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祿點頭。
他們已經都看出那並不是杜笑天化成的厲鬼,隻是杜笑天的屍體。
在楊迅失聲驚呼之際,他們已留意。
常護花一把將杜笑天的鬼抓起來,就將那張鬼臉一向自己。
的確是杜笑天!
臉龐雖然已幹癟,他們仍然辨得出來。
高天祿連忙又搖頭道:“我卻看不出他的死因。”
常護花道:“我一樣看不出。”
他皺起了鼻子。
杜笑天的屍體也實在叫人鼻酸。
唯一比較好看的還是他的臉龐。
那張臉龐其實也已不像一個人的臉龐,臉容幹癟,臉色蒼白,眼眶內陷,眼珠卻外突,眼瞳中仿佛藏著無限怨毒,隱約閃爍著死魚眼一樣慘白的光芒。
除了臉龐之外,杜笑天渾身上下幾乎已沒有一塊完整的肌肉。
望著這樣的一具屍體,常護花也不由打了一個冷顫。
他的目光落在杜笑天的左手上。
杜笑天的肌肉上雖然沒有血,左手上卻是有血。
鮮紅的血液,已經於涸,但仍然閃著血光,而且還帶著一種妖異的惡臭。
他的手握拳,握得看來非常緊,就像是握著什麼東西。
常護花忍不住扳開了他的左手。
在他的左手之中,赫然握著一隻蛾!
碧綠的翅膀,血紅的眼睛。
吸血蛾!
那隻吸血蛾已給他握的碎裂。
常護花第一次變了臉色。
姚坤這時候亦已拉起楊迅,扶他走過來。
一看見杜笑天手中的吸血蛾,兩人更就是臉色大變,不約而同的驚呼一聲--“吸血蛾!”
高天祿聽在耳內,慘笑道:“現在我知道他渾身的血液那裏去了。”
常護花道:“你是不是認為都到了吸血蛾的肚子裏頭?”
高天祿道:“你難道還另有解釋?”
常護花搖頭道:“沒有。”
高天祿道:“那些吸血蛾一定還有什麼秘密,這個秘密是必又被他偵破,而他卻亦被發現,才變成這樣!”
常護花道:“我也認為如此。”
高天祿道:“有幾件事我想不通。”
常護花道:“你說好了。”
高天祿道:“杜笑天無疑已經是一個死人。”
常護花道“而且已經死了很久。”
高天祿道:“他怎能夠從前麵巷口衝出來?”
常護花不假思索道:“給人在背後推一把就可以的了。”
高天祿道:“你是說巷那邊有人?”
常護花道:“這是最合理的解釋。”
高天祿點頭道:“的確大有道理!”
他連忙一聲:“我們搜!”
常護花伸手按住,道:“就算我的推測與事實一樣,這一陣耽擱,那還不遠走高飛。”
高天祿道:“這我們現在該怎樣?”
常護花想想,道:“先將杜笑天的屍體送回去,交仵工驗屍,希望能夠發現真正的死因。”
高天祿接道:“然後再派人調查杜笑天昨日的行蹤。”
常護花微喟道:“然後就將所有的報告來監牢給我。”
他連忙放下杜笑天的屍體,大踏步走了出去。
高天祿叫道:“你這就去了?”
常護花又歎了一口氣道:“不然還等什麼?”
高天祿亦自歎了一口氣,追了上去。
日在中天。
中午。
陽光從牢頂的天窗射下來,正射在常護花的麵龐上。
常護花終於張開眼睛,坐起來。
現在他卻是神采奕奕。
一陣急驟的腳步聲即時傳來。
常護花緩步走向牢門。
兩下幾乎是一齊來到牢門內外。
門外腳步聲一落,就是開鎖的聲音。
常護花倒退一步。
牢門即時打開來。
四個人站在牢門之外。
高天祿、楊迅、姚坤、傅標!
他們都神態凝重。
高天祿一見常護花,立即道:“常兄醒來了?”
常護花笑道:“你知道我曾經在牢內睡覺?”
高天祿道:“隻是推測。”
他的臉上並無笑容,隻是憂慮之色。
常護花鑒貌辨色,道:“又有事情發生了?”
高天祿道:“正是!”
常護花道:“什麼事情?”
高天祿道:“人命案子!”
常護花急問道:“誰死了?”
高天祿道:“龍玉波!”
