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1 / 3)

杜笑天又在笑道:“結果它吸了你的血沒有?”

看他的樣子,簡直就當崔北海在說笑般。

崔北海卻始終沒有笑,也不在乎杜笑天的態度,道:“沒有,它剛要撲到我身上,我的劍已出擊!”

杜笑天吃驚的道:“怎麼對付一隻蛾你也要用到兵器?”

他那個樣子,那種說話的語氣,分明在譏諷崔北海的小題大做。

崔北海毫不在乎,說道:“還用到暗器。”

杜笑天道:“一劍七星?”

崔北海正色道:“我全都用上了。”

杜笑天這才真的吃了一驚。

他終於發覺崔北海完全不像在說笑。

七星奪魄,一劍絕命,這本是崔北海的成名絕招,等閑不示人,也是非危急關頭,絕不會輕易出手。

他連忙問道:“結果怎樣了?”

崔北海道:“我一劍七星痛擊之際,那隻吸血蛾就不見了。”

杜笑天追問道:“如何不見了?”

崔北海道:“是突然消失,魔鬼般突然消失。”

這一次輪到杜笑天盯住了崔北海,道:“昨夜你可曾喝酒?”

崔北海道:“滴酒也沒有沾唇。”

杜笑天再問道:“那麼,可是午夜夢回?”

崔北海道:“當時我剛送走客人,剛進入書齋。”

杜笑天瞪著眼睛,道:“既不是醉眼昏花,又不是睡眼矇朧,那是真的了?”

崔北海輕歎一聲,道:“你還在懷疑我說的話?”

杜笑天苦笑道:“你說得這麼實在,我就想懷疑也不成。”

崔北海亦自苦笑,道:“若不是目睹,我也是難以置信。”

杜笑天忽道:“你找我,就是要告訴我這件事?”

崔北海道:“還有兩個原因。”

杜笑天道:“第一個原因是什麼?”

“我想問清楚,是不是真的有吸血蛾這種東西存在?”

“你現在已清楚,第二個原因?”

“要向你請教防禦的方法。”

杜笑天怔住在那裏。

崔北海接問道:“到底有什麼辦法可以阻止吸血蛾的襲擊?那種吸血蛾最避忌的又是什麼東西?”

杜笑天攤開雙手,苦笑一聲,道:“不知道。”

崔北海立時顯得沒精打采。

杜笑天忙安慰道:“你也不必太擔心,那種東西,依我看並不是傳說中的那麼可怕。”

崔北海忽道:“我記得還有這樣的傳說,第一隻出現的吸血蛾是蛾王的使者,蛾王選擇了吸血的對象之後,就派出了這個使者,也就是給人一個通告,這個使者出現之後,其它的吸血蛾亦會陸續出現,到了蛾王出現的時候,群蛾就會蜂湧撲擊,將它們口中的尖刺刺入那個人的身子,吸幹那個人體內的血液!”

杜笑天點頭道:“傳說是這樣。”

崔北海道:“據說蛾王的出現都是在月圓之夜。”

杜笑天沉吟道:“據說是的。”

他接著又道:“今天才初二,到十五還有十三個晚上。”

崔北海道:“十三個晚上很快。”

杜笑天道:“這幾天晚上你不妨小心留意一下,如果那種吸血蛾繼續出現,我們再想辦法應付也不遲。”

崔北海沒有作聲。

杜笑天道:“過幾天我會到你那裏走一趟。”

崔北海仍沒有作聲,忽的又停下了腳步。

杜笑天不覺亦停下了腳步,嘟喃道:“也許那隻是你一時的幻覺,以為那隻蛾企圖吸你的血。”

這句話說完,他才發覺崔北海雙目圓睜,目瞪口呆的盯著旁邊的一株柳樹的樹幹。

他下意識順著崔北海的目光望去。

他的臉色立時一變,樹幹之上赫然伏著二隻蛾!

晶瑩如碧玉的青蛾,翅上仿佛布滿了血絲,還有一對眼狀的鮮紅花紋。

蛾首上的一對蛾眼睛也是顏色鮮紅,鮮紅得有如鮮血。

吸血蛾!杜笑天眼都直了。他一怔連隨舉步,急步向那株柳樹走去!

崔北海拉都拉不住,口張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杜笑天走近柳樹,腳步便緩下,那腳步一停,他的右手就伸出,緩緩的伸出,抓向其中的一隻吸血蛾!

他的手還未伸到,那兩隻吸血蛾已經飛起!

這種吸血蛾反應的敏銳竟不在一般蝴蝶之下!

