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新華一村(2 / 3)

“太好了!”林立果驚喜萬分地一拍沙發扶手站起來,“我馬上去上海。”

“我已經安排好了,你還去幹什麼?”葉群頗有幾分不悅地說。

林立果直言不諱地說:“這些貨物隻要我們撈到手,日後就可以賣大價錢。哼,這是他媽的一本萬利的生意!”說完,急不可待地衝出了葉群的住室。

“這個小野心家。”葉群嘴上雖然罵了一句,但是臉上卻飛溢出欣喜的神彩。

林立果抵達上海,由於離京時稍有耽擱,結果王伯騰已經先他一步下手了。

“你是叫誰幹的?”林立果半信半疑地向王伯騰問道。

“我是把這個任務交給了一個叫龔顯虎的。”王伯騰矜持地微微一笑,無不賣弄地說,“休看此人一副武夫模樣,我卻沒有以貌取人。其實都是粗人,氣質也各異。就拿施耐奄筆下的幾個莽撞大漢,就各有不同。魯達粗鹵是性急,史進粗鹵是年少氣盛,阮小七粗鹵是悲憤無處訴,焦框粗鹵是氣質不好,李逵粗鹵是蠻,武鬆粗鹵是羈靮。因此……”

“我是問他究竟是怎麼幹的?”林立果顯然對王伯騰的津津樂道表示反感,便不留情麵地一揮手打斷了他的話。

老於世故的王伯騰並沒有因林立果蠻橫地搶白而流露一絲難堪,也沒有因林立果的盛氣淩人而表現出惶恐不安,頗有長者風度地微微一欠身子,調整了一下坐姿,借以鬆馳容易觸發的緊張氣氛,慢條斯理地說:“臨來時,葉群主任交待,第一要快速,第二要穩妥。我便根據葉主任指示精神也向龔顯虎指出兩條要求:第一不要暴露身份,第二不要疏露。至於用什麼辦法行動不可越俎代庖,要發揮他們的主觀能動性。龔顯虎果然身手不凡,幹得相當漂亮,不僅把那幾家所有的書報畫刊來個傾箱倒篋,盡其所有,而且來無蹤、去無影,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他們製定了統一行動方案,在月黑風高之夜一齊下手。同時,他們喬裝改扮,化裝成造反兵團的紅衛兵。可見,龔顯虎不僅有張飛之細;既有曹韋之驍勇,又有……”

“現在這些東西在哪裏?”林立果雖然第二次打斷了王伯騰的話,但是這一次卻喜悅多於厭煩。

王伯騰回答:“這些黨外之物雖然經濟價值不高,但卻有昂貴的政治價值,所以我令龔顯虎嚴加看護,未經我批準,任何人不得接近和翻閱。”

“那麼,我能不能看看呢?”

“咳,你當然是另當別論了。豈隻能看,全交給你都可以。”

“好,那這些東西就都歸我了。”

林立果將凡是涉及到江青豔史的資料滿滿裝了四個大皮箱,秘密地運到北京,並且直接把這件事報告了林彪。林彪聽完以後高興地順嘴說了一句:“那個姓龔的還是個幹將嘛。”

“幹將”一詞雖然大多用於貶意,但是出自金口玉言般的副統帥嘴裏卻非同戲言。龔顯虎不知通過什麼渠道聽說林副統帥讚譽他為幹將,不禁欣喜若狂。可是冷靜一想,又感到不能忘乎所以。因為這個傳聞不是正路貨色,是屬於小道消息。他是多麼渴望獲得一個準確的證實呀,因為這不僅是一個莫大的榮譽,而且也關係到他職務的升遷。然而,時間日複一日地過去了,他那焦渴難耐的心一直得不到他夢寐以求的甘露。後來,他雖然得到林立果的賞識,並且有機會接觸副統帥,但是他又感到難以開口詢問。怎麼好開口呢?“副統帥,您曾說過我是幹將麼?”要是這樣一問豈不成為天大的笑話。唉,算了吧。即使副統帥講過,那不過也是過眼煙雲,早已經忘得一幹二淨了。“貴人多忘事”。一點也不假。龔顯虎把熱切期望變成了自我安慰。

誰知,今天林立果的到來象大慈大悲的上帝降臨一樣給龔顯虎帶來了福音,證實了副統帥的確對他作過評價性的讚譽,他焉能不感到三生有幸和無比榮耀哩!

