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護花道:“史雙河采取什麼行動報複?”
郭璞道:“他沒有報複,在我那個表妹下嫁崔北海的當日,就收拾一切悄然離開。”
常護花道:“何去何從?”
郭璞道:“他沒有透露,也沒有人再去理會他。”
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常護花並不難想象,說道:“這個人果真是拿得起,放得下。”
杜笑天悶到現在,終於忍不住插口問道:“他既然已經離開這裏,吸血蛾這件事他又怎會扯上關係?”
郭璞道:“在三個月之前,他已經回來。”
杜笑天一怔。
郭璞道:“這一次回來,他目的就在找崔北海算帳。”
杜笑天道:“如果要找崔北海算帳,早就應該找的了。”
郭璞道:“三年前他知道自己並不是崔北海的對手。”
杜笑天道:“這三年以來,莫非他已練成了什麼驚人的絕技?”
郭璞道:“關於這方麵,我不大清楚,也許是練成了什麼驚人的絕技,也許找到了什麼旁門左道,總之聽他的說話,已隨時可以置崔北海於死地。”
常護花忽笑道:“這個人倒有些君子作風。”
郭璞道:“嘎?”
常護花道:“所謂君子複仇,三年不晚。”
郭璞莞爾道:“原來是這個意思。”
常護花卻連隨收起了笑臉,瞪著郭璞道:“他的事你何以知道得這樣清楚。”
杜笑天相繼問道:“你什麼時候見過他?為什麼他竟會告訴你那些事?”
楊迅亦插口問上一句:“他與你到底是什麼關係?”
三個人一齊發問,郭璞一時間也不知道先回答哪一個才是。
他歎了一口氣,自顧道:“史雙河曾經是我的病人。”
楊迅忍不住又問道:“他是什麼病找你?”
郭璞道:“那次他是一時不小心,著了涼,服過一貼藥,休息片刻就好了。”
楊迅道:“何以你如此肯定?”
郭璞道:“那貼藥他就是在我那裏煎服。”
他想想又道:“一發覺自己已沒有事,他就一定要我陪他去喝幾杯,對著這種不知自愛的病人,當時我實在感到有些啼笑皆非。”
楊迅道:“結果你有沒有陪他去?”
郭璞道:“不去也不成。”
楊迅道:“為什麼?”
郭璞道:“我的力氣沒有他的大,再說這也是他的一番好意。”
楊迅道:“他就是在那會子告訴你那些事?”
郭璞道:“那會子他已經有好幾分酒意,所以我相信他說的是真話。”
楊迅道:“他是否告訴你這次回來的目的就在報複?”
郭璞點頭。
楊迅又問道:“他有沒有對你提及吸血蛾那種東西?”
郭璞道:“這個倒沒有。”
楊迅道:“你有沒有將他那些話告訴別人?”
郭璞道:“沒有。”
楊迅道:“也沒有告訴崔北海?”
郭璞道:“我與他之間,一直都沒有來往。”
楊迅道:“你也一直都沒有到過聚寶齋?”
郭璞道:“就隻是三月十二日,我那個表妹著人來找我去替他看病,到過了一次。”
楊迅道:“當時你大可以跟他說。”
郭璞道:“我一時卻沒有想起,到我想起之際,他已經將我視如鬼怪!走避都猶恐不及,又怎會再與我說什麼,聽我說什麼?”
楊迅道:“哦?”他一臉懷疑之色。
杜笑天旋即問道:“那之後你有沒有再見過史雙河?”
郭璞點頭道:“又見過一次。”
杜笑天道:“又是找你看病。”
郭璞道:“是,就是看病,不過是著人來請我到他的住所去。”
杜笑天道:“無疑的又是他?”
郭璞道:“是。”
杜笑天道:“這次又是什麼病。”
郭璞道:“與前一次一樣,隻是重了一些。”
楊迅忽問道:“他住在什麼地方。”
郭璞道:“城東郊的一間客棧,那間客棧據講是他的產業。”
楊迅追問道:“那間客棧,叫什麼名字?”
