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1 / 3)

常護花道:“為什麼不能夠?”

杜笑天苦笑道:“因為我雖然見過吸血蛾,可沒有見過吸血蛾的血,並不知道吸血蛾的血是不是和人血一樣!”

常護花轉問道:“事前你們沒有看見吸血蛾?”

杜笑天搖頭道:“沒有。”

常護花道:“事後又有沒有看見吸血蛾飛走?”

杜笑天又是搖頭,道:“也沒有,我們破門而入,一隻吸血蛾都沒看見。”

常護花道:“他的人卻就不見了?”

杜笑天點頭。

常護花目光環掃,道:“當時的書齋莫非就是現在這個樣子?”

杜笑天道:“一切我都盡可能保持原狀。”

常護花道:“這兩日之間,你們想必已將這裏徹底搜查清楚。”

杜笑天道:“已經夠徹底了。”

他四顧又道:“這書齋有多大地方,便將整個聚寶齋來一次徹底搜查,也不用一天的時間。”

常護花道:“聽你這麼說,你們已將整個聚寶齋,徹底搜查過了。”

杜笑天點點頭道:“昨天我們搜索的範圍已經擴展至城中的每一個角落。”

常護花道:“可有發現?”

杜笑天道:“沒有,他就像一縷煙,一蓬灰,煙滅灰飛,已經不存在人間。”

常護花雙眉緊鎖,緩緩在室中踱起步來,他踱著,忽然喃喃自語地道:“密封的書齋,不過短短的片刻,那麼大的一個人,竟然在裏頭完全消失,簡直就像是魔法。”

杜笑天奇怪的望著他,道:“你也相信所謂妖魔鬼怪?”

常護花淡淡應道:“不相信。”

杜笑天道:“然則,這件事你如何解釋?”

常護花沒有作聲,他實在不知道應該如何解釋,他腳步不停,靠著牆壁踱了個方轉。

常護花的目光跟著他轉動,忽然道:“有件事我幾乎忘記了告訴你。”

常護花腳步一頓,道:“什麼事?”

杜笑天道:“十五那天晚上,我與兩個手下方到書齋門外,他就開門出來,與我說話。”

常護花忙道:“他如何說話?”

杜笑天道:“他告訴我已經派了崔義去萬花山莊請你,你就會到來。”

常護花道:“還有什麼?”

杜笑天道:“他又說已做了一份詳細的記錄將那十多天所發生的事情完全寫下來,連同一封信放在一起。”

常護花道:“放在哪裏?”

杜笑天道:“這他沒有說,他隻說以你的智慧,應該可以將它們找出來。”

常護花不由苦笑。

杜笑天接道:“找到那份記錄,據講便會明白事情的始末,亦不難找出他死亡的真相!”

常護花皺眉道:“這麼說簡直就是自知必死,明知道生命危險,怎麼他不找一個安全的地方暫避一夜?”

杜笑天道:“這是因為他認為無論走到什麼地方都是一樣。”

他歎了一口氣,又道:“他似乎已經肯定那些吸血蛾就是妖魔鬼怪的化身,故老相傳,妖魔鬼怪豈非大都無所不知,無所不至?”

常護花不由亦歎氣,道:“據我們所知他這個人向來亦是不相信有所謂妖魔鬼怪,怎麼一下子變成這樣?”

他張目四顧,接又喃喃自語道:“聚寶齋也不算一個小地方,找一封信與一份記錄,又談何容易?”

杜笑天說道:“這一點,你大可以放心。”

常護花道:“哦?”

杜笑天道:“他開門與我說話之前,方將那信封與那份記錄寫好,之後他並沒有踏出書齋半步,信與記錄應該就留在書齋之內。”

常護花道:“這就簡單得多了。”

杜笑天道:“我看就並不簡單。”

常護花道:“你們是不是曾經在這裏花過一番心機,卻並無發現?”

杜笑天默認。

常護花接口道:“你們之中可有懂得機關的人?”