杜笑天身形更加敏捷,淩空暴起,右手一連三抓,他要抓的那隻吸血蛾終於給他抓在手當中!

他出手雖然迅速,卻極有分寸,那隻吸血蛾並沒有死在他手中,兩隻翅不住的在撲動!

青白的蛾粉撲滿了杜笑天的手掌!杜笑天大笑。

那隻吸血蛾卻仿佛已驚得發瘋,血紅的一雙眼睛更紅,簡直就像要滴血。

杜笑天笑顧崔北海道:“這種蛾若是真的會吸血,現在就該吸我的血了……”

話未說完,他的麵色突又一變!

一下正尖針般刺入了他的食指!他倉皇回顧。

一隻血紅的吸管尖針一樣已從那隻吸血蛾的嘴唇吐出來,刺入了他的食指!

杜笑天看在眼內,不由臉都發了青。

他忽然覺得,食指的鮮血不住的被抽出!

這到底是錯覺抑或事實是這樣,他自己也無法分辨得出來。

一種強烈的恐懼刹那襲上他的心頭。

“吸血蛾!”

他脫口一聲驚呼,抓住那隻吸血蛾的右手不覺已鬆開!

霎一聲,那隻吸血蛾立時從他的手中飛出,飛入了柳蔭深處。

還有一隻吸血蛾更早已飛得不知所蹤!

杜笑天的目光隨著那隻蛾射向柳蔭深外,一射立即就轉回,落在自己的食指之上。

沒有血流出,指尖卻有鮮紅的一點,他眼都直了。

崔北海亦盯著杜笑天那隻食指,一張臉似乎比紙還白。

他心中的驚恐絕不在杜笑天之下!

兩個人就呆呆的站在那裏。

也不知過了多久,還是杜笑天打破緘默,道:“這種東西居然真的會吸血。”

他居然還笑得出來,但笑容卻已簡直不像笑容。

崔北海就更笑不出了,他死盯著杜笑天那隻食指,喃喃自語的道:“昨夜是一隻,今天是兩隻,明天又是多少隻?”

他的語聲很古怪,完全不像是他本來的聲音。

杜笑天聽著不由就打了一個寒噤。

崔北海的目光突然轉投在杜笑天的臉上,道:“什麼時候你想到辦法,就來告訴我。”語聲甫落,倏的飛步奔出。

杜笑天脫口高聲叫道:“你現在到哪裏去?”

崔北海遙遙應道:“找其他朋友,看看有沒有辦法應付。”這句話說完,人已去遠了。

杜笑天沒有追前,整個人仿佛凝結在柳煙中。

這種事他實在難以置信,現在卻又不能不相信。

未到中午,已近中午。湖畔仍煙深。

飄飛在春風中的柳條依舊在煙霧中迷離,這本來美麗的景色在杜笑天的眼中已變得詭異。

風吹柳蕭蕭,仿佛群蛾在騷動。吸血蛾!

三月初三,風雨黃昏後。

崔北海靜坐在房中,眉宇之間盡是憂慮之色。

他剛用過飯,飯菜拿走的時候,卻好像完全沒有動過一樣,這兩天他的胃口並不好。

昨天晚上吸血蛾雖然沒有再次出現,午前在湖畔柳蔭出現的那兩隻吸血蛾已足以影響他的食欲。

看見他這個樣子,易竹君亦自胃口全無,淺嚐即止。

易竹君並不是別人,就是崔北海的妻子,她比崔北海年輕十年。

三年前,她就像春風中的鮮花,春花上的蝴蝶,美麗而活潑。

三年後的今日,她看來卻似比崔北海還要老。

皺紋雖然還沒有,青春仿佛已離她遠去,就隻有一雙眼睛,猶帶著青春熱情,發亮的眼瞳,就像是黑色的火焰,依舊在燃燒,無論誰都看得出,這三年之內她並不好過,的確不好過。

生活的舒適,並未能消除她內心的苦悶。

因為她所嫁的並不是她希望嫁的人。

嫁給崔北海那一日開始,她便已死了一半。

她雖然還未死亡,人已像缺水的花一樣日漸凋謝。

她這種心情崔北海或者不知道,她的養母易大媽卻是清楚得很,隻是易大媽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

易大媽放在心上的隻是一樣東西--金錢。

她之所以收養易竹君,隻因為她早就看出易竹君是一個美人胚子,長大後一定可以從她身上大大的撈一票。

她所以讓易竹君錦衣美食,將易竹君訓練一個出色的歌姬,隻要他賣技,不要她賣身,隻要她陪酒,不要她陪人,並非出於愛護,不過在等候理想的買主。

價錢一談妥,她便將易竹君貨物一樣賣給了崔北海。

易竹君這才知道易大媽是怎樣一個人,這才知道易大媽居心何在,她卻也隻得認命。

易大媽爪牙眾多,崔北海更不簡單,她若是拒絕,隻有一條路可走--死路!