郭璞道:“雲來。”
楊迅回顧常護花,道:“我們走一趟雲來客棧如何?”
常護花並無異議。
楊迅道:“也許在那裏,我們又有所發現。”
他的目光連隨轉回郭璞的臉上,道:“你也去,給我們帶路。”
郭璞淡笑道:“我能夠不去?”
楊迅道:“當然不能夠,由現在開始,未得我許可,你休想離開半步。”
郭璞輕歎道:“楊大人盡管放心,事情未解決之前,我不會擅自離開。”
楊迅道:“這樣最好,彼此也省得麻煩。”
郭璞無言,舉起腳步,神態從容而鎮定。
常護花、楊迅、杜笑天都看在眼內,不由都起了一個念頭。
--這件事難道真的與他沒有關係?是史雙河在作怪?他們連隨跟上去。
無論是與否,隻要找到史雙河,就會有一個解答,他們隻希望史雙河仍然在雲來客棧。
雲來客棧不錯有一個很好的名字,隻可惜在城東郊。
城東郊的道路並不好走,何況這間客棧所在的村子離城雖不近,卻也並不遠,腳步快一些的人,縱然入黑時來到,仍可以來得及趕入城。
所以雲來客棧並不是客似雲來。這個村子,也根本就是一個貧乏的村子。
整個村子隻有一條石板的街道。雲來客棧當然就在街道的一旁。
街道上隻有幾個小孩子在嬉戲,客棧門前更加冷落。
常護花他們走近去,才發覺客棧的兩扇門緊緊的閉上,其中的一扇門之上更貼著一張寫著“休業”兩個字的通告。
紙已殘,字亦已褪色,這間雲來客棧通告休業顯然已不少時候。
常護花三人不約而同望了一眼郭璞。
郭璞適時道:“這間客棧早在六個月之前據講就已停止營業。”
他連隨兩步上前,抓起了一個門環,用力的在門上叩了幾下。
一個聲音旋即在門內傳出:“誰?”
郭璞應聲道:“是我,郭璞!”
那個聲音立時變得尖銳起來:“原來是郭兄!”
腳步聲跟著響起。很奇怪的腳步聲,仿佛走路的那個人站都已不能站穩。
腳步聲在門後停下,門卻是並沒有立即就打開,門一會才打開。
一股強烈的酒氣,立即撲上四人的麵門。四人亦同時看到了開門的那個人。
那個人扶著一扇門戶,一個身子猶自在搖搖欲墜。
他的右手捏著一隻酒杯,杯中酒仍滿,一身藍布長衫之上亦滿是酒漬。
他一頭亂發,胡子亦亂七八糟,也不知多少天沒有梳洗。
門內沒有燈,所有的窗口全都關閉,陰森森一片,人簡直就像幽冥中出來。
事實上他的麵色正就是傳說中的幽冥群鬼一樣,沒有絲毫的血色,青白的恐怖,但一雙眼珠卻布滿了血絲,紅得仿佛要滴血。
突然看見這樣的一個人,誰都難免會吃一驚。
幸好現在還是大白天,他們的膽子現在又已大了不少。
經過聚寶齋那個閣樓的那番遭遇,一般的事情已很難令他們吃驚的。
所以真正吃驚的隻有郭璞一個人。郭璞似乎第一次看見那個人,怔住在當場。
常護花目光一轉,落在杜笑天臉上,道:“這個人是不是史雙河。”
杜笑天道:“不錯,就是他。”
常護花問道:“以前,他也是這個樣子?”
杜笑天搖頭道:“他以前非常著重衣飾。”
常護花道:“一個人的衣飾可以一日數易,相貌卻不會三年就盡變。”
杜笑天道:“所以他雖然不修邊幅,我還是一眼就將他認出來。”
楊迅接口道:“我也認出他來了。”
常護花道:“他看來比崔北海要大得多。”
杜笑天道:“這點我倒不大清楚。”
楊迅道:“就現在看來,他最少已經有五十歲。”
杜笑天道:“這點我倒不大清楚。”
史雙河那邊即時大大的歎了一口氣,道:“我看來真的這麼老了?”
