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迅這句話幾乎又衝口而出。
易竹君看看常護花,再看看楊迅、杜笑天,又歎了一口氣,緩緩伸出了雙手。
姚坤握著那副手鐐就站在旁過,目光已落在易竹君那雙手之上,卻沒有將手鐐鎖上易竹君的雙手。
楊迅即時一揮手,再聲說道:“鎖起來!”
這一聲已沒有那兩聲那麼凶,姚坤應聲將易竹君的雙手鎖上。
常護花這一次再沒有阻止,隻是道:“無論是什麼事情,遲早總會有一個水落石出。”
易竹君淒然一笑。
楊迅想了想又吩咐傅標、姚坤道:“你們去準備一輛轎子,先送崔夫人回去。”
他不說押而說送,更吩咐準備轎子,似乎也不想易竹君太難堪。
是不是易竹君的態度使得他對這件事重新考慮?
姚坤、傅標一聲:“是?”
傅標第一個舉步跨出門外,姚坤卻一旁閃開,欠身道:“崔夫人,請!”
易竹君腳步躊躇,倏的又偏頭望著楊迅,道:“我能否看看那份記錄。”
楊迅道:“那份記錄方才我已叫手下送去衙門。”
易竹君苦笑道:“幸好我現在就去衙門。”她苦笑舉步,幽靈般走了出去。
常護花目送易竹君的背影消失,不由又沉吟起來。
杜笑天這下子已然走下了梯級,他緩步到常護花的身旁,道:“常兄對這件事似乎始終都在懷疑。”
常護花微微頷首,道:“杜兄對於這件事難道就沒有懷疑了。”
杜笑天輕歎作答。
常護花道:“如果是她下的手,似乎沒有理由將屍體留在這個閣樓。”
楊迅道:“也許她想不到我們這麼快搜查到這裏。”
常護花道:“我看她也是一個聰明人,怎會想不到。”
楊迅忽然打了個冷顫道:“也許她以為那些吸血蛾早就已將那具屍體吃光。”
他連隨又打了一個冷顫,道:“也許她還舍不得那具屍體,還要咬幾口……”
常護花截住了楊迅的說話,道:“這是說易竹君是一個蛾精,是一隻吸血蛾的化身的了。”
楊迅道:“嗯。”
常護花道:“如果是這樣事情反而簡單得多,最低限度崔北海那份記錄之中記載的由三月初一至三月十五這十五日之間他遇見的種種怪事,還有他的神秘失蹤,他的屍體在閣樓之內出現等等,根本就不必我們多費心思追查,隻需妖精作怪這一個理由,已可以解釋清楚。”
杜笑天插口道:“這也得先證明她是一個妖精。”
常護花道:“她若是一個妖精,遲早總會現形的,我們隻需等候她現形就是,最怕她不是。”
楊迅不由得摸著腦袋,道:“這就夠我們頭痛的了。”
常護花道:“是以我們現在應該作出兩個假設,一是易竹君是一個妖精,一是完全沒有這回事。”
楊迅道:“這是說我們應該繼續調查下去?”
常護花點頭。
楊迅忽問道:“從哪方麵調查?”這句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
好像他這樣聰明的大捕頭,實在沒有理由去問常護花,自己應該知道從哪一方繼續調查才是。
常護花卻沒有在意,沉吟著道:“無論是哪一個假設,我們現在都要調查一個人。”
楊迅道:“誰?”
常護花道:“郭璞!”
楊迅道:“易竹君的表哥?”
常護花點頭,道:“從那份記錄看來,他豈不也是一個問題人物?”
楊迅擊掌道:“對!”
他霍地轉頭問道:“你們之中有誰認識這個人?”
四個捕快仍等在門外,其中的一個應道:“我認識。”
楊迅道:“是幹什麼的?”
那個捕快道:“一個大夫,設館在城南,據講醫術很高明,先後曾經救活過不少人。”
楊迅截口道:“你們四個趕快去找他回來。”
三個捕快齊應一聲!“是!”
還有的一個卻問道:“回到這裏來?”
