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迅道:“是麼?”
崔義道:“楊大人若是不相信小人的話,盡何以派人調查一下,小人前後落腳的客棧,還沒有忘記,待會取過紙筆將那些客棧的名字寫下來。”
楊迅卻揮手道:“不必。”
崔義道:“楊大人這是相信了。”
楊迅道:“言之過早。”
崔義歎了一口氣,方待說什麼,常護花已然道:“崔兄到底出了什麼事?”
他亦是問杜笑天。
杜笑天說道:“他已經失蹤有兩天多。”
常護花一驚,道:“可是十五那天晚上的事情?”
杜笑天道:“正是。”
楊迅連隨接上口,追問常護花道:“你何以知道事情發生在十五那天晚上?”
常護花淡應道:“因為兩天之前正就是十五,蛾王習慣在十五之夜,月圓之時才出現。”
這句話出口,楊迅、杜笑天不約而同變了臉色。
楊迅迫視常護花,道:“你又怎知道蛾王當時曾經出現?”
常護花道:“誰說我知道了?”
楊迅道:“你不是說蛾王在十五之夜,月圓之時……”
常護花截道:“我方才的說話之中還有‘習慣’兩個字。”
楊迅道:“蛾王的習慣你也知道?”
常護花道:“我既已知道吸血蛾的傳說,又豈會不知道蛾王這種習慣?”
杜笑天頷首道:“傳說中蛾王的習慣在十五之後,月圓之時出現。”
楊迅又問:“你何以肯定崔北海的失蹤與吸血蛾這傳說有關係?”
常護花道:“我何嚐說過‘肯定’兩個字?”
楊迅道:“你沒有說過。”
他轉口問道:“你怎麼知道那兩件事有關係?”
杜笑天插口問道:“是不是崔史給你的那封信之中,已經提及月初所發生的怪事?”
常護花點頭。
杜笑天接問道:“他信上怎樣說?”
常護花道:“吸血蛾日夜窺伺左右,命危旦夕。”
杜笑天點一點頭,道:“所以你急急趕來?”
常護花道:“看來我仍是來遲了。”
杜笑天接著問道:“他還告訴你什麼?”
常護花道:“由初一到初六那六天所發生的事情他約略都有提及。”
楊迅目光一閃,又要插口追問,杜笑天的說話卻已接上。
“初二那天我與他在湖畔遇上兩隻吸血蛾,我給其中一隻刺了一下這件事,他是否也有提及?”
“有。”
常護花反問:“是不是真的有這件事?”
杜笑天點頭,道:“絕對假不了。”
常護花動容道:“天下竟然有吸血蛾那種東西?”
杜笑天道:“本來就有的。”
常護花道:“你說得好肯定。”
杜笑天道:“這因為,我原籍就是瀟湘。”
常護花道:“哦?”
杜笑天道:“那種蛾就是瀟湘山野林間的特產。”
常護花道:“它們真的會吸血?”
杜笑天輕聲道:“這一點我還不敢太肯定。”
常護花道:“從崔兄那封信看來,那種蛾,卻非獨會吸血,而且形態奇異而美麗。”
杜笑天道:“形態奇異而美麗這句話倒是真的。”
他一頓又接道:“即使沒有看見過這種東西,隻聽它們的幾個名字,已可以想象。”
常護花道:“它們有哪幾個名字?”
杜笑天道:“在瀟湘,一般人都叫它們做吸血蛾,但也有叫它們做鬼麵蛾、魔眼蛾、雀目蛾。”
常護花忍不住問道:“這種蛾到底什麼樣子?”
杜笑天道:“外形與一般蛾差不多,顏色卻與眾不同,通體青綠如碧玉,一雙翅亦是碧玉一樣。”
常護花笑道:“碧玉晶瑩而美麗,何恐怖之有?”
杜笑天道:“這碧玉一樣的蛾身蛾翅上卻遍布血絲一樣的紋理,在第二對翅之上更有一雙鮮紅如鮮血的眼狀花紋,它的一雙眼亦是鮮血般鮮紅。”
常護花這才明白,道:“怪不得有那些名稱。”
杜笑天轉回話題,道:“那幾天所發生的事情,也實在太奇怪,太難以令人相信。”
常護花道:“我也有同感,世間何來妖魔鬼怪,他的妻子又怎會是一隻吸血蛾的化身?是一個蛾精?”
這種話出口,所有人都為之震驚。
楊迅失聲道:“誰說他的妻子是一隻吸血蛾的化身,是一個蛾精?”
杜笑天亦問道:“是不是他自己在那封信上這樣寫?”