“副部長,請檢閱吧。”龔顯虎把已經掛在眉梢的喜悅猛地一聳眉骨抖落掉,鄭重地向林立果請示說。

“好吧。”林立果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揮手,而是輕聲說了一句,為的是不失作為一個“聯合艦隊”司令的氣度和尊嚴。

於是乎,龔顯虎居左,李洪世居右,林立果居中而突出在前,儼然象最高統帥似的開始了對教導隊的檢閱。

然而,在整個檢閱期間既沒有“同誌們好”一類的問候,也沒有“首長好——”一類山呼海嘯般的回問聲,而是在默默地進行著,雙方進行感情交流隻是靠眼睛這個心靈的窗口。

林立果筆挺地站在隊列前麵,桀黠的目光下意識地搜尋著他害怕見到又竭力想尋覓到的東西,可是在一雙雙坦誠而熱切的目光裏除了對他的仰慕外沒有任何不恭和造次的成份。他坦然地輕輕呼了一口氣,滿意地看著麵前這些按照他的意誌所馴化的戰士,高聲說道:“我今天應你們龔隊長的邀請到教導隊來,主要看看大家刻苦訓練的成果。”他說著向龔顯虎一扭頭,“開始吧。”

“是!”龔顯虎兩個腳跟一磕,亮聲回答。

林立果坐在事先擺好的一個長條桌子後麵,腰板挺得直直的,目不斜視,一副威嚴的軍人儀表。

龔顯虎安排的彙報項目名目繁多:跳越障礙、徙手奪刀、撐竿上房、在敵火力下利用地形地物、還有投擲手榴彈、爆破和硬功表演等。最後是他與一個犍子牛般強壯的戰士的刺殺。

“預備用——槍!”

隨著一聲狼嗥般的口令,龔顯虎和那個高大戰士已著盔披甲,持槍在手。隻見那個戰士雙腿立刻成弓字步,鐵鉗似的大手緊緊握著木槍,裸露著的雙臂隆起一道道山峰般的腱子肉,豹眼圓睜,滿臉殺氣。龔顯虎過去曾是有名的刺殺大王,這幾年雖然很少操練,但從他那持槍的步態和虎視眈眈的凶狠目光,似乎功夫仍不減當年。在林立果到來之前,龔顯虎曾給那個戰士宣布,表演如同戰鬥,對手就是敵人,要拿出真功夫來,彼此決不能留半點情麵。並說:“不肯打敗指揮官的士兵就不是好士兵,因此兩個人一交手必有一場惡戰。”

裁判員的兩臂交叉一揮,宣布了開始。

那個戰士想先聲奪人,對著龔顯虎左右開弓,頻頻出擊。他步法靈活,數路多變,出槍又“冷”又狠,木槍迸發出足以使敵人膽戰心驚的成懾力量。然而,龔顯虎畢竟是個“老油條”,雖然也連連還招,卻避實就虛,以逸待勞,為的是空耗對方的體力,以便後發製人。一陣兵乒乓乓震人耳鼓的木槍擊打聲,兩個人你來我往,騰挪撥刺,在突然雲破天開的毒日下,好象流著一團火。

槍靠右肩、席地而坐的其他教導隊的成員,一個個凝神屏息,從目光的注視力看,大多為那個戰士捏著一把汗。這種傾向性的流露,大概是出於物傷其類的心理作用。

林立果雖然玩味兒地看著雙方,但是他的表情卻隱約流露出希望龔顯虎取勝。

就在這時,雙方的對刺已經進入白熱化的程度。老辣的龔顯虎雖然左撥右檔沉著應戰,還不時地伺機反撲,但是他畢竟體力不支。隻聽大個子戰士猛地一聲怒吼:“殺——!”趁龔顯虎抽槍的一瞬間,一個躍退反刺,泰山壓頂般撲過來,“咚”地一聲,對準龔顯虎的腹部狠狠地一槍。龔顯虎踉蹌地一連倒退了幾步,仰麵朝天地摔倒在地。

