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帝幼善音律[1]，故伶人多有寵，常侍左右；帝或時自傅粉墨，與優人共戲於庭，以悅劉夫人[2]，優名謂之“李天下”。嚐因為優，自呼曰：“李天下，李天下”，優人敬新磨遽前批其頰[3]。帝失色，群優亦駭愕，新磨徐曰：“理天下者隻有一人，尚誰呼邪！”帝悅，厚賜之。帝嚐畋於中牟，踐民稼，中牟令當馬前諫曰：“陛下為民父母，奈何毀其所食，使轉死溝壑乎！”帝怒，叱去，將殺之。敬新磨追擒至馬前，責之曰：“汝為縣令，獨不知吾天子好獵邪？奈何縱民耕種，以妨吾天子之馳騁乎！汝罪當死！”因請行刑，帝笑而釋之。諸伶出入宮掖，侮弄縉紳，群臣憤嫉，莫敢出氣；亦反有相附托以希恩澤者，四方藩鎮爭以貨賂結之。其尤蠹政害人者，景進為之首。進好采閭閻鄙細事聞於上，上亦欲知外間事，遂委進以耳目。進每奏事，常屏左右問之，由是進得施其讒慝[4]，幹預政事。
“注釋”
[1]帝：即後唐莊宗。[2]劉夫人：莊宗的嫡母。[3]批其頰：打他的嘴巴。[4]讒慝（tè）：讒言。
“譯文”
後唐莊宗小時候就喜歡音樂，所以伶人多受寵愛，經常侍奉在他左右。後唐帝有時候自己塗上粉墨，和優伶一起在宮廷裏玩，來討劉夫人高興，他藝名為“李天下”。因為他在演戲時，自己喊自己“李天下，李天下”，有一個叫敬新磨的戲子突然上前打他的嘴巴，後唐莊宗突然變了臉色，眾戲子也感到害怕，敬新磨慢慢地說：“治理天下的人隻有一個，你還呼誰呢？”後唐帝聽了很高興，於是賞賜他豐厚的禮物。後唐帝曾經在中牟打獵，踐踏了百姓的莊稼，中牟縣令站在他的馬前進諫說：“陛下是老百姓的父母，怎麼能夠毀壞了他們的食物？是想讓他們餓死後把屍體扔到山溝裏嗎？”莊宗聽了十分生氣，大聲斥責讓他離去，準備殺死他。敬新磨趕快追上他，並把他抓回莊宗的馬前，責罵他說：“你當縣令，難道不知道我們的天子喜歡打獵嗎？為什麼你要任意讓百姓耕種，來妨礙我們的天子馳騁打獵呢？你罪當處死。”因此請求莊宗把他殺掉，後唐帝笑了笑就把他給釋放了。優伶們常出入於皇宮，捉弄欺負士大夫，大臣們非常憤恨，但又不敢對他們發火，反而有人依附或拜托他們求得莊宗的恩澤，四麵八方的藩鎮官員們也爭相賄賂、巴結。害政害人最嚴重的，景進數第一。景進喜歡采集一些民間小事說給莊宗聽，莊宗也想知道一些外麵的事情，於是把景進當做自己的耳目。景進每次去莊宗那裏報告事情，莊宗都要讓左右的人們退下去後才問他，因此景進也乘機說別人一些壞話，幹預政事。
“點評”
後唐莊宗與伶人為伍，他的個人愛好，本無可責備，但這種戲曲的愛好，影響到了他的政治，這就不好了。歐陽修特意為此撰寫了一篇《五代史·伶官傳序》，總結了這一曆史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