楊迅輕叱道:“糊塗蟲,這裏是什麼地方?”
那個捕快一怔道:“聚寶齋。”
楊迅道:“聚寶齋可是審問犯人的地方?”
“不是。”
“不是,什麼地方才是。”
“衙門。”
楊迅道:“找到人,押回衙門去!”
“是!”
那個捕快忙退下。其他的三個捕快亦不敢怠慢。
常護花即時說道:“我們不妨也去一趟。”
楊迅道:“不用了,他們四個人都是好手,對付郭璞一個人,已足夠有餘。”
常護花說道:“不怕郭璞也是一個蛾精……”
楊迅笑截道:“光天化日之下,妖魔鬼怪相信亦無所施其技,否則方才易竹君已夠我們瞧的了。”
常護花微笑。
楊迅接道:“何況現在還有一件事情等著我們做。”
常護花道:“哦?”
楊迅道:“崔北海既然已證實死亡,他留下的兩封遺書應該開拆的了。”
常護花道:“你是說我們現在應該去見見高太守。”
楊迅道:“那兩封遺書之上寫得很清楚,必須由高大人親自拆閱。”
常護花點頭,這件事他並沒有忘記。
楊迅道:“也許在他的遺書之中,我們能夠得到更多的資料。”
常護花道:“也許。”
三人幾乎同時舉起了腳步,他們顯得都很想盡快知道崔北海在遺書中到底寫著些什麼。
風未息亦未停,仍盡煙霧般飄飛。長街煙雨中溟濛,一片難言的蕭索。
常護花、杜笑天、楊迅心頭亦一片蕭索。
他們默默的走在長街之上,一臉的落寞之色,誰都沒有再開口說話。
現在他們就隻想盡快趕返衙門,見著高太守,讀到崔北海那封遺書。
常護花、楊迅、杜笑天三人轉過了街角,衙門已在望。
三人相繼加快了腳步。也就在這時,一個人突然從他們後麵追上來。
那個人一麵追一麵嚷:“常大俠!楊大人!杜大人!”
常護花、楊迅、杜笑天不由的一齊收步回頭望去,這一望,三人亦不由的一齊怔在當場。
來人這樣叫,當然是認識他們,他們三人一對麵,來人卻完全陌生。
來人一身儒士的裝束,年輕而英俊。
常護花目光一閃,回對楊迅道:“這個人好像不是你的手下。”
楊迅搖搖頭,道:“我根本不認識這個人?”
常護花轉頭問杜笑天:“杜兄認識不認識?”
杜笑天亦是搖頭。
常護花道:“這就奇怪了,我們不認識他,他卻是認識我們。”
杜笑天道:“我以為是你的朋友。”
常護花道:“這個人我完全陌生。”
杜笑天道:“哦?”說話之間,那個人已然追上來,在楊迅麵前收住了腳步,不住的喘氣。
楊迅瞪著他,忍不住問道:“你是什麼人?”
那個人喘著氣道:“小民郭璞!”
楊迅又一怔。
常護花、杜笑天那一份詫異並不在楊迅之下,一齊打量起這個郭璞來。
這個郭璞看來並不像是一個壞人。
楊迅怔怔的瞪著郭璞,倏的脫口道:“郭璞,你就是郭璞!”
郭璞道:“是。”
楊迅忽然道:“好本領!”
這次輪到郭璞怔住了。
楊迅接道:“我那四個手下都是好手,想不到這麼快就會都給你放倒。”
郭璞詫聲道:“楊大人在說什麼?”
楊迅冷笑道:“居然還裝做若無其事,好,好小子!”
他突然伸手握住了刀柄,旁邊杜笑天一眼瞥見,趕緊將他的手按住。
楊迅反眼瞪著杜笑天,正想喝他放開手,杜笑天已然對郭璞道:“你沒有遇上我派去找你的四個捕快?”
郭璞搖頭道:“沒有。”
杜笑天又問道:“你現在準備去什麼地方?”
郭璞道:“衙門。”
杜笑天道:“到衙門幹什麼?”
楊迅連隨插口問一句:“是不是來自首?”
郭璞愕然道:“自首?”