“呀!”林立果見狀不禁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好!”教導隊的戰士們剛要鼓掌喝彩發現林立果的表情不對勁兒,抬起的雙手又僵住了。

那個高大戰士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木頭似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龔顯虎馬上爬起來,誇獎地拍拍那個戰士的肩膀:“好樣的!”他接著滿臉含笑地來到林立果麵前,本來想表功地說:“副部長,我調練出來的戰士不孬吧?”可是當他發現林立果並不是他所預料的那樣,而是麵露慍色,便馬上改口道:“副部長,彙報全部完畢,請您指示!”

“進行下一個項目吧。”一直留意林立果表情的李洪世搶先答話,同時向龔顯虎使了個示意的眼色。

龔顯虎從李洪世那含有特殊意味的目光中才徹悟到林立果心中不快的原因。這個出身於“閥閱”門第的紈絝子弟,在他那二十二對染色體中就因襲了等級森嚴的門閥觀念。他在孩童時,就槳驁凶狠,視公務員和警衛戰士為下人和奴仆,而且是更廉價的仆役。因為公務員和警衛戰士不僅要忠實地效命於他們的整個家庭,而且還不需要他們家掏取一分錢的腰包。在公務人員和警衛戰士陪伴他恣意玩耍時,稍不隨意,他就又抓又咬,拳腳並用,時常將戰士的衣服撕破和臉抓破,到頭來戰士還要在班務會上做檢討,錯說是:不該把林立果惹哭,要是幹擾了副統帥的工作還了得麼?所以在林家府首聽命的人員都談“虎”變色,大概林彪和葉群給林立果起了個“老虎”的乳名就出於先見之明。據悉有一次,已經開始念大學的林立果到外地遊山玩水後返回北京,與他同行的還有一個女同學。當他走下火車,站在月台上卻不動了。那個女同學問他怎麼不出站呀,他東張西望地說:“有公務員來給我們提箱子。”可是左等右等,仍不見有人來。林立果一氣之下,拎著一隻皮箱就出了站。那個女同學見出站口也沒有人打招呼,就說:“我們坐公共汽車走吧。”林立果突然指著一輛黑色的吉姆高級轎車:“瞧,那輛就是我們家的車!”那個女同學大概聽著“我們家的”這個字眼兒比較生辟,或許在她的意識王國裏,隻有過去吮汲勞動人民血汗的大資本家和官僚買辦自己才有小汽車,在當今社會主義的中國還有個人趁小汽車的麼?所以她眨動著大惑不解的眼睛,情不自禁地問了句:“你們家的?”林立果以理所當然的口氣回答:“沒錯,是我們家裏的。不信你去看,在駕駛室的門上,有一個荔枝大的小坑,那還是我小時候用石頭子砸的哩!”那個女同學跑過去一看,果然不假。其實她哪裏了解,在林立果的概念中,凡是公家給他們配備的一切用具,其中還包括人,都無一例外地打上他們林家的印記。這是幼雅的表現麼?不,這是固有觀念的本能反映,是真實生活的派生。林立果氣衝衝地打開駕駛室的車門,一把撳住司機的衣領,橫眉豎眼地質問:“你為什麼不到站台去接我們?”年輕的司機怯怯地回答:“葉主任說,你沒帶多少東西,為了鍛煉鍛煉你,不叫我到站裏去接了。”林立果仍然咆哮地說:“主任知道個屁!你眼瞎了,沒看到我帶著這麼大的一個皮箱?”後來由於那個女同學勸說,他才惡狠狠地罵了句“要你們這些人幹什麼吃的?”才算罷休。眼下,龔顯虎聯想到這些聽聞,才痛切感到自己不該敗在那個戰士手下。區區一個戰士竟然膽敢將堂堂的隊長刺倒在地,豈不是犯上行為?說到底,是林立果感到有損於他這個“聯合艦隊”司令的尊嚴。古人曰:打狗還要看主人咧!但是,事已至此,龔顯虎隻得抱定下不為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