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疼!
沒有當過兵的人是體會不到這份罪的。馮家昌所在的新兵連七班,就有人偷偷地哭過。那是被排長訓過的一個兵,一個綽號叫“大嘴”的新兵。在臥倒瞄準時,“大嘴”的屁股欠起的次數多了一點,被排長發現了,一腳跺在了屁股上:“趴好!——什麼姿勢?!”“大嘴”哭了,像殺豬一樣地哇哇叫!排長說:“沒出息!你哭什麼?”“大嘴”不說,他沒法說。排長沒有經驗,排長軍校畢業,年輕氣盛,排長追著問:“還哭哪?說說,你是咋回事?!”“王大嘴”嘟嘟噥噥、文不對題地說:“我,我渴。我想,喝點水。”排長說:“渴?脫了軍裝,回家去喝,喝夠!”
於是,一個偉大的“發明”誕生了。
這是對付“渴”的一種辦法。也是一個由“忍”字打頭的創新。在新兵連七班,馮家昌的創造發明很快就得到了全班戰士的認可,是一種私秘性的認可。就這麼一個沒有大言語的人,他一下子就解決了大家的痛苦。馮家昌並沒有給大家說什麼,這種事是隻能做不能說的。他僅僅是帶了一個好頭兒,在臥倒瞄準時,他的身子就像是粘在地上一樣,一動也不動。無論趴多長時間,他的臥姿都是最正確的!為此,他曾經受到過小個子連長的口頭表揚。這就不由地使同班的戰士們犯疑,這家夥是咋回事?
收操的時候,終於有人發現,在他的身下,有一個洞兒!
很快,一個秘密被破譯了。
是的,在他臥倒的那片地上,挖了一個洞兒……這時候,有人拍拍他的肩膀,說:“老兄,你行。你真行。”他笑笑,什麼也不說。
接下去,先是在新兵連七班,爾後是整個新兵連,在數天之內,全都完成了臥姿瞄準的正確性:臥倒在地,兩腿分開,三點成一線……不管趴多久,不管眼前有沒有女人走過,那臥姿是整齊劃一的!半月後,當首長們前來檢查的時候,新兵連的訓練課目得到了滿意的認可。首長說:很好!
當新兵訓練將要結束的時候,一天晚上,小個子連長把他帶到了操場上。這是連長第一次把他單獨叫出來,兩人就這麼一前一後地走著。路燈離他們有些遠,夜灰蒙蒙的,當他們來到操場東邊的時候,天空中瀉下一片月光,小個子連長停下來了,有意無意地說:“我也是平縣的,老鄉啊。”馮家昌說:“我知道。”小個子連長說:“——狗日的蟲!”馮家昌笑了。爾後,他再也沒有說什麼,隻是意味深長地看了馮家昌一眼。接下去,他往前走了兩步,拿出手電筒,像畫弧一樣在地上照了一圈,照出了地上的一個一個的小洞洞兒,爾後問:“這是什麼?”
馮家昌立正站好,正色回道:“槍眼。”
小個子連長笑了,他說:“槍眼?”
馮家昌說:“槍眼。”
小個子連長點了點頭,說:“你是一個兵了。”
片刻,小個子連長問:“三個月了,有啥想法?”
馮家昌說:“沒有想法。”
小個子連長望了望天上的月光,那月光很曖昧。他再一次點了點頭,說:“記住,要會忍。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