杜笑天搖頭。

常護花又問道:“玄機子這個名字你可有印象。”

杜笑天道:“你說的可是被稱為一代巧匠的那一個玄機子?”

常護花道:“就是那一個。”

杜笑天道:“那一個玄機子與他有何關係?”

常護花道:“他正是玄機子的關門弟子。”

杜笑天一怔,道:“倒沒有聽他說過這方麵的事情。”

他旋即笑了起來,道:“即使他懂得機關,將那些東西放在機關內,我們那樣子搜索,就算那機關設計如何巧妙,亦應已被我們找出來。”

常護花笑道:“是麼?”

他目光旋即一落,道:“這地麵可曾找過?”

杜笑天道:“隻差沒將地麵倒轉。”

“屋頂?”

“也已搜遍。”

“牆壁方麵有沒有問題?”

“沒有。”

杜笑天環顧周圍,道:“這裏每一件東西我們都已一再細心檢查,若是有機關,裝置在什麼地方?”

“任何地方都可以。”

“哦?”

杜笑天一臉懷疑之色。

常護花忽問道:“是不是因為我的說話你才想這地方可能裝置了機關?”

杜笑天道:“此前我已考慮到這種可能,隻是並不肯定。”

常護花道:“是以此前的搜查,有很多地方你可能因此疏忽過去,玄機子秘傳的機關也不是容易發現得到的。”

杜笑天道:“怎麼你如此肯定這裏裝置了機關?”

常護花道:“他的說話中,已經在暗示。”

杜笑天道:“你可是已發現了?”

常護花搖頭作答,又舉起腳步。

這一次,他的腳步移動得更加緩慢,目光卻變得淩厲非常。

他走走停停,在室中踱了一圈,竟一直走出門外。

杜笑天、崔義急追在他身後,楊迅一旁看在眼內,不由自主的亦跟了出去。

院中陽光已普照,花樹間的霧氣仍未盡散。

常護花門外轉過身子,倒退出三丈,已來到座亭子之前,其間距離兩尺都不到。

他卻似背後長著眼睛,立時收住了腳步,就站在那裏。

杜笑天連隨上前,道:“當夜我們也就站在這個亭子裏頭監視那邊書齋。”

常護花漫應道:“這個位置,實在不錯,唯一不好就是望不到書齋後麵。”

杜笑天道:“幸好書齋後麵的牆壁並無窗戶。”

常護花道:“最好也沒有暗門。”

杜笑天一怔道:“暗門?”

常護花卻沒有再說什麼,舉步走向書齋那邊。

杜笑天、楊迅二人步步相隨,竟好像變成了常護花的二個跟班。

常護花並沒有進入書齋,繞著書齋一路走過去。

書齋的周圍花徑縱橫,花開錦繡。

三月雖已過了大半,畢竟花開季節,早開的幾種花盡管已開始凋零,不少花才開始開放。

常護花卻無心欣賞,隻是在書齋後麵停留了片刻。

書齋後麵有一朵薔薇,幾棵芭蕉。

風吹綻芭蕉兩叉,露滴濕薔薇一朵。

書齋正對著東方,初升的旭日還照不到書齋後麵。

露珠既未被蒸發,霧氣更濃重。

薔薇欲放未放的花,顫抖在風中,霧中,美麗而淒涼。

常護花的目光卻是落在薔薇花後的牆上,薔薇架下的地上。

停留了片刻,他便又舉步,繞過書齋的另一麵,再一折,又回到書齋門前。

他的臉上已有了笑容,腳步也變得輕快,仿佛繞著書齋走了這一圈,已有所發現。

杜笑天跟在常護花身後,當然看不見常護花臉上的笑容,卻立即發覺常護花腳步的輕快。

他腳步連隨加快,走到常護花身旁,“常兄,是不是已有所發現?”

