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奇形怪狀的雲,突然飄來,間斷明月,就像是一隻魔手,突然明月撕裂了。
雲是殷紅色,殷紅得一如濃血。
明月就像是浴在血中,血淋淋的明月!
杜笑天抬眼望天,本是想一看天色,卻看到了一輪血淋淋的明月。
他不由心寒了起來--令夜的月雲怎麼都這樣怪?
明月旋即完全消失在血雲之中。
也就在這時,崔北海那印在窗紙之上的人影突然暴起!
一聲恐怖的驚呼同時暴響!
“吸血蛾!”是崔北海的聲音!吸血蛾到底來了!
杜笑天的目光應聲急轉回書齋。
錚一聲拔劍聲即時傳來!
聲音在書齋之內響起,杜笑天三人遠在亭那邊也聽得很清楚。
夜也實在太靜了。
劍影與人影齊飛,書齋的燈光突然熄滅!
整個書齋,刹那就像是完全被黑暗吞噬!
杜笑天不再猶疑,一聲暴喝道:“快!”
刀出鞘,人幾乎同時飛出亭外,急撲書齋!
傅標、姚坤也夠快,姚坤雙臂一翻,撒下背插雙槍,嗆啷的一聲,傅標腰纏的鐵索亦在手,兩人幾乎不分先後越亭而出,緊跟在杜笑天身後!
杜笑天一個起落,落在書齋的門前,連隨高呼一聲:“崔兄!”
沒有回答,書齋內一片死寂,可怕的死寂!
傅標、姚坤雙雙落在杜笑天左右,姚坤隨問:“頭兒,如何?”
杜笑天喝道:“闖!”
一個闖字出口,他的右腳就飛起,一腳踢在書齋的門上。
砰一聲門被踢開!
杜笑天手中刀幾乎同時挽了一個刀花,護住了全身上下。
即使門一開,一群吸血蛾就從內裏撲出,這一個刀花,亦已可以暫時將它們截下。
出乎意料之外,並沒有吸血蛾從內裏撲出,一隻都沒有。
門內是一片黑暗。
杜笑天目光一閃,人噗的撲到,伏地滾身,刀光隨身滾動,連人帶刀滾入黑暗之中!
姚坤、傅標不用杜笑天吩咐,左右撞開了一扇窗戶,一個雙槍護身,一個鐵索飛舞,連隨左右越窗竄入房內!
黑暗刹時將三人吞沒。
也不過刹那“嚓”一聲,黑暗中閃起了一團光芒。火熠子發出來的光芒。
杜笑天整個人都在這團光芒的籠罩之下,火熠子也正就捏在他手裏。
他已站起來,左手高舉火熠子,右手握刀橫護在胸前,一雙眼放光般不住的閃動。
傅標、姚坤亦左右剔亮了兩個火熠子。
三個火熠子的光芒足以照亮整個書齋。
杜笑天看得分明,書齋內除了他、傅標、姚坤外,並沒有第四個人。
崔北海哪裏去了?
燈仍在桌上,燈罩已分開兩片,燈蕊也變成兩截。
崔北海先刺劍雙飛,那一劍顯然就是劈在燈罩之上。
那一劍劈在燈罩之上,當然有他的理由。
他並非一個瘋子--吸血蛾!
當時他驚呼吸血蛾,莫非吸血蛾就出現在燈罩附近或者燈罩之上,是以他那一劍才會將燈罩砍開兩片,連燈蕊都砍斷?
燈蕊仍可以點燃,杜笑天再將燈蕊點燃。
燈光很快又遍照整個書齋,多了這盞燈,整個書齋頓時光如白晝。
杜笑天看得更清楚,崔北海的確不在書齋之內。
不見人,卻見血,燈座旁一灘鮮血,燈光下閃閃生光。
血色鮮明,血光妖異,是人血還是蛾血?
蛾血無色,吸血蛾是否就例外?
非蛾血那便是崔北海的血了。
他的血留在桌上,他的人又在何處?
杜笑天以指蘸血,以鼻輕嗅,喃喃自語道:“這該是人血。”
他為捕十年,也不知多少盜賊落在他手中,那些盜賊當然不會全都束手就擒,這十年下來,正所謂出生入死,連他都難以記得曾經多少惡鬥,那張刀早已遍染血腥,對於人血的氣味他亦已熟悉得很。
現在他仍不敢太肯定。
他雖然見過吸血蛾,並沒有見過吸血蛾的血。
那些與一般迥異的吸血蛾在吸過人的血之後,也許就將人的血儲在體內。
也許在吸過人的血之後,那些吸血蛾的血亦因而轉變成人血一樣。
也許那些吸血蛾體內的血液原來就是與人相同。
杜笑天沒有再想下去,他怕自己的頭腦太亂,目前還有更重要的問題需要他解決。
無論是活人抑或死屍,他都得先將崔北海找出來。
他將火熠子放下,卻將那盞燈拿在手裏,整個人浴在明亮的燈光之中。
人移動,燈光亦隨著移動。
他走遍整個書齋,搜遍整個書齋。
傅標、姚坤當然絕不會袖手旁觀,杜笑天搜過的地方他們都加以搜索。
三個人這樣搜索,崔北海縱然變了隻得寸許高下,相信亦會被他們找出來。
七尺高下的人又豈會變得隻有寸許長短,這除非崔北海方才遇上了妖怪,否則他本身隻怕就是一個妖怪了。
他驚呼吸血蛾,若真的遇上了妖怪,應該就是一個吸血蛾妖!
