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年前。
一個落日的黃昏。
一個普通的小鎮,鎮前大路旁的竹林邊。
兩個八、九歲大的孩子扭打一團。
一個稍胖、一個高瘦。
正當兩個人已打得忘形時--
一雙穩健的手有力的分開了他們兩人,問明了二人扭打的原因卻隻是互相譏笑對方的名字時,那年輕人笑了。
一手牽了一人席地而坐。那年輕人說了些許多道理吧!說得兩個孩子低頭羞慚不已,眼見到兩個孩子互相擁抱並發誓以後再也不打架後,那年輕人才含笑走了。
這是王呆、李員外與燕翎三個人的故事。
在後來,兩個孩子長大分別拜師再入江湖相遇時,燕翎已讓人尊稱為燕二少。
偶然的,王呆與李員外在一定期的碰麵聚會哩,竟又恰巧碰到燕翎,當然燕翎那時已不認得他們。但是王呆與李員外卻不會不認得燕翎。
於是三個人竟因此成了朋友,真正沒有利害關係的朋友。
雖然日後王呆在江湖上博得了“快手小呆”的名聲,李員外也做了丐幫的“名譽監察”,但是除了至親,外人卻從不知道這三人間的情誼。
“鬼捕”鐵成功聽完了小呆的敘述後,才明白小呆與李員外同自己一樣,全是二少的朋友,更同為這事而來。
三個人的聰明機智、武功均為武林清楚,對二少的事卻漫無頭緒,眼見行刑之日已剩四天,竟然束手無策。直急得小呆跳腳、“鬼捕”搔頭、李員外喊冤。
小北街燕家。
簡單的一間廳堂,兩邊暗間各一。
坐在堂屋裏,望著正中一張龕桌上的鮮花素裹以及一牌位上寫著“先夫燕荻府君靈位”,“鬼捕”百般無聊的想著心事。
未亡人趙氏,一襲白衣,頭插白絨花從廚房端著茶行出。
辦案的人都有一雙銳利的眼睛,“鬼捕”亦不例外,他已發現到趙氏雙眼略紅,發梢微亂,想是剛哭過。
趙氏,二十三、四歲年紀,美如書中女,但在“鬼捕”眼裏卻總有些說不出來的不對勁,就好像這女人予人一種不太真實的感覺。
“未知老先生與先夫的關係?勞您駕及破費,未亡人感銘五內。”說罷微微襝幅。
“嫂夫人過謙,是我莽撞。多年前我與燕大少曾為一筆生意而認識,也就時相往來,最近兩三年因大家都忙且又不在一處,因而疏淡許多,聞訊來遲,些許花果不值幾何,嫂夫人你客氣了。”
“敢問台甫?”
“不敢,鐵成功。”
“鐵先生又怎知過居於此?”
“這……聽一友人提及。”
“貴友何人?”
趙氏一雙眼睛似欲看透“鬼捕”鐵成功般,弄得鐵成功窘迫不安。
說謊的人,心都是虛的。鐵成功明知這一道理,卻不敢麵對這詞鋒犀利的大少夫人。
“我想你有什麼話就請問吧!隻要我能答的,我一定告訴你,‘鬼捕’鐵先生。”
霎時麵上一陣青紅,鐵成功再也想不到有朝一日會遭人這般嚴詞相對,而且人家早就知道了自己。
男人的謊言被拆穿,那種感覺就好像沒穿褲子在人麵前一樣,如果對方又是個女人的話,這世上好像再沒比這更“臭”的事了。
話說回來,如果這個人有點暴露的習慣,那又另當別論。
或許“鬼捕”鐵成功就有這種毛病吧!
“公事上我是來查證一下事情的始末,私事上,我與燕二少為舊哀,想為他盡些微薄心力。”
“罪證確鑿,鐵案如山。鐵老先生你有疑問可調衙門裏的案卷,再不然也可去問那人麵獸心的畜牲,我雖一弱女子,‘鬼捕’這兩個字嚇不倒我,你請吧!”
“嫂夫人,事情的真相你最清楚,我也實在不明白你這麼做的理由是什麼?但是有一點我敢肯定,那就是你會武,尚且不弱,你能告訴我你是什麼時候學的嗎?”
“我不會武功燕家仆人以及認識我的人全知道,你以為你看出了什麼?”
“這是我職業上的感覺,當然我現在就能試得出來,誠如你說的,如今鐵案如山,就算證明了你會武,也阻止不了什麼,不過這件事並不會因為二少伏法就作罷,我仍然會查個水落石出的。”
“是嗎?隻希望你這‘鬼捕’的招牌莫砸在這平陽縣。”
“請問你,一個尋常婦道人家又怎知我是‘鬼捕’呢?”
“這就是我的問題了,你也可以去查詢啊!”
“嫂夫人,莫忘了還有四條人命,我當然會查的。”
“好了,我逐客令已下了許久,恕不奉陪。”
“很抱歉,打擾了許久,我會再來的,而且很快,希望下次來的時候,你能換一雙鞋子,這雙鹿皮小蠻靴,好像不太配你這一身的裝扮。”
“鬼捕”坐在茶樓裏,他在等著小呆和李員外。
他腦子裏想的全是燕大少的夫人。
一個女人真會為了家產而陷害自己的小叔?