常護花一怔,道:“死在什麼地方?衙門客院?”
高天祿:“正是!”
常護花大叫道:“快帶我去。”
語聲方落,他已經衝出了牢門。
常護花再快也沒有用。
他雖然也多少懂得點醫術,並沒有生死人的本領。
就是華陀再世也救不活龍玉波的了。
因為龍玉波已經是一個百分之一百的死人,死了好幾個時辰的死人。
一把匕首正插在他的心房之中。
普通的匕首,沒有任何的識別。
常護花盯著那柄匕首,整個人仿佛變成了一具沒有生命的木偶。
姚坤忍不住問道:“常爺是否發現了什麼?”
常護花沒有回答,卻問道:“仵工看過了這具屍體沒有?”
姚坤道:“看過了。”
常護花道:“他們認為是什麼時候死的?”
姚坤道:“推測是昨夜。”
常護花又問道:“昨夜有沒有人聽到任何消息?”
姚坤道:“沒有。”
常護花道:“要殺他的確很容易。”
他歎了一口氣,道:“我應該防到這一點。”
高天祿、姚坤、楊迅、傅標四人都奇怪的望著他。
常護花沒有理會,轉問道:“杜笑天的屍體又如何?仵工找到了什麼?”
姚坤道:“並沒找到死因,隻在他的靴子裏抓到了一片樹葉,兩朵小花。”
常護花道:“拿來。”
姚坤探懷取出了一個紙包。
常護花接在手中,連忙拆開來。
青綠的樹葉,鮮黃的小花。
對於這種花葉並不陌生。
他目光一寒又問道:“他昨日的行蹤是否又已經清楚?”
姚坤道:“不怎樣清楚,隻是知道他曾經從城東大門走出去。”
“城東?”
常護花幾乎跳起來。
“不錯!城東!”
高天祿脫口問道:“城東又怎樣?”
常護花沒有回答,道:“你們先隨我去一個地方找一個人。”
高天祿道:“什麼地方?”
常護花道:“聚寶齋!”
高天祿又問道:“找誰?”
常護花道:“崔義!”
然後他的人就衝了出去,高天祿四人不由的緊追在後麵。
一行人才出衙門,兩騎快馬就迎麵衝了過來。
馬上的騎士正是小桃、小杏兩人。
常護花一眼瞥見,大聲道:“回來得正是時候。”
他的言行舉動簡直就似半個瘋子。
小杏、小桃都給他嚇了一跳,卻還未開口,常護花已搶先問道:“見到了張簡齋沒有?”
小杏道:“見到了。”
常護花道:“他是否認識那種花?”
小杏點頭。
常護花追問道:“他怎樣說話?”
小杏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道:“都寫在這裏了。”
常護花道:“拿來!”
搶在手中。
小杏道:“你坐下來慢慢看清楚。”
常護花搖頭,道:“不,我一麵走一麵看。”
他已經將信拆開。
小杏忙問道:“莊主去哪裏?”
常護花腳步已舉起來,頭也不回道:“聚寶齋!”
說話間他的目光已落在信箋之上。
一絲笑容旋即露出了他的麵龐。
信箋上到底寫著什麼?
崔義在聚寶齋之內。
他正在後院花木叢間徘徊,臉上的神色非常奇怪,仿佛在思索什麼。
一個家人從外麵進來,卻一直走到他的身旁,才為他發覺。
他信口問道:“什麼事?”
家人道:“有人找管家。”
崔義道:“誰找我?”
一個聲音那邊遙遙的應道:“我!”
崔義循聲望去,就看見了常護花,還有小杏、小桃、高天祿、楊迅、傅標!他臉色微變,道:“原來是常爺找我什麼事?”
常護花道:“問你一件事情。”
崔義道:“請問。”
常護花道:“你為什麼殺死龍玉波?”這句話出口,在他身旁的人都一怔。
崔義臉色大變,勉強笑道:“常爺的話我不明白。”
常護花道:“崔義,我這樣說出口,當然已掌握充分的證據。”崔義再也笑不出來了。
常護花接道:“昨夜你是在門外聽到了龍玉波武功已盡散這件事。”崔義沒有作聲。
常護花又道:“高大人請龍玉波住在衙門客院的時候你也在場,這對你的計劃當然大有幫助。”
崔義終於點頭,道:“不錯。”這已經等於承認殺人的就是他。
常護花道:“如果你不知道他的武功盡散,你是否還敢下手?”