三人的說話史雙河似乎都聽在耳內。
楊迅轉問道:“你今年事實多大?”
史雙河道:“再過一個月,才足三十九。”
楊迅道:“你四十歲都沒有?”
史雙河道:“我又不是女人,沒有隱瞞自己的年齡這種需要。”
楊迅道:“但表麵看來,你的確隻像五十,不像三十九。”
史雙河搔首道:“三年前卻有人說我表麵看來最多隻有三十。”
他又歎了一口氣,道:“才不過三年,我怎麼看來竟老了二十歲?”
楊迅道:“你自己沒有察覺。”
史雙河道:“我隻是察覺一件事。”
楊迅道:“什麼事?”
史雙河歎息道:“我的心,已快將老死。”
楊迅道:“你還惦記著三年前的那件事?”
史雙河點頭。
楊迅不由亦歎息一聲。
史雙河接道:“我已經盡量想辦法忘記那件事的了。”
楊迅道:“你喝酒莫非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史雙河點頭,道:“這本來是一個很好的辦法,隻可惜近來已不大有效。”
楊迅道:“哦?”
史雙河道:“因為我的酒量一日比一日好,近來已不易醉倒。”
楊迅問道:“怎麼不見你對崔北海采取報複。”
史雙河忽然笑了起來,道:“因為那之後不久,我就已經完全想通了。”
楊迅奇怪道:“想通了什麼?”
史雙河道:“那件事雖然是出於崔北海的刻意安排,倘若我不好賭,他根本就沒有辦法,那間聚寶齋根本就不會落到他手上,一切其實都是自作孽,怪不得別人。”
他稍歇又道:“也不怕直說,以當時我的嗜賭如命,聚寶齋就不在那一次輸掉,最終都不免輸掉,不過是遲早問題。”
楊迅瞪著史雙河,神色更顯得奇怪。
史雙河接道:“再講那一次的賭相當公平,自己的運氣不好,那是無奈何的事情。”
楊迅道:“易竹君那方麵又如何?”
史雙河麵容一黯,道:“即使聚寶齋還在我的手中,在易竹君那方麵,我一樣不是他的對手。”
楊迅道:“你並不像那種自甘失敗的人。”
史雙河道:“事實放在眼前,不由人不低頭。”
他一聲歎息道:“在當時,我餘下的田產加起來,最多不過是一間聚寶齋的價值,是否能夠與崔北海較量,大概已不必多作說話,也根本就無法滿足易大媽的需索。”
楊迅道:“是以你隻有罷手?”
史雙河道:“非罷手不可。”
楊迅說道:“你看來,似乎並沒有喝醉。”
史雙河格格笑道:“我現在雖然感覺到有些頭重腳輕,神智還清醒。”
楊迅接著又問道:“你說的都是真話了?”
史雙河笑道:“我落到現在這般田地,已然是公開的秘密,根本就不必忌諱什麼?”
楊迅道:“對於任何陌生人,也是一樣?”
史雙河點頭道:“你在我來說並不陌生。”
楊迅問道:“莫非你已知道了我是誰?”
史雙河笑道:“鼎鼎大名的楊總捕頭,這地方不認識的人還不多。”
楊迅失笑道:“怪不得你有問必答,完全不像是對待陌生人的樣子。”
史雙河目光轉向杜笑天,道:“這位如果我記憶沒有錯誤,想必就是杜副捕頭了。”
杜笑天道:“正是杜某。”
他轉顧常護花道:“這位史兄可知是誰?”
史雙河眯起一雙醉眼,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常護花幾遍,搖頭道:“麵生得很,未知……”
杜笑天道:“常護花常大俠。”
史雙河一怔,旋即破聲大笑道:“原來是常兄!”
楊迅道:“怎麼現在又認識他了?”
史雙河笑道:“我隻是認識常兄的名字,江湖上,不認識這個名字的人隻怕萬中無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