燕二少既不會做那種事,又怎會不加辯白?
一個女人會毒害自己的親生兒子?
燕大少又是怎麼死的?
這個女人並非如外傳那樣不會武,這點燕二少知道嗎?
方才去的時候,她哭過,又為了誰而哭?
這些事情如一團糾纏在一起的魚線,要想解開恐非一時之間能辦得了的,他隻希望王呆或李員外早些來,也好共同研究這傷腦筋的問題。
還剩三天。
一代武林名人,最年輕的江湖俠少就要在平陽縣,因案就斬。
這消息終於傳了出去,怎麼傳了出去的?沒人知道,也沒人去查證,反正消息傳開了就是。
於是乎!
江湖沸騰了。
武林喧嚷了。
一夜間這小的可憐的平陽縣熱鬧了起來,街上每一家客棧全住滿了從各地來的武林人、江湖客。
得到消息晚的,仍大批大批的朝這裏趕著路;就像趕著投胎般,那種惶恐急鼠法。
這些人裏,大多數全是趕來看熱鬧的,當然也不乏懷有其他目的的人,他們的目的就沒人能夠知道了。
人有一種共同的通病,那就是喜歡瞧熱鬧,“隔岸觀火”、“隔山觀虎鬥”,這都說明了人類這一種毛病,還真不輕。
人多的地方,賣東西的小販一定最多,當然絕大多數的小販是賣吃的。你什麼時候看到有人擺個攤位到死人堆裏去賣吃的?有的話,這個人鐵定是個瘋子,瘋子做事的行徑常人當然猜不透。
擺個攤子在死人家門前不算瘋吧?小北街,燕家門口的斜對麵,一排矮屋前的滴水簷下,有一個小胖子擺了個攤,沒有桌麵,隻在攤子前麵放了五六張高腳凳,賣的是臭豆腐。
仔細一瞧那人卻是李員外。
他這人根本不用裝扮,原本就像個市井小販,隻要把那身衣弄得髒些。攤子是他向王呆借了五兩銀子弄來的,連這五兩算上,他總共已欠了王呆三十八個五兩了,雖然王呆從沒開口要過,然而李員外自己卻把這事常掛在嘴上,隻因為這樣才能表現出自己還常惦掛著這碼事。
有錢還沒錢還不管,隻要你不忘,那怕隻是嘴上說說,借錢給你的人也就高興了,有時明知借出去的錢,已成了肉包子打狗,他還死不承認。可許在他們想,狗總有一天會吃膩了包子吧!
李員外的生意也還真不差,隻因為風聲早已傳出,燕家大少奶奶已離開“回燕山莊”,搬到這來了。
整天絡繹不絕的人到此來拜祭燕荻燕大少就不知有多少,雖然大少死了將近一年,早已入了土,消息卻是最近傳出,靈前悼念一番卻是一種心意。
燕大少生前雖然沒有二少那般名氣大,但是他的慷慨豪爽、急公好義,也為自己在江湖上博得了一個“無回燕”的雅號。“無回”的意思就是絕不會空手而回。
李員外擺攤賣臭豆腐,這是“鬼捕”與“快手小呆”商議的結果,其目的是要監視燕家大少奶奶的行蹤,因為“鬼捕”自從發現了她會武功後就一直憂心忡忡,在記憶裏,以及他去打聽的結果,大家都沒聽說過燕夫人會武。
從早上到黃昏,燕家大少奶奶都沒出過家門一步。
李員外臭豆腐卻已賣了五、六兩銀子。
沒人認出李員外來,本來嘛!誰又會去注意一個賣小吃的?如果有人知道了李員外在此賣臭豆腐,恐怕他這攤子早已給擠爛了,隻因為他的“叫化雞”、“清燉狗肉”已出了名,臭豆腐應該不會差到那兒去。
監視人也是門學問,不隻是要對被監視的人所有行蹤掌握清楚,更要對他所接觸的人、事了然於心才行。
李員外在江南川陝一帶混了不少的日子,舉凡有頭有臉稍具一點名氣的江湖人物可說全都認識。這也是他被選上擔當這一任務的原因。
入夜了,來拜祭的人也少了。
就在此時--
李員外有了發現。
一帶寬邊馬連坡帽的男人匆匆進了燕家。
那人眼、鼻全被帽沿遮住,隻露出下巴。看其穿著打扮假裝一江湖人,中等身材。
從外麵可清楚看見那人在廳堂前上香祭拜,燕大少奶奶一旁陪禮。奇怪的卻是本該很快就完成的儀式,卻足足耽擱了有盞茶的時間,還不見那人離開,為什麼?
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燕大少奶奶和那人正悄聲談著話。
等了一天,有了這個發現,李員外可就留了意,雖然不知道他倆在說些什麼,但依那人神秘的裝束,其中應該有所名堂和其古怪可疑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