常護花點點頭,腳步不停直入書齋。

楊迅在後麵聽得清楚,看得分明,腳步立時也快了,入門的時候,已搶在杜笑天的前麵。

常護花沒有理會他們,繼續前行,一直行到向門那麵牆壁之前三尺才將腳步停下,目光也就落在那麵牆壁之上。

那麵牆壁之上掛滿了書畫,還釘嵌著兩幅老大的木刻。

兩幅木刻,一樣大小,都是半丈左右寬闊,一丈上下長短,分別釘嵌在牆壁的左右。

左麵的一幅刻的是一個千年觀音,右麵的一幅刻的是一個彌勒佛。

刻工也算精細,卻並不像出自名家,也並不調和。

常護花左看看,右看看,又露出了笑容。

楊迅來到常護花身旁,冷眼瞟著常護花,那笑容自然看在眼中,即時道:“我看這麵牆壁大有問題。”

常護花應聲轉過頭來,道:“你也看出來了?”

楊迅摸摸胡子,沒有回答。

常護花接問道:“依你看,問題出在什麼地方?”

楊迅道:“就在這麵牆壁之上。”

常護花淡淡一笑,不再問下去。

楊迅的表情雖然像亦看出來,那一問答,卻分明除了那牆壁之外,什麼都沒有發現。

杜笑天隨即上前,道:“常兄到底發現了什麼?”

常護花的目光又回到牆壁之上,道:“也就是這麵牆壁。”

杜笑天的目光早已在牆壁之上,他一再打量,還是搖頭道:“這麵牆壁看來並沒有什麼不妥。”

常護花道:“表麵看來的確沒有什麼不妥,內容顯然真的大有問題。”

杜笑天道:“這牆壁之上莫非隱藏著一個暗洞。”

常護花說道:“也許是一個暗洞,但亦有可能隱藏著一扇暗門,連接牆後的暗室。”

杜笑天一怔,道:“牆後的暗室?”

常護花道:“牆後就算真的藏著一個暗室,也並不值得奇怪。”

杜笑天大笑道:“牆後隻有幾棵芭蕉,一架薔薇。”

常護花忽問道:“你以為這麵牆壁有多厚?”

杜笑天道:“即使厚是兩尺,中空的地方隻得一尺,一尺寬闊的地方,人根本難以立足,這難道也可以叫做暗室?”

常護花道:“四五尺寬闊又可以不可以?”

杜笑天驚訝道:“你是說這麵牆中空的地方有四五尺那麼寬闊?”

常護花道:“隻怕還不止。”

杜笑天不由問道:“你憑什麼這樣肯定?”

常護花道:“方才我在這書齋之內踱步之時,這書齋之內的長短寬闊已經心中有數,所以其後在書齋之外走了那一圈,就發覺了一件事。”

杜笑天追問道:“什麼事?”

常護花道:“書齋內外的寬闊雖然相差無幾,長短卻未免相差太大,書齋之內比書齋之外竟最少短了七八尺多,即使書齋前後的牆壁都是原是尺多兩尺,還有那四五尺的地方,又去了什麼地方?”

杜笑天恍然大悟。

常護花道:“我原以為書齋的後麵,可能向內凹入了好幾尺,可是轉過去一看,並沒有這回事,那隻有一個可能,失去的那四五尺地方,就是隱藏在這麵牆壁之後。”

他以指輕叩那麵牆壁,又說道:“除非是一個瘋子,否則以一個正常的人來說,絕對沒有理由將一麵牆壁弄得七八尺那麼厚,是以這麵牆壁必然中空,有得四五尺空隙,應該可以有一番作為的了。”

楊迅聽到這裏,不覺脫口問道:“暗室在這麵牆壁的後麵,暗門又是在這麵牆壁的什麼地方?”

常護花方待已答,杜笑天道:“以我推測,可能在壁上這兩幅木刻之後。”

常護花點頭道:“我也是這意思。”

他按著那幅彌勒佛的木刻,道:“一開始我便已懷疑這兩幅木刻。”

杜笑天道:“是不是這兩幅木刻與牆上掛著的書畫並不調和?”

常護花回頭望著杜笑天,道:“牆上掛著書畫根本已經不調和。”

杜笑天道:“我不懂書畫。”

常護花聽說反而奇怪起來,道:“然則你何以有那種不調和的感覺?”

