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手小呆’,你不用躲,光棍點出來,我們等著和你算筆新賬--”
來到窗戶邊,小呆從窗隙中望出去,喝,夜色裏竟然黑壓壓的一片人影,把這客棧小小的天井擠得滿滿的。
有著萬分無奈,更有著被人擾了清夢似的不愉快,小呆開了門。緊抿著雙唇,小呆不含一點感情的瞪著門外的人。
這個時刻,又是這種情景,小呆當然知道來的人絕對不是串門子。
他不願多想,畢竟他知道這世上有許多事情該來的時候它就來了,想也是白想。
所以他等著,等著這一大堆人說明尋釁的原由。
“是你,‘快手小呆’果然是你,你沒死?很好,很好。”
很好?才怪!
因為誰也聽得出來說話的人,巴不得小呆早點死。
小呆冷冷的目光,就像兩把利劍一樣直瞪著說話的人,他仍然無語。他不知道自己的死與不死與他何幹,他更不知道這些人怎麼會聚集在一起的。
說話的人是個武師打扮的中年漢子,他顯然被小呆的目光瞪的有些難受,不覺退後了半步,旋即想到了什麼,又膽氣一壯的前進一步。
“你……你不要裝神弄鬼,我們這沒人含糊你……”
小呆看了看院中諸人,又看了看屋頂的人影,毫不所動的開了口,語氣冷得怕人:“我知道你們不含糊我,說吧!你這半吊子半夜不睡覺跑來這裏總不成盡說些廢話是不?”
話不但冷,並且有著窩囊人的味道。
怒火上升,中年漢子暴吼:“‘快手小呆’,你不要逞口舌之快,你最好看清楚一點……”
不等對方話說完,小呆冷冷一笑道:“我當然看得很清楚,瞧你們的樣子總不會為你大妹子說媒來的是不?”
這個已被氣得發抖,更氣得說不出話來嚅嚅半天隻會說:“你……你……”
敢情他事先沒打聽清楚和“快手小呆”談話,一定事先要有心理準備,否則氣炸了肚子,隻有自歎倒黴的成份。
小呆斜睨著對方,一付好整以暇。
“狗東西,他媽的,你什麼玩意,‘快手小呆’你以為你是誰?我他媽的‘飛天狐’混道闖江湖的時候,你還不知窩在那個龜洞裏,你……你這胎毛尚未褪盡的雜碎……”
這人瘋了?!要不然他怎麼敢如此開罵?!
奇怪的是小呆竟然也能忍受對方的謾罵,他仍然斜睨著對方,麵色奇冷,誰也看不出他心裏在想些什麼?
隔了會後,“飛天狐”麵紅耳赤的呐呐住了口。
小呆這才搖了搖頭道:“風度,風度,‘飛天狐’你這狗弄出來的雜種,難道真的一點風度也沒有?你的江湖道該不會‘狗掀門簾’全憑你一張嘴闖出來的吧?怎麼說著說著滿口大糞?也不怕辱了你南七省總教習的身份?”
到現在小呆才知道對方是南七省總教習“飛天狐”黃世功,卻不明白什麼時候和他結下了梁子。
“飛天狐”正想反唇相譏,夜色裏人群中走出了三位道裝人物,其中一名麵容清臒的開口道:“黃道友,何必與此人一般見識?”
“飛天狐”一見三人現身,不覺委屈道:“道長,您是瞧見了,這……這廝……”
抬手阻止了“飛天狐”欲說之話,長髯道說:“貧道明白。”然後注目“許佳蓉”道:“小道友好鋒利的一張嘴。”
小呆一見這三名道裝人士,心裏已有一不祥之感,卻不示弱道:“好說,王某人一向如此,尤其在雙方處於敵對的時候,道長可是‘武當’……”
“不錯,貧道正是‘武當’玉塵,此二位乃貧道師弟……”
“我知道,可是玉霄、玉雲,二位當麵?”小呆內心已苦到了極點,嘴上仍淡然道。
“武當三連劍”都到了,小呆豈能不吃驚?
“不敢,小道友好眼力。”玉霄、玉雲二位道。
好眼力?屁唷,你們這三個牛鼻子老道一個個板著臉,一付目中無人之態,白癡也想得到你們是誰。小呆心裏想,嘴上沒說話。
“小道友是‘快手小呆’?”玉塵問。
很想罵一聲“廢話”,但人家總是武林名宿,小呆點了點頭道:“不錯。”
“‘長江水寨’為小道友挑了?”玉塵目現精光嚴厲的接著問。
小呆心想江湖上的消息傳的還真快,隻得又點點頭道:“不錯。”
“你不覺做得太過份,太趕盡殺絕了些?”玉塵有了些許激動。
“我不認為。”小呆的手已抱換,這是他出手前的姿勢。
“好、好、好,小道友果然快人快語,看樣子‘快手小呆’的死雖然是武林憾事,但‘快手小呆’的活卻更是武林禍害,貧道今日特來討回‘青雲劍客’蕭晴的一命,你出手吧……!”玉塵三個“好”出口,劍已出鞘。
有著一絲疑惑,小呆正想問,時間上已是不及。
一把“鬼頭刀”已挾起一陣風,襲擊而至,出手之人正是“飛天狐”黃世功。
這是一場莫名其妙的拚戰。
好像世上所有莫名其妙的事情,小呆都必須要湊上一腳,有的是他莫名其妙的碰上,有的卻是莫名其妙碰上了他。
小呆早已習慣,他也不再急著解說,對那把突發而至的“鬼頭刀”,他最好的方法就是反擊。
誰也想不到小呆的手竟然有那麼快法,沒有想到去救“飛天狐”黃世功,也沒有人救得了他。
幾乎在接觸的刹那,小呆側身已閃過由上削下來的一刀,而“飛天狐”卻真正像一隻飛天的狐狸,驀然彈起好高,而且血已從他的身上灑落……。
“掌刀出手,無命不回”,場中諸人已想到“快手小呆”的掌刃,他們隻禱告希望那隻是傳言。
可惜的是,傳言有時候卻是事實,因為“飛天孤”的身體一落,凡是活人都看得出來他已變成了死人。
每個人的臉上布滿了恐懼、悲憤。
他們恐懼為什麼“快手小呆”的手可以在那麼極短的時間裏讓一個活人變成了死人?