她並不想走這條路,因為她還年輕,她嫁給崔北海的時候,隻有十九歲。

十九歲的年輕人,有幾多個不愛惜生命?

她一直認為自己可以忍受,但事實證明,她隻是勉強忍受。

盡管在青樓長大,她並沒有沾染青樓女子的習氣。

這還不是主要的原因,主要的原因是她心有所屬。

第一夜,下嫁崔北海的第一夜,她隻有一種感覺,被強奸,被推殘的感覺,這種感覺到現在仍然存在。

一個女人長期在這種感覺之下生活,不變成瘋子已經奇怪。

現在她是變得蒼老。她表麵看來不過像老了十年,那顆心卻已快將老死。

有誰知道她的心?崔北海第一個就不知道。

他倒像是真的喜歡易竹君,一直以來他都在想辦法博得易竹君的歡心。

隻有這兩天例外。這兩天他完全沒有這種心情。

吸血蛾的出現已使他方寸大亂。

--吸血蛾為什麼一再在自己的眼前出現?是不是蛾王選擇了自己?

三月初一晚上出現的那一隻吸血蛾是不是就是蛾王的使者?

--蛾王為什麼偏偏選中自己?

--如果蛾群真的來吸血,自己又應該如何應付?

他整天都在想著這些事情,現在也沒有例外。

雨珠則早已停下,窗前仍滴水,水珠在燈光中閃光,一閃即逝。心頭有如一堆亂草,燈光突然一暗!

崔北海盯著窗前的滴水,

崔北海就像驚弓之鳥,長身暴起,颯地一轉,目光疾落在身後不遠幾子上的那盞銀燈上。

那盞銀燈的燈罩上麵赫然左右上下,十字形緊伏著四隻吸血蛾!

四隻吸血蛾,蛾翅蛾首一共八對血紅的眼睛,燈光中閃著血光,仿佛都在盯著崔北海。

它們不知從何而來,完全聽不到它們展翅飛動的聲音,燈光一暗的刹那,就魔鬼般出現!

崔北海雙目圓睜,眨也不眨一下,眼角的肌肉卻不住在跳動。

他的右手已然握著腰間那支七星絕命劍,一手的冷汗。劍雖未出手,殺氣已飛揚。

四隻吸血蛾直似未覺,完全沒反應。

易竹君反而給崔北海這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

她本來靜靜的垂首坐在一旁,並沒有望崔北海,可是崔北海那一起身,椅子都被他倒翻。

“砰”一聲,靜寂中聽來,分外響亮。

她一驚抬頭,就看到崔北海恐懼的麵容。

她脫口問道:“什麼事?”

崔北海聽得問,一側首,啞聲道:“蛾!”

“蛾?”易竹君奇怪:“什麼蛾?”

崔北海道:“吸血蛾!”

“吸血蛾?”易竹群更加奇怪。她仿佛聽都沒有聽過這個名稱,這種東西。

崔北海啞聲接著:“四隻吸血蛾!”

易竹群道:“在什麼地方?”

崔北海戟指道:“燈罩上!”

易竹君偏頭望去。

她就坐在那盞銀燈之下,卻完全沒有發覺燈罩之上出現了四隻吸血蛾,方才燈光的一暗,她亦似並無感覺。

現在她的目光已落在燈罩之上,立時就一臉詫異之色。

是詫異,絕不是恐懼。

她詫異的將頭轉回,詫異的望著崔北海了道:“燈罩之上何來四隻吸血蛾?”

崔北海一怔,瞪大了眼睛。

他看得真切,四隻吸血蛾分明仍然附在燈罩之上。

易竹君卻竟沒有看見,莫非在她望去的刹那,四隻吸血蛾便自隱去。

他雙眼瞪得更大,急聲道:“你仔細再看清楚。”

易竹君應聲側首,這一次她像崔北海,眼睛瞪得特大。

那四隻吸血蛾即使隻有蚊蠅般大小,現在亦難以逃過她的眼底了。

她看得很仔細,卻還要搖頭。不成,她仍然沒有看見?

崔北海忍不住問道:“看見沒有?”

易竹君搖頭道:“沒有。”

崔北海撕開聲道:“我分明看見四隻吸血蛾!”

