微小的漏泄也會造成氧氣的巨量損耗,而飛船又無法停下來補充(飛船製動和再次起航需要消耗太多的能量)。但對於近光速飛船來說,漏泄已經不是問題了。

困難的問題有兩個。一個是防輻射,因為對於近光速飛船來說,太空中靜止的遊離粒子也將轉化為致命輻射。不過,這個問題相對容易解決一些,因為對一艘燃料無限的飛船來說,可以設置足夠的輻射屏蔽。第二個是飛船操控係統的反應速度。航行途中無法避免一些應急的調整,比如飛船偏離預定航線啦,遭遇較大的隕石啦,等等。這些意外情況不會很多,普通飛船一般也能做出反應。但對近光速飛船來說,船速極高而船上固有時間的流逝速率近乎為零!於是就形成這樣的態勢:在近光速飛船內部,人們(及機器和電腦)以正常速度生活著,工作著;但假如船外一個靜止的觀察員能看到飛船內部(根據相對論不可能看到),那他會焦急地發現,飛船內的電腦屏幕得花一百年才能蹦出“警告”這兩個字,而駕駛員得花一萬年才能辨認出它。也就是說,光速飛船根本無法對“正常宇宙”做出迅速反應,由電腦自動控製同樣不行——電腦的運行也變慢了。

這個看似簡單的問題實際是完全無解的——你不可能在飛船的時間係統中為駕駛員(和飛船內電腦)保留一個特殊的、時間以正常速率流逝的空間,這是絕對不可能的,除非相對論被徹底推翻。而且,一旦有了光速飛船,人類當然不會僅僅滿足於逃亡,肯定會把目光投向更遠的宇宙,那麼,飛船可能撞上的不僅是小型隕石,總有一天它會正對著一顆恒星撞過去。對於一艘無法做出及時反應的飛船來說,這當然意味著毀滅。

當然,方法是有的——限止飛船的速度。比如,把船速限製在半光速之內,在此速度下,時間流逝速率是正常速率的0.861.以這樣的速率,駕駛員還能有足夠的反應時間。但是——這可能嗎?在能達到夢寐以求的光速飛行時人類卻主動自殘?而且,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