楊迅追問道:“是不是?”
郭璞好像聽不懂,依然一臉的詫異之色。
楊迅方待再追問,杜笑天已又將他按住,道:“先聽他怎樣說話。”
楊迅哼一聲,勉強閉上了嘴巴。
杜笑天再對郭璞道:“你到衙門去有什麼事?”
郭璞道:“方才易老頭到城南我的醫館通知我,說是你們抓了我的表妹去衙門,所以我趕來看究竟。”
杜笑天道:“你是易竹君的表哥?”
郭璞道:“是。”
杜笑天道:“易老頭又是易竹君的什麼人?”
郭璞道:“他是我表妹的一個遠親,年老無依,我表妹見他可憐,這兩年就將他留在家中當一個應門的仆人。”
杜笑天道:“他還告訴你什麼?”
郭璞道:“告訴我你們拘捕我表妹的原因。”
杜笑天又問道:“這個易老頭,有多老了。”
郭璞道:“六十歲有多了。”
楊迅又插口問道:“六十歲?”
郭璞道:“確實的年紀倒不清楚。”
楊迅冷笑道:“這個人雖然一大把年紀,耳朵倒挺尖的,腳步也夠快,我那四個手下未到他竟然先到了。”
杜笑天接又問道:“他告訴你我們是為什麼拘捕易竹君?”
郭璞道:“聽他說,你們拘捕她是因為她殺害了崔北海。”
他叫了起來:“她怎會是那種人?怎會是一個殺人的凶手?殺夫的凶手?”
杜笑天道:“是不是仍有待證明,目前誰也不能肯定。”
郭璞道:“既然不能夠肯定為什麼還要拘捕她?”
杜笑天說道:“因為她的殺人嫌疑最重。”
郭璞道:“你們派人去找我,莫非我也有殺人的嫌疑?”
杜笑天點頭。
郭璞道:“這為了什麼?”
杜笑天方待回答,楊迅突然又問道:“你怎麼認識我們?”
郭璞道:“這裏不認識兩位大人的人還不多。”
楊迅道:“我可是不認識你。”
郭璞苦笑道:“我是什麼人,楊大人當然不認識我,這正如這裏的人縱然沒有見過高太守高大人的麵,也不難知道高大人的名字,相反這裏的人大半連高太守非獨不知道是什麼模樣,就連名字亦是聽都沒有聽過。”
楊迅聽郭璞這樣說,心裏倒也受用,他欲笑未笑,忽然又板起臉龐,道:“常大俠第一次來這裏,怎麼你也認識了?”
郭璞不慌不忙道:“易老頭告訴我崔義找來了一位常大俠!”
楊迅道:“你隻是聽說,怎麼老遠一看見,就能夠認出,一口叫出來。”
郭璞道:“因為易老頭曾對我描述過常大俠的形狀相貌。”
楊迅冷笑道:“他還對你說什麼?”
郭璞道:“沒有了。”
楊迅道:“你那一聲常大俠叫得倒也熟落。”
郭璞道:“這雖是第一次見麵,這之前我卻已多次聽說過常大俠這個人。”
楊迅道:“誰與你說的?”
郭璞道:“是我的病人,我從來沒有在江湖上走動,但找我看病的並不乏江湖中人。”
楊迅道:“哦?”
郭璞道:“從他們的口中我早已知道常大俠是怎樣的一個人,常大俠出麵,這件事一定有一個明白的交代。”
楊迅悶哼道:“這是說如果隻是由我們辦理,就不明不白的了?”
郭璞道:“我並沒有這樣說。”
楊迅道:“隻是心裏有這個意思?”
郭璞道:“豈敢!”
楊迅又問道:“你認為我們抓錯人,冤枉了易竹君?”
郭璞道:“是不是冤枉,正如杜大人所說,仍有待事實證明,但站在我個人的立場,則始終認為我這個表妹絕不是那種人!”
楊迅道:“你又是不是?”
郭璞苦笑道:“到現在我們仍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楊迅道:“聽你的說話,倒像是真的不知道。”
郭璞道:“本來就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