易竹君歎一了口氣,道:“我卻一隻都沒看見。”

她並不像在說謊--難道是自己眼花?

崔北海揉了一揉眼睛,再望去。

四隻吸血蛾仍在燈罩之上,血紅的眼睛仿佛帶著譏誚。絕不是眼花!

易竹君怎會看不見?他霍地盯著易竹君,沉聲道:“你真的沒有看見?”

易竹君又歎了一口氣,索性閉上了嘴巴。

崔北海“哼”了一聲,突然舉步走向那盞銀燈。

他走得很慢,右手緊緊的握住了劍柄,眼睛狠狠的盯著那四隻吸血蛾!

一有舉動,他的七星絕命劍就全力出擊。

四隻吸血蛾卻一動也不動。

崔北海三步跨出,右手的青筋便已根根怒起。

左手也一樣,五指已如鉤彎起!隻不過七步他就來到銀燈之前。

接手可及,劍仍未出擊,從他身上透出來的殺氣,已幾乎可以將燈火迫滅。

燈火未滅,四隻吸血蛾仍然動也不動,眼中的譏誚似乎更濃了。

它們簡直不將崔北海放在眼內。

崔北海也有這種感覺。忽然感覺憤怒!憤怒取代了恐懼。

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他一聲斷喝,右手猛抓了出去。

眼看這隻右手就要抓在燈罩之上,那四隻吸血蛾忽變得通透。

血紅的眼睛刹那變得昏黃,四隻吸血蛾就隻剩下四個碧綠的輪廓。

那樣子簡直就像是燈罩上用碧綠的顏料白描著四隻青蛾。

崔北海的眼瞳暴縮,一隻手卻變得僵硬,凝在半空。

碧綠的輪廓這瞬間亦變得昏黃。

昏黃的銀燈的燈罩,四隻吸血蛾已完全消失!

魔鬼般的消失!這種事已是第二次發生。

--這到底是吸血蛾還是吸血鬼?

崔北海張目四顧,消失在燈罩之上的四隻吸血蛾,並沒有在他處出現。

崔北海不由彷徨起來。這妖魔鬼怪一樣出沒抓都抓不住的吸血蛾,他實在不知應該如何應付。

易竹君吃驚的望著他,那表情就像在望著一個瘋子。

如果她真的沒有看見那四隻吸血蛾,崔北海方才的舉動在她的眼中看來,的確就是一個瘋子。

崔北海看見的為什麼她竟會看不見?

莫非這些吸血蛾原就是妖魔的化身,隻有它們要害的那個人才能夠看見?

崔北海的目光一轉再轉,終於又落在易竹君的臉上。

他本想說幾句話,緩和一下動蕩的心情,誰知目光一落到易竹君的臉上,就看到一雙血紅色的眼睛!

這本是易竹君的眼睛,不知何時已變得通紅!

紅得就像是鮮血,紅得就像要滴血!

點漆一樣的眼珠已然消失,易竹君的眼睛就像是蜜蜂的巢,竹篩的孔!

千百個蜂巢篩孔一樣的眼睛結合在一起,組成了這一雙眼!

吸血蛾的一雙眼豈非是這個樣子?

易竹君的臉龐變了顏色,嫣紅的一張臉色已變的青白,青白而晶瑩,就像吸血蛾的血!

崔北海目瞪口呆。

易竹君嘴唇旋即張開,好像要說話,可是那嘴唇張開,話卻沒有說出來,舌頭反倒出來了。

尺多長的舌頭,尖銳如刺槍,鮮紅如鮮血!

她簡直就是吸血蛾的化身!

崔北海脫口一聲怪叫,蹬蹬蹬連退三步!

他手指易竹君,嘴唇不住的顫動,卻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噎住了他的咽喉。

那份恐懼迅速地充斥他的整個身子,他的整個身子都開始顫抖。

自己的妻子竟變成妖魔,要吸自己的血,若換是第二個人,嚇都隻怕已嚇死。

他雖然沒有嚇死,膽已簡直要破了。

若不是親眼看見,他實在難以相信竟會有這樣的事情。

這片刻,易竹君的舌頭已又伸長了很多。

她的雙手已按在椅把之上,看情形便要站起身子,走過來,吸崔北海的血!

她還沒有站起來,崔北海已心驚膽戰。

一股森冷的寒氣從他的腳下升起,襲上了他的心胸,衝開他噎住的咽喉。

他嘶聲突呼:“不要走過來!”

語聲充滿了恐懼,完全不像是他的聲音。

易竹君半起的身子應聲坐下,道:“你到底怎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