這難道並非傳說,這世間難道真的有妖魔鬼怪的存在?
杜笑天再三搜索,門窗他都一一仔細的加以檢查。
書齋的門窗赫然都是在裏麵關上,他將門踢開,門閂就被他踢斷,傅標、姚坤的穿窗而入,亦是窗戶連窗撞碎。
整個書齋簡直就完全密封。
崔北海即使身插雙翼,也不能就此離開書齋,何況整個書齋都在杜笑天三人監視之下?
他絕不會無故驚呼血吸蛾,顯然就是真的看見吸血蛾才那麼驚呼。
那一聲驚呼的淒厲、恐怖,真使人魄動心離。
雖然看不見他的神情,隻聽那一聲,亦不難想象得到刹那之間他的恐懼。
他不是第一次遇上吸血蛾。
如果那隻是幾隻吸血蛾,他絕對沒有理由如此驚慌。
刹那之間,莫非在書齋之內,突然出現了成千上萬的吸血蛾,一齊襲擊他?
這若是事實,這麼多吸血蛾如何能夠逃過杜笑天三人的監視,如何能夠進入書齋之內?
密封看來就隻有風才能從門窗的縫隙進入,那些吸血蛾縱然其薄如紙,那短短片刻,如何能夠一入就是千萬隻?
崔北海看見的吸血蛾到底是什麼吸血蛾?
莫非刹那之間,出現的就是群蛾之首,之王?
莫非蛾王的樣子的出現,比他前所看見的吸血蛾恐怖千倍萬倍?
由他的驚呼,到他的拔劍,到人劍齊飛,到燈光熄滅,到杜笑天的破門闖入,前後不過短短的片刻!
崔北海即使一劍擊出,人就被群蛾撲殺,人就被群蛾抬起,又如何能夠離開?
短短這片刻,崔北海簡直就像是化成煙霞,在書齋之內消失,在人間消失。
這簡直就是魔法,也隻有魔法才能如此!
--天下間真的有妖魔鬼怪?
杜笑天掌燈木立,怔怔的瞪著桌上那灘鮮血,整個人,隻覺得如同浸在冰水之中。
他額上卻有汗淌下,冷汗!
三月十六,杜笑天繼續搜索,搜索的範圍卻已擴展至整個聚寶齋。
參與搜索的除了傅標、姚坤之外還有十個捕快。杜笑天嚴禁事情外傳。
在未經證實之前,他絕不將這種邪惡的傳說在城中散播。
他雖然嚴禁,這個傳說還是迅速在城中散播開來。
聚寶齋之外終日聚滿了閑人,崔北海的朋友更紛紛到來探問。
是誰傳出去的消息?
杜笑天沒有時間追究這件事,也不容任何人阻礙他們的搜索。
整整的一天,他們搜遍整個聚寶齋,崔北海始終不見蹤影。
一個人即使死了,也應該留下一具屍體。
莫非那些吸血蛾非獨吸幹了他的血,還吃掉他的屍體?
三月十七,搜索的範圍擴展至全城。
不是杜笑天的意見,是太守高天祿的命令。
高天祿也是崔北海的朋友。
崔北海在這個地方,到底也是一個大財主,一個有相當身價的人。
這一來,全城都知道了這件事,也有不少自動參加搜索。
搜索並沒有結果。
三月十八日,高太守再搜索一次聚寶齋。
這一次並不是杜笑天統領群捕,是楊迅。
總捕頭楊迅終於出動,親自主持這一次搜索。
楊迅一直認為自己遠比杜笑天精明,比任何人都精明。
杜笑天並不反對這種說法,楊迅在場的時候,他也很少有自己的意見。
他不是好名的人,也不在乎別人對自己如何說法。
十年來,他隻知盡忠職守。
清晨的風如水般清冷,楊迅大踏步走在前麵,一身鮮明的官服迎風飛舞。
他一步踏上門前石階,隨即一轉身,雙手“霍”一掠身上官服,目光旋即閃電一般身後一眾手下。
好不威風的一個姿勢。
杜笑天看在眼內,實在有些佩服,雖然他也是一個官,而且已經當了十多年,到現在為止,仍然擺不出這種姿勢,顯不出這種官威。
楊迅接著一聲吆喝道:“誰與我進內通傳?”
