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2 / 3)

杜笑天道:“價值相差那麼大,他這樣做,是另有用意。”

常護花道:“暗門的開關倘若不是在那兩幅木刻之上,也許就是在這幅唐伯虎的古畫之後。”

話音未完,旁邊楊迅便兩步上前,掀起了那幅唐伯虎的古畫。

他非常小心,動作顯得緩慢而吃力,就像是捧著二三千兩銀子在手上。

常護花由得楊迅,目光隨著楊迅的舉動,落在那幅畫的後麵的牆壁上。

牆壁上並無凹凸,也不見任何縫隙。

楊迅一怔道:“開關在哪裏?”

常護花上前兩步,上下打量了一眼,突然抬手在牆上曲指扣了幾下。

他的臉上又露出了笑容,道:“果然在這裏。”

楊迅聽得清楚,忙問:“發現了。在哪裏?”

常護花道:“牆壁之內。”

楊迅道:“我這就著人來毀了這方牆壁。”

常護花道:“不必。”

他一笑,又道:“難得有這個機會,你們就見識一下玄機子秘傳機關的巧妙。”

他的手旋即一翻一拍,拍在那方牆壁的正中。

那一掌似乎並未用力,可是一掌拍下去,聲音卻異常沉實,他顯然是用內家掌力。

叮一聲異響,立時從牆壁之內傳出。

這一聲非常微弱,楊迅、杜笑天卻都聽得非常清楚。

常護花一掌拍出之時,他們已屏息靜氣。

整個書齋陷入一片靜寂之中,是以叮的那一下異響之後的格格之聲,也分外顯得響亮!

千手觀音、彌勒佛兩幅木刻連同兩方牆壁應聲左右緩緩打了開來,這兩幅木刻竟就是兩扇門。

門內陰陰沉沉,看來就真的隻得四五尺深淺。

四五尺之後果然又是牆壁,漆黑的牆壁。

門內之所以如此陰沉,顯然也就是因為牆壁漆黑的關係。

兩旁更顯陰沉,逐漸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常護花左看看,右看看,怔在當場。

兩道暗門同時打開實在大出他意料之外。

一個暗室實在沒有必要在同一個方向裝設兩扇暗門。

難道這牆壁之後,竟然有兩個暗室?

這如果不是,哪一扇門才是真正的入口,還有的一扇門又有什麼作用?

常護花不禁沉吟起來,杜笑天亦是一臉詫異之色。

楊迅的目光卻轉到常護花臉上,忽問道:“這些機關你怎麼這樣熟悉?”

常護花淡應道:“我與他既然是好朋友,當然很多時走在一起,他懂的,我就算也懂多少,亦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楊迅放軟了聲音,道:“照你說,我們應該從哪一扇門進入?”

常護花道:“我還未能確定。”

楊迅道:“其實,這也簡單,入錯了,我們盡可退回出來,轉由另一扇門進去。”

語聲甫落,楊迅就一步越過那幅千年觀音的木刻,跨進暗門之內。

常護花一眼瞥見,猛一聲暴喝:“小心!”

颼一個箭步趨前,一手抓住了楊迅的肩膀。

楊迅那一步還未踏實,就聽到了常護花那一聲暴喝,他一驚回頭,整個身子就已經給常護花拉的一旁飛了開去。

幾乎同時,二三十支弩箭嗤嗤嗤的疾從暗門之內射出!

他們退得雖然迅速,並未能夠完全脫離弩箭所籠罩的範圍,旁來的三箭,品字形齊向楊迅的胸腹射到。

常護花右手抓著楊迅,左手卻空著,他眼快手急,左手一抓再抓,抓住了射來的其中兩箭!還有一箭!

那一箭哧的射穿了楊迅腋下的衣服。

杜笑天看在眼內,大吃一驚,常護花亦不由捏了一把冷汗。

楊迅卻給嚇慘了,一張臉刹那蒼白如紙,一隻腳亦已發軟,常護花一將手放開,他幾乎就跪倒地上。

杜笑天趕緊伸手將他扶住,道:“頭兒,傷得怎樣?”