常護花一愕,道:“那天所發生的事情你似乎並非全都清楚。”
杜笑天並不否認。
常護花道:“你隻是知道初一那天所發生的事情?”
杜笑天道:“初一那天晚上所發生的事情他也曾對我提及,由初三那天開始我便奉命外出,回來時已經是三月十四的傍晚。”
常護花道:“十四十五兩天你有沒有見過他?”
杜笑天道:“兩天都有……”
常護花截口問道:“見麵的時候他可曾對你說?”
杜笑天搖搖頭,道:“問他,他都不肯說。”
常護花道:“聽方才你的說話,卻好像全都清楚。”
杜笑天臉上微露歉意,道:“要不是如此,也套不出那番說話。”
常護花不怒反笑,道:“你在六扇門多少年了?”
杜笑天道:“十多年了。”
常護花道:“難怪連我也不覺被你套出話來,你平日套取犯人的口供,用的想必也是這一套。”
杜笑天笑道:“不止這一套。”
常護花道:“以後與你們這一行的人打交道我看得打起方二分精神。”
杜笑天隨又問道:“崔兄在信上還告訴你什麼?”
常護花還未答話,楊迅那邊已急不及待插口問道:“那封信還在不在?”
常護花:“在。”
楊迅道:“你有沒有帶在身上?”
常護花道:“沒有。”
楊迅道:“你將它放在什麼地方?”
常護花道:“萬花山莊。”
楊迅道:“萬花山莊什麼地方?”
常護花冷睨著他,道:“萬花山莊我的書房中。”
楊迅道:“我派手下去拿來。”
常護花淡淡的道:“除了我之外,沒有人能夠在萬花山莊我的書房中取走任何東西。”
楊迅愕在當場。
常護花也不與他多說什麼,轉顧杜笑天,說道:“崔兄失蹤的時候,是在什麼地方?”
杜笑天道:“聚寶齋的書齋之內。”
常護花道:“書齋之內當時可有其他人?”
杜笑生道:“沒有。”
常護花道:“書齋之外呢?”
杜笑天道:“有我與兩個手下。”
常護花道:“你們三人當時在書齋之外幹什麼?”
杜笑天道:“我擔心十五晚上他真的出事,所以一早帶來兩個手下,原是想助他應付一切。”
常護花道:“既然如此,你們怎麼不與他在一起?”
杜笑天道:“因為他堅決拒絕。”
常護花道:“哦?”
杜笑天道:“他不想朋友冒險。”
常護花道:“所以你們三人就隻等人候在書齋之外?”
杜笑天點頭。
常護花接問道:“事情到底是怎樣發生的?”
杜笑天道:“我們三人當時守侯在書齋外院中的那個亭子裏頭,監視著整個書齋,由初更到二更,由二更到三更,一切都顯得非常平靜,可是一到了三更……”
常護花脫口道:“怎樣?”
杜笑天道:“書齋之內傳出他的一聲驚呼。”
常護花道:“你們聽得出,是他的聲音?”
杜笑天點頭道:“當時他的影子也正印在窗紙之上,驚呼聲一響,他人就長身暴起,劍同時嗆啷出鞘!”
常護花道:“他驚呼什麼?”
杜笑天道:“三個字--吸血蛾!”
常護花問道:“他拔出劍出鞘之後又如何?”
杜笑天道:“人劍齊飛!”
常護花道:“七星奪魄,一劍絕命,縱使他這三年以來沒有再練劍,這一劍亦不是普通人所能抵擋。”
杜笑天道:“可惜這一次他對付的不是人。”
常護花急問道:“他一劍出手,又有什麼事發生?”
杜笑天道:“書齋的燈光突然熄滅,所有的聲響亦在刹那之間完全靜止,到我們三人破門闖入之時,他的人已經消失不見,就隻是桌上被利器削成兩片的那盞燈之旁,留下了一灘鮮血。”
常護花道:“也許那是來敵的鮮血,他是將來敵擊退,乘勝追出去了。”
杜笑天道:“書齋所有的門窗都是在內關上,我們的破門進入,是連門閂窗栓都撞斷,他如何離開。”
常護花皺眉道:“你們沒有弄錯?”