杜笑天應聲兩步跨出,聚寶齋的門亦同時從裏麵打開,一個小廝從裏麵探頭出來。
楊迅的嗓子向來夠大,那一聲吆喝最少可以遠傳十丈。
杜笑天這邊還未與那個小廝說話,長街那邊就傳來一陣鈴聲。
鈴聲如急風疾吹簷前鐵馬,卻遠比風吹鐵馬動聽得多。
眾人不由自主的偏頭望去。
兩騎快馬正從轉角處竄去,疾風般奔來。
鈴聲是來自第一騎。
金鈴紫馬,淡紫色的長衫,雪白的披肩,黃金吞口紫鞘皮鞘的寶劍,馬上的騎士,年輕英俊,簡直就像是微服出遊的王子。
常護花!
常護花終於趕到了。
鈴聲一落,紫馬在聚寶齋門前收住四蹄,常護花一掠披肩,“刷”地縱身下馬,左手旋即將披肩卸下在手中。
緊緊追隨在後麵的崔義相繼亦滾鞍下馬,本來筆直的身子早已然挺不起來。
他的體力不比常護花,何況一連十二天,每一天都是大半天坐在馬上趕路?
馬他已換過兩匹,他的腰間還未跑斷已經值得慶幸。
他手牽韁繩,忙走到常護花身旁。
常護花沒有理會他,驚望著石階上的楊迅。
沒有事發生,又豈會大清早捕快群集在門前,縱然不是聰明,也應該看得出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常護花想問,楊迅已一翻眼,瞪著他,道:“來者何人?”他雖然在打官腔,語聲並不凶。
常護花的衣飾並不像普通人家出身,對於非出身普通人家的人,他向來都不願開罪。
常護花不答反問:“你又是何人?”
楊迅自然的一拍胸膛,道:“這地方的總捕頭。”
常護花道:“楊迅?”
楊迅一怔道:“你也認識我?”
常護花道:“不認識,隻是路上崔義與我提及。”
楊迅“哦”一聲,道:“你還未與我告上名來。”這個人無論說什麼都大打官腔。
常護花方待回答,崔義已一旁替他應聲答道:“楊大人,這位是我家主人的朋友……”
楊迅截口道:“叫什麼名字?”與崔義說話,他的官腔更打得十足。
常護花自己回答,道:“常護花。”
“常護花?”楊迅的語聲充滿驚訝,對於這個名字他顯然並不陌生。
杜笑天一旁即時上前兩步,道:“原來是常兄,崔兄日前已跟我說過,你會到來。”
常護花應聲偏過半臉,上下打量杜笑天一眼,道:“可是杜笑天杜兄?”
杜笑天點頭應道:“崔兄想必亦曾在你麵前提過我。”
常護花道:“聽他說崔兄與你是很好的朋友。”
杜笑天道:“說到交情還沒有你與他的深厚,我與他認識不過這三兩年之間的事情。”
常護花道:“交情的深淺,並不在時日的長短,有些人一見傾心,有些人相識十年,始終是點頭朋友。”
杜笑天笑道:“你的說話並不是全無道理,不過他與你的交情無可否認是遠比我與他的交情來得深厚。”
常護花順口道:“何以見得?”
杜笑天道:“就現在這事來說,他始終不肯對我細說分明,卻早已準備給你一個坦白,由你找出事實究竟。”
常護花“哦”的一聲,一麵疑惑。
他的確聽不懂杜笑天的說話。
杜笑天接道:“至於你,一接到崔義送來的消息,就趕緊上路,飛馬到這裏,若不是交情深厚,又焉會如此。”
常護花淡淡一笑,轉過話題道:“你們大清早群集門前,莫非聚寶齋之內發生了非常嚴重的事情。”
杜笑天道:“不錯。”
崔義一旁忍不住插口問道:“是不是我家主人出了意外?”
杜笑天尚未回答,楊迅那邊突然反問道:“你怎知你家主人出了意外?”
崔義一愕,道:“我隻是推測。”
楊迅冷笑道:“你推測得準確。”
崔義不由得麵色一變,驚問道:“我家主人現在到底怎樣了?”
楊迅不答他,卻問道:“你什麼時候離開聚寶齋?”
崔義道:“三月初七。”
楊迅接問道:“哪裏去?”
崔義道:“奉主人之命,送一封信到萬花山莊。”
楊迅又問道:“給何人?”
崔義轉顧常護花,道:“萬花山莊的莊主,也就是這位常爺。”
楊迅道:“其間可有私自折回來?”
崔義到現在才聽出楊迅將自己當做嫌疑犯看待,苦笑道:“聚寶齋與萬花山莊之間,來回最快也要十一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