楊迅捏著腋下衣服的箭孔,口張著,好一會才出得聲,道:“隻是射穿腋下的衣服。”

他隨即倒轉頭,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常護花一眼,道:“常兄有沒有受傷?”

常護花道:“沒有。”

楊迅籲了一口氣,道:“好在沒有,否則叫我如何過意得去。”

他緩慢站直身子,目光落在暗門前麵的地上。

幾支箭插在地上,箭鏃竟完全沒入磚中!

箭鏃的銳利,力道的強勁可想而知,二三十支這樣的弩箭一齊射在身上,又是什麼結果?

楊迅機伶伶打了一個冷顫,回顧常護花,道:“幸虧你拉我一把……”

他實在很想說兩句多謝的話,可是一時間又不知道如何說才好。

那些多謝的話他雖然還未完全忘記,也已差不多的了。

常護花並不在乎,目光轉向杜笑天。

杜笑天緩緩蹲下半躍,拔起了插在地上的一支箭。

這一拔相當吃力。

杜笑天拔箭在手,不由變了臉色。

常護花笑道:“你以為地上鋪著的是什麼磚?”

杜笑天輕歎一聲,道:“我看得出那都是水磨青磚,所以才奇怪這些箭竟能夠射入磚中那麼深。”

他的目光又落在手中那支箭之上。

箭長不過一尺,箭鏃閃亮,箭身隱現烏光,異常沉重,整支箭,赫然還是鐵打的。

他反複看了兩眼,才將箭放下,站起身子,又一聲輕歎,道:“想不到他居然能夠造出這麼厲害的機關。”

常護花道:“我想得到。”

杜笑天道:“這因為你們是老朋友,你早就知道他是玄機子的關門弟子。”

常護花道:“我所以也還知道玄機子一派的習慣。”

杜笑天道:“什麼習慣?”

常護花道:“無論什麼機關設計,必然附帶厲害的殺人機關,不先將機關關閉就進入,九死難得一生。”

杜笑天連連點頭,並不懷疑常護花說的話。

楊迅更加相信,方才若不是常護花及時將他拉過一旁,現在已經是一個死人,死在機關的亂箭之下。

他心中猶有餘悸,嘟喃地道:“好好的一個書齋,竟然布置的機關重重,這小子不是心中有鬼的話,那腦袋隻怕就真的成問題了。”

常護花笑道:“他的腦袋就真的有毛病,也隻是一般人的通病。”

楊迅道:“哦?”

常護花道:“一般人不都是盡可能的將珍貴的東西收藏在一個既秘密,又安全的地方?”

楊迅點頭。

常護花道:“他隻是在書齋之內弄一個既秘密,又安全的地方,以便收藏他那些珍貴的東西。”

楊迅道:“這小子有什麼東西需要這樣……”

“這樣”兩個字出口,他突然閉上了口。

他總算沒有忘記聚寶齋名符其實,崔北海所做的又是什麼生意。

杜笑天即時問道:“常兄有沒有辦法關閉那些機關?”

常護花道:“我試試能否找到控製的機鈕……”

楊迅截口道:“不必找了,機關已經發動過,箭已經射光,我們現在大可以放心進去。”

他說得爽快,一隻腳卻穩站在那裏,動也不動。

常護花瞟著他,道:“你以為就隻有那一道機關?”

楊迅道:“難道還有其他的?”

常護花道:“我看就有了。”

楊迅不覺倒退半步,目光一閃,又道:“機關在這道暗門之內,其他的一道暗門想必才是真正的入口,看來,我們應該從那道暗門進入。”

常護花道:“你肯定那道暗門之內就沒有機關?”

楊迅沒有作聲。

常護花也不多說什麼,忽然走過去,抓起了一張椅子,用力擲了過去!