他們悲憤的原因則為那個死人正是自己一夥……。
“小道友,你好毒的一顆心……”玉塵的劍尖指向了小呆同時悲切道。
也許他自恃身份,也許是名門之風,他的劍沒遞出。
小呆卻趁著這瞬間的“慈悲”,他已衝入了院中,同時出聲:“不要稱呼我道友,因為你們全是一群雞鳴狗盜,更是想存心送我上那黃泉之道的牛鼻子老道。”
小呆的出手瘋狂而不留情,他像是虎入羊群,見人就劈斬。
因為他知道他必須盡快的消滅對方的實力。
因為他知道就算自己跪下來求情,人家也還會要了自己的命。
像在人群裏爆發了一顆炸彈,慘呼聲、嚎叫聲,再加上向四麵橫飛的殘肌斷腿,把這小客棧的院落裏,變成了修羅屠場……
已經殺紅了眼,小呆左衝右闖,逢人出招,見人就戮,這是他占優勢的地方,不像對方眾人既要拒敵,又須閃避,更怕傷及同伴。
因此他夷然無傷,所向披糜。
場中小呆像頭瘋虎。
場外玉塵三人像暴跳如雷的公牛。
事先他們怎麼也想不到場麵會弄得如此一團糟。
更想不到“快手小呆”說幹就幹,甚至到了六親不認的地步。人都是這樣,隻會為自己找理由,從來很少為別人著想,這些人個個來此都想要“快手小呆”的命,這又如何要小呆認親法?
又如何要他呆呆的引頸就戮?
“各位,各位散開來,散開來……”
有人大聲吼道。
現在才想起?嗯,還不算晚,隻不過地上多了七、八具死屍,廊下、花棚裏多了五、六人在那裏痛苦的哀嚎。
小呆混身浴血,披頭散發,他像根鏢槍一樣的挺立院中。
他瞬也不瞬一下的望著“武當三連劍”一步步逼進。
他更知道這才是真正戰鬥的開始,一場未卜生死的戰鬥。
望著小呆冷酷、淩厲、及有些猙獰的神色,“武當三連劍”眼裏閃過一種痛苦、悲哀、無奈、和一絲興奮。
他們在想這對麵的人如果再不除去的話,日後還不知道要掀起多大的腥風血雨。
他們在想要以怎麼樣的方式既能殲敵、揚名,而又不被人議論勝之不武。
什麼時候場中變得那麼靜?靜得有如置身墳場。
什麼時候沒有再哀嚎?難道他們已忘了疼痛?
僵凝、汰重的空氣充塞四周,這時候除了心跳聲外,仿佛人們的呼吸亦已停頓。
寂靜如死,死樣的寂靜。
每個人也都知道目前的寂靜是死亡的前兆。
練武的人都想發現一個真正的對手。
尤其名聲越亮,聲譽越隆的高手。
“快手小呆”是高手,“武當三連劍”更是成名多年,現在他們已發現到彼此正是對象一種可以拋卻生命的對象。
這是種直覺,也是一種奇妙的第六感,隻有碰上了才能感覺得出來。
畢竟武者碰上了對手,就如同一般人尋到了知音是同樣的道理,因此在未卜生死之下,也或多或少的有種莫名的喜悅和興奮。
劍出鞘,煞氣已動。
三搏一,是種悲哀,何嚐又不是種驕傲?
小呆像被釘子釘在地上一樣,他無視遊走不定的“武當三連劍”。
是真的無視,因為他的眼簾已合。
他真的無視嗎?
不,他是在用“心”來看,用身上每一根神經末梢來看,他知道他不能被敵人遊走的身影及劍影所惑,他更知道這時候隻有用“心”、用身上每一寸肌膚來“看”、來感覺,才是最恰當、最正確。
畢竟三柄劍有先發後至,或者後發先至,這些絕不是眼睛所能追躡得到,隻有用肌膚來感覺,用心來體會了。
遊走的人影已快分不清誰是誰。
小呆隻靜靜的,靜靜的,像尊羽化的僧像,已經與天地萬物合而為一,等著一個未知的未來……
有人說有一種武學的境界,為處處是空門,又處處不是空門。“武當三連劍”已經體會到了,也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