杜笑天說道:“我們已經一再檢查清楚。”
常護花沒有作聲,沉吟了起來。
杜笑天輕歎一聲道,“除非那短短片刻,他便被吸血蛾連骨頭都吃光或者在蛾王蛾精的魔法之下灰飛煙滅,不然他就是還有穿窗入壁的本領,否則他絕對沒有可能離開書齋……”
常護花突然道:“書齋在什麼地方?帶我去看看。”
杜笑天還未來得及回答,崔義旁邊就搶著應道:“常爺請隨小人來。”他連隨趕步。
看樣子他比常護花還心急。
常護花亦步亦趨。兩人迅速從楊迅身旁走過,並沒有理會楊迅,仿佛根本就沒有將他放在眼內。
楊迅這口氣如何咽得下,定眼看著他們,正想開聲喝止,杜笑天已走到他身旁,道:“頭兒,我們也該進去了。”
楊迅應聲回頭,翻眼瞪著杜笑天,一副要罵人的樣子。
杜笑天鑒貌辨色,忙說道:“這個常護花名動江湖,武功機智,據講都不是尋常可比,有他從旁協助,事情必然容易解決得多。”
楊迅冷笑道:“沒有他從旁協助,難道事情解決不了?”
杜笑天道:“話不是這樣說,有捷徑可走就犯不著繞遠路,頭兒大概也想這件事早些解決。”
楊迅道:“你焉知我走的就不是捷徑?就不能將這件事早些解決。”
杜笑天淡淡的說道:“我隻知我們現在還留在這裏,即使頭兒你一眼便能夠找出事情關鍵,就一步之差,包被他們搶先發現。”
楊迅點頭道:“這才是道理。”
他立即回頭,一揮手,道:“兒郎們,還不隨我進去。”
一群捕快在楊迅率領之下,於是浩浩蕩蕩的直奔聚寶齋的書齋。
當然沒有人阻止,崔義、常護花的進入也一樣。
崔義是崔家的管家,崔北海不在,除了易竹君,便是他了,這些事他還可以作主。
易竹君並沒有現身,很可能到現在仍未有人將話傳入去,她仍未知道這件事。
東風滿院,撩亂花飛,一行人穿過花徑,楊迅忍不住又道:“我是這個地方的總捕頭,管他名動江湖,未經我許可,根本就不能踏進案發現場半步,否則我隨時可以用嫌疑犯的罪名將他拘控!”
杜笑天笑笑,道:“應該是可以這樣,隻可惜崔家的人根本沒有投案。”
楊迅一怔。
杜笑天接道:“我們現在與他並沒有分別,同樣是以崔北海的朋友的身份進來,並不是查案,隻不過來探朋友。”
一頓,他又道:“現在崔北海不在,女主人或者崔義這個管家若是不歡迎我們留下,莫說進入書齋,就在這裏多待片刻,隻怕也成問題,他們隨時都有權將我們請出去。”
楊迅道:“崔北海不是已經失蹤?”
杜笑天道:“他們說不是,我們又如何?”
楊迅道:“那他們就得將崔北海這個主人請出來與我們見上一麵。”
杜笑天道:“他們若是說主人不想見客那又怎麼辦,再不然,就說主人外出不在家也一樣可以。”
楊迅道:“你不是親眼看見……”
杜笑天道:“片麵之詞不足為憑,況且那件事是不是太難以令人置信?”
楊迅道:“這麼說……”
杜笑天道:“除非崔家的人立即就投案,又或者我們發現死屍,要不我們在這裏,始終是客人身份。”
楊迅嘟噥道:“這如何是好?”
杜笑天道:“由得常護花。”
楊迅道:“莫叫他占了這份功勞,教我們麵上無光。”
杜笑天笑道:“他是一個江湖人,何功勞之有?”
楊迅道:“這也是。”
杜笑天又道:“即使是由他找出事實真相,對我們也是有利無害。”
楊迅摸了摸胡,又是那話:“這也是。”瞧他這表情,分明已有了主意。
杜笑天看在眼內,道:“不過為了自己的顏麵,我們這方麵也得一盡心力,能夠的話最好就是搶在他前頭,先他將事情解決。”
楊迅點頭道:“這個還用說?”他連隨加快腳步。
入了月洞門,繞過院中的亭子,一行終於來到書齋。
楊迅、杜笑天雙雙放步直入。
門仍在地上,碎裂的窗戶亦是,一切都保持原狀。
這個人做事實在非常小心。
常護花也很小心,並沒有移動任何東西,楊迅、杜笑天進入之時,他正負手站在那張桌子的前麵,正望著桌子上那一灘血漬。
血漬已發黑,崔義的目光卻是在常護花臉上,人就在常護花的身旁。
常護花望著雙眉忽然一皺。
崔義看見,忍不住就問道:“常爺,你看這可是人血?”
常護花道:“我看就是了,不過舊血沒有新血容易分辨,這最好還是問杜捕頭。”
他不必回頭,已知道杜笑天的進入。
杜笑天道:“那該是人血,但我同樣不能夠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