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所以你就離……離開了山裏……”
“你……你怪我嗎?”
小呆的眼淚汨出,他音啞著說:“不,我喜……喜歡你來……”
“那就……好……”淒然一笑綺紅又說:“你……你哭了?你哭……的樣子實……實在不好看……我……我隻喜歡看你……笑的樣子,能……能再笑……再笑一次嗎?我好……好久好久都沒……沒見到你的笑……笑……”
小呆笑了,笑得是那麼令人心酸。
“我碰……碰到了李……李員外,真的,他真……真的像你所……所說……是個好……好有趣的人,我……我也替你們化……化解了許……許多誤會……”
“綺紅……你休……休息會好……好麼,等……等一下再說……”小呆的心碎了。
“不,你……你知道我……我不能休息……我好想好……好想聽你的……話,然而……”綺紅口內又湧出一口血來。
小呆艱難的坐起,卻極小心的把她抱入懷中。
“謝……謝你,這樣真……真好,我多……多希望你……你能永遠這……這樣抱著我,我……我要去……去了……”
“不,你……你振作點,你不能走……”小呆驚恐欲絕的道。
“傻……傻弟弟,我也不……不想走啊,可……可是這……這是誰也沒……沒辦法的的事……如果碰……碰到了小姐……代我報……報答她……也……也請她原……原諒我……我私自出……出山……”
小呆茫然的一直點著頭,嘴裏一疊聲道:“你……你不能走……不能走,我……我不許你走……”
痛苦慘然一笑,綺紅語聲漸弱的說:“告……告訴你一……一個消……消息……你……你本來六……六個月……以後可……可以做……做父……親的……可……可是……現在……我……我好難……難過……原……原諒我……”
一種滿足而死而無悔的微笑亦已僵凝在她的臉上。
蒼白失色的嘴唇微張著,她還想說什麼?
小呆的熱淚混合著臉上她的血,一滴滴的滴在她的臉上,綻開一朵朵血與淚的碎花。
緊咬著下唇,血也從齒縫一滴滴的滴落,小呆知道她再也不會開口了。
向晚時分總是分手的時刻。
而秋天的晚霞更令有種斷腸的感受。
小呆身已疲、心已碎、重創在身。
然而他卻憑著胸中一股積怨,悲憤的力量站了起來。
他望著每一組廝殺的臉孔,終於他迎到了李員外焦急、關心、諒解的眼神。
在那匆忙的一瞥裏,已有太多太多的心聲互相傳遞,他們也都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然後他抱著綺紅一步步艱難萬分的離開戰場。
在經過空明、空靈的身旁,他隻丟下了一句話。
“我非菊門,誓必報仇。”
空靈欲攔,空明卻輕輕搖頭。
隻因為空明已相信小呆的話,那麼還有什麼理由阻攔他的離去。
雖然他們也知道小呆此刻一走,日後的麻煩必將不斷,然而那終究是以後的事。
夕陽紅,紅似血。
小呆肝腸寸斷,一步一血淚的踩在夕陽裏,直向遠處圍觀的路人行去。
沒有人能分辨出他本來的麵目,因為他整張臉已讓血染紅。
可是每個人都知道他是“快手小呆”,一個死而複生,身經數次戰役仍屹立不倒的“快手小呆”。
當然他們更知道他抱著的是什麼樣的女人。
於是當他艱難的掏出銀票想要找一輛車子時,每個車夫都爭先恐後的說自己的車子跑得最快和最平穩。
小呆坐上馬車走了。
他怎能留下他最好的朋友李員外而走?
他難道不知道李員外還有許佳蓉仍在浴血苦戰?
他當然知道。然而他不能不走。
他的走是因為他必須再來。
因為他目前已失去了再戰的能力。
他已想過,仔仔細細想過。
與其全軍覆,何不保留實力?
他不是懦夫,也不是臨陣脫逃,最主要的是他不能死,尤其是束手待斃的死。
人總要有最壞的打算,小呆心裏一直在為李員外和許佳蓉祈禱,祈禱他們還能有再見的一天。
如果不能,那恐怕就不隻是他個人的悲哀,而是參與這一戰所有的人共同的悲哀了。
何為情?何又為愛?
何為真情?何又為真愛?
小呆不知道綺紅到底是死在誰手,可是他從車夫口中知道了自己昏迷後發生的一切,他的心墜入了萬丈深淵中。
急怒攻心,他噴出了一口鮮血。
--歐陽無雙,我有饒你之心,奈何你卻自尋必死之路。
是的,小呆本已不願想起過往的種種,無論那是一段情或孽,他已準備遺忘。
因為終究他是真心的愛過她,他不敢承認那是段幼稚之愛,如綺紅所說。
在他想既然有過愛,就不應有恨,所以他隻是努力的忘了她,甚至忘了在墜江前發現到她那令自己心痛的眼光。
可是現在他已想忘也忘不了了,畢竟這中間已不是單純的他和她的問題,而牽涉到了綺紅的死,以及一個無辜的新生命。
路況很壞,馬車不時的上下顛簸。
一陣陣痛徹心扇的傷口牽扯,已讓小呆的冷汗直落。
密封的車廂裏,他固執的仍舊抱著綺紅微溫的身體,那麼緊,那麼用力,生怕一不小心她“真的”即將消逝。
他緊緊的把臉貼在她的臉旁,熱淚已濡濕了她的發梢、頸項、衣裳。
他盡情的渲泄,無聲的流淚。誰說英雄無淚?
英雄當然有淚,隻是英雄不在人前落淚罷了。
一遍遍心裏嘶喊著綺紅,一遍遍的禱告上蒼,祈求奇跡出現,然而……
從以前想到現在,小呆痛苦得恨不得就這樣死掉。
因為他突然發覺自己對綺紅竟有著太多的陌生,而可資回憶的竟是那麼貧管乏。
路盡,車遠。
為愛而死的人永遠無悔恨。
為愛而活的人又將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