崔義道:“我不敢。”
常護花一聲歎息,道:“想不到我的一句話,竟就是一條人命!”
崔義道:“很多事你都想不到。”
常護花道:“你願意告訴我。”
崔義道:“不願意。”
楊迅插口道:“不願意也要願意。”
崔義道:“哦?”
楊迅道:“現在你已無路可走……”
崔義又笑了,道:“總捕頭這樣說就錯了,一個人無論在如何惡劣的環境之下,最低限度都還有一條路可走。”
楊迅冷笑道:“什麼路?”
崔義道:“死路!”
話未完,他人已倒下去。
他的右手不知何時已多了一把匕首,匕首現在已刺入他的心房。
崔義的“死”字出口,常護花人已飛起,“路”字的餘音尚未散盡,常護花人已落在崔義身旁。
他身形的迅速已不下離弦箭矢!
隻可惜崔義“死”字出口之時,匕首已入胸!
他目送崔義倒下,搖頭歎息道:
“你實在是一個很好的仆人,隻可惜縱然你以死封口,亦於事無補。”
其他人相繼奔了過來。
高天祿看著常護花,道:
“常兄憑什麼肯定他就是殺龍玉波的凶手?”
常護花反問:“如不知龍玉波武功已盡散,有誰膽敢在衙門內謀殺他?”
高天祿道:“相信沒有。”
常護花接道:“龍玉波武功盡散顯然還是一個秘密,否則他最少已死了一百次,凶手既不遲也不早,在我揭露龍玉波的秘密當夜下手,極有可能就是聽到我那些說話的人,當時除了你們之外,就隻有崔義在場,最可疑的人無疑也就是他!”
高天祿道:“我建議龍玉波入住衙門的時候,崔義也是在一旁。”
常護花道:“單憑這兩點就認為他是凶手不錯是有些過分,不過,他的經驗也未免太少,一嚇就方寸大亂。”
高天祿道:“就這樣給你嚇死了。”
常護花道:“他到底不是一個老手,否則他一定知道隻要矢口否認,我們根本就完全沒有辦法。”
高天祿道:“現在我們亦是完全沒有他的辦法,這一嚇,他這條線索也給你嚇斷了。”
常護花道:“未必!”
一聲未必,他霍地轉身,舉起腳步。
高天祿問道:“你又有什麼打算?”
常護花道:“去第二個地方,找第二個人!”
高天祿道:“第二個是什麼地方?”
常護花道:“雲來客棧。”
高天祿道:“這一次又找誰?”
常護花一字字道:“史雙河!”
一行人來到,常護花親自上前拍門。
“是誰?”
有人應門聲音陰陽怪氣。
史雙河的聲音,常護花聽得出,他應聲道:“是我常護花。”
門應聲打開,史雙河探頭出來。
一股酒氣撲上常護花的臉麵。
史雙河的右手正握著一個酒瓶,他又是在喝酒。
常護花盯著他。
史雙河的滿布紅絲的眼睛也是在盯著常護花,他忽然張嘴一笑,道:
“真是常大俠,來拿那些花樹回去萬花莊。”
常護花立即搖頭道:“我來找人!”
史雙河道:“找誰?”
常護花道:“一個以前的好朋友!”
史雙河道:“這裏隻有我一個人。”
常護花道:“我要找的也就是你。”
史雙河愕然地道:“我怎會是你的好朋友?”
常護花道:“現在的確不是!”
史雙河道:“以前難道是了。”
常護花麵容一寒,道:“崔兄,到這個地步,你還要裝模作樣?”
這一聲“崔兄”出口,所有人齊都怔在當場。
史雙河的神情應聲變得奇怪非常。
常護花盯著他道;“你戴的人皮麵具自己取下來,還是由我來替你取下來?”
史雙河亦盯著他,好半晌才道:“常護花,你厲害!”
話未完,史雙河的臉龐就裂開,一片片剝落。
雖然是光天化日之下,看見這情形,就連常護花也為之心悸。
剝落的臉龐之後又是一張臉龐!
史雙河舉手左右一掃,掃下還未剝落的臉屑,隱藏在假臉之後的那張臉龐就畢露無遺。
那張臉龐除了小杏、小桃,其他人都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