呼一聲那張椅子一飛半丈,飛過暗門,重重落在暗門之內的地上。

那張椅子一落下,那扇門就如同被人力推,颯地猛關上!

也就在那刹那,他們看見了刀光。

無數把飛刀斜曳刀光,飛魚般在暗門之內交錯飛射!

暗門一關上,刀光亦消失,破空聲,金屬著地聲,隱約仍可以聽到。

楊迅一張臉立時又白了。

杜笑天的臉色也不怎樣好,道:“這道機關比方才那道還要厲害,暗門一關上,阻斷了去路,也就隻有挨刀子的了。”

常護花點頭道:“暗門之內不過四五尺地方,即使兵器在手,也施展不開。”

杜笑天道:“即使施展得開,也難以抵擋四麵、八方射來的飛刀。”

常護花點頭,目光仍然在那扇關上了的暗門之上。

暗門之上那幅彌勒佛的木刻還是老樣子。

常護花到現在才看清楚那個彌勒佛的表情。

那個彌勒佛張開大口,正在笑,笑得既慈祥,又開心。

杜笑天似乎是在看著那個彌勒佛,忽的一搖頭,道:“這個機關想必就是叫做笑裏藏刀!”

常護花笑道:“幸好這隻是一個木刻,如果是一個活人,我們就沒有進去,一樣有機會挨刀子。”

一個人若是彌勒佛一樣,一臉的笑容,想給人一刀,的確很容易。

機關是死的,人卻是活的。

你不去觸動機關,機關絕不會走來殺你。

人就不同了,無論在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都一樣能夠殺你。

機關也本來就是人設計出來的東西。

杜笑天明白常護花的說話,笑笑道:“人本來就比機關更難防範。”

楊迅卻笑不出來,他左右望了一眼,目光落在常護花臉上歎息道:“兩道暗門內都有機關,這你說,哪一道暗門才是真正的入口?”

常護花道:“當然是這一道。”

他抬手指著釘嵌千手觀音的那一道暗門,道:“彌勒佛既然露出本來麵目,封閉了他那一道暗門,我們也就隻有這一道暗門可走了。”

楊迅苦笑道:“這位千手觀音雖然不是笑裏藏刀,卻會使人變成刺刺蝟。”

常護花道:“我們不去觸怒它,也就成了。”

楊迅道:“你有沒有辦法,不去觸怒它?”

常護花道:“現在沒有。”

他突然蹲下身子,一再仔細打量那幅千手觀音的木刻。

杜笑天的目光不覺亦落下。

楊迅也沒有例外,他仔細看了幾眼,什麼都瞧不出來,忍不住說道:“你在幹什麼?”

常護花沒有回頭,淡應道:“尋找控製機扭。”

楊迅道:“橫栓也許在裏麵。”

常護花道:“如果在裏麵,他自己如何進去。”

楊迅不由得臉龐一紅,沒有再作聲。

常護花接道:“玄機子無疑一代巧匠,崔北海這個徒弟亦可謂青出於藍,早在多年前,他已能夠將門戶的栓子連接在壁內的機扭之上,隻要擊在壁上的力量足以震動壁內的機扭,機扭將栓子一縮,門戶就可以開啟,但在外仍要用手將門關上,要將控製機關的機扭關閉,就更非用手推動不可,暗門附近的牆壁平滑一片,地麵也是一樣,唯一可以藏下機扭的,也就隻有這扇門。”