杜笑天道:“這種木刻我並不是第一次看見……”

常護花道:“你通常在什麼地方看見這種木刻?”

杜笑天道:“廟宇。”

常護花道:“信佛的人家大概也會買來供奉。”

杜笑天道:“但也很少會放在書齋,而據我所知,他並不信佛。”

常護花點頭。

杜笑天接道:“我雖然早就已經有不調和的感覺,並沒有進一步懷疑,因為這牆壁後麵就是院子,那邊的牆壁上既沒有縫隙,更長滿青苔,絕不像有一扇暗門在上麵,附近地麵也沒有人走動過的痕跡。”

一頓,他又道:“何況這些日子以來,他一腦子的妖魔鬼怪,改變了初衷,特別搬來這幅佛像的木刻,以鎮壓妖魔鬼怪亦不無可能。”

常護花道:“這兩幅木刻看來並不像最近才釘嵌在這上麵。”

杜笑天道:“不清楚,在十五之前,我從未進過這個書齋。”

他的目光又落在那麵牆壁之上,道:“那些書畫又如何不調和?”

常護花抬手指著其中的一幅畫,道:“你看這幅畫值多少?”

杜笑天苦笑。

完全不懂書畫的人,又如何看得出書畫的價值?

常護花道:“這幅畫不管拿到什麼地方,隨便都可以賣上二三千兩銀子。”

杜笑天脫口問道:“這到底出自誰的手筆。”

常護花道:“唐伯虎。”

杜笑天道:“怪不得。”

雖然不懂書畫,唐伯虎這個人他卻是知道的。

他左右望了一眼,道:“這裏一共有二十多幅書畫,就打個對折,每幅隻賣它千來兩銀子,加起來已經三萬兩銀子過外,他卻是隨隨便便掛在牆上,莫非他的腦袋真有些問題?”

常護花淡淡道:“除了這幅唐伯虎的之外,其他的加起來你能夠賣上一百兩銀子,已經是你的本領。”

杜笑天道:“你是說其他的任何一幅最多值三四兩銀子。”

常護花道:“有四幅也許連一兩銀子都不值。”

杜笑天奇怪的望著常護花。

常護花道:“因為那四幅都是出自他自己的手筆。”

杜笑天道:“看來你們果然是很好的朋友,所以才會對他的手筆這麼熟悉,一眼便認出來。”

常護花笑道:“這麼說,成為他的好朋友似乎並不困難。”

杜笑天不懂常護花這句話的意思。

常護花仿佛已知道他不懂,接著解釋道:“那四幅畫上都留下了名字,稍為留意一下,就可以發現。”

杜笑天不禁一聲輕歎,心中實在有些佩服了。

好像常護花心思這樣精細的人的確罕見。

常護花在這個書齋前後不過短短的片刻,這片刻的收獲竟然比他們整日的搜查還要多。

他們一群人整日搜索也根本就全無收獲。

常護花隨即又道:“你已然對書畫全無興趣,沒有在意也不奇怪。”

杜笑天忽然笑道:“他的畫真的連一兩銀子都不值?”

常護花道:“這是我定的價錢,在我的眼中,他的畫的確不值一兩銀子。”

他笑笑又道:“他的劍用得很好,畫可糟透了。”

杜笑天道:“據我所知他並不是一個不肯藏拙的人。”

常護花點頭道:“不單止珠寶,在書畫方麵,他同樣很有研究,好像他這種識貨大行家,又豈會看不出這幅畫是唐伯虎的真跡。”

他的目光又落在唐伯虎那幅畫之上,道:“我還沒有見過人肯將這樣的一幅名畫隨便的掛在牆上,如果說目的在炫耀自己的財富,沒有理由隻掛出這幅畫,不說其他,就唐伯虎的畫,早在三年前,他便已擁有三幅之多,那最低限度,便該將它們全都掛出來,但現在卻是掛出那些,豈非就絕不調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