他說著雙手開始在那幅千手觀音的木刻之上移動起來。

一開始移動他就生出了一種被人狠狠的盯著的感覺。

他也不知道怎會生出這種感覺,一雙手卻不由自主的停下。

在他的麵前亦沒有任何人,隻有一幅木刻。

千手觀音的木刻。

千手觀音全名其實是千手千眼觀音。

根據伽梵達摩千手經所記載,這個觀音左右各具二十手,手中各一眼,合共四十手四十眼,配三界二十五有,遂成為千手千眼,以示廣度眾生,有無限之大用。

現在這個千手觀音的木刻,手眼居然也各有四十,一如千手經上的記載,不多也不少。

就連坐的姿勢亦是千手經上的記載一樣,其中的三十八手日輪般身後張開,本來的兩手卻成母陀羅臂,結印在膝上。

常護花那雙手現在也正就按在這個木刻千手觀音的膝上。

他怔怔的瞪著這個千手觀音的木刻,仿佛在想著什麼。

杜笑天正想問,常護花那雙手已經又開始移動。

他的手順著千手硯音那雙母陀羅臂上移,眼卻死盯在千手觀音上那雙清淨寶目之上。

他立時發覺千手觀音那雙清淨寶目之中的瞳仁,竟在他的手移動同時,起了顫動,就像是責怪他的褻慢,不住的朝他瞪眼。

“原來是你這雙眼在盯著我!”他一聲輕笑,就拿著那雙母陀羅臂左右上下搖動起來。

那雙母陀臂竟也是活動的。左右上下都沒有反應,但到他將那雙母陀羅臂由下往上一托,“格”一聲,千手觀音那雙清淨寶目之中的瞳人便從眼眶內彈出。

瞳仁並沒有飛彈,隻是彈出了半尺,在瞳仁之後,赫然相連著是半尺長短的木條。

常護花鬆開那雙母陀羅臂,握住了那雙瞳仁。

著手冰涼,那看來像木,事實全都是鐵打。

常護花也就推動那雙瞳仁。

當他將那瞳仁由左方推到右方,暗門之內,暗室之中由後傳出一陣異常奇怪的聲響。

那種聲響就像是一群老鼠正在用爪牙撕噬著死屍。

靜寂中那種聲響分外清楚。

本來已經恐怖的聲響靜寂中卻也是更覺恐怖,就連常護花,聽著亦不禁打了一個寒噤。

他的臉上,卻露出笑容,一拍雙手,緩緩站起身子,道:“現在,我們可以進去了。”

楊迅問道:“你是否已經將裏麵的機關完全關閉?”

常護花道:“也許在裏麵他另外還有安排,但走進這道暗門,依我看,應該不成問題。”

他雖說不成問題,楊迅還是沒有舉步走上前去。

常護花自己其實也不敢太肯定,退後了幾步,又抓起一張椅子,使勁擲進暗門內。

“砰”一聲,整張椅子碎裂在暗門內的地上。

楊迅驚弓之鳥,應聲一旁跳開。

這一次暗門之內沒有弩箭射出,什麼反應都沒有。

常護花這才真的放下心,一笑舉步,一直走過去。

崔義第一個跟在他身後。

杜笑天亦自舉步,但兩步走過,便已給楊迅搶在前頭。

楊迅卻不敢繼續越前,就跟在常護花、崔義的後麵。

這個人雖然好大喜功,畢竟也是一個聰明人。

暗門內依舊陰沉沉。常護花才一步跨入,突然停下。

楊迅一眼瞥見,隻當常護花突然又發現危險,趕緊一旁跳開。

他這個動作,倒嚇了杜笑天一跳,脫口一聲輕叱:“小心!”

他也是楊迅那麼想。

無論誰看見楊迅那樣子,都不難那麼想。常護花卻絲毫不見慌,他緩緩回頭,道:“杜兄,勞煩你替我將那邊桌上的油燈拿來。”

他突然停步,原來是這個原因。

杜笑天“哦”的一聲,回身走向桌那邊。

他沒有任何說話,也不作任何表示,對於方才發生的事情,仿佛已完全忘記。

常護花亦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並沒有理會楊迅,似乎根本就不知道楊迅方才在他後麵做什麼。

楊迅所以才沒有那麼難受。

他緩步走向原來立足的地方,靦腆道:“我還以為又發現了機關。”

常護花一笑未答,杜笑天已然將燈送來。

他也就索性將話省回,燃著燈火,手掌油燈走入暗室。

明亮的燈光之下,常護花看得非常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