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國藩通過古代先賢,及同時代的優秀人物,汲取他們人生的智慧和精華,反觀自己中年以前“胸多抑鬱,怨天尤人”,不但不能養心,且不能保身。“中年以後,則肝腎交受其病”,也即從中年起,他一意克製自己,以養其博大胸襟。他在寫給弟弟的信中說:
不苦就現有之功,而加之以讀書養氣,小心大度,以求德日進,言日醇。譬如築室,譬之立功,弟有絕大基址,絕好結構,以後但加裝修工夫,何必汲汲皇皇,茫若無主乎?
信雖是寫給九弟的,又何嚐不是自己心靈之寫照!他還說:
放翁每以美睡為樂:蓋必心無愧怍,而後睡夢皆恬,故古人每以此自課也。
放翁胸次廣大,益與陶淵明、白樂天、邵堯夫、蘇子瞻……等同其曠逸,其於滅虜之意、養生之道,千言萬語,造次不離,真可謂有道之士。惜今備員兵間,不獲於閑靜中,探討道義,夜睡頗成寐,當思玩索陸詩少得裨補乎!
在這種狀態下,內心的體驗如何呢?是一種無邊的恬淡,和一無掛礙之樂,是即使遇上了怎樣的艱難困苦也不受影響之樂。傳說孔子的學生顏回身居陋巷而不改其樂,現代人很難理解,其實,隻是沒有嚐過“道”的滋味的緣故,倘若了解“道味”之樂,應該也有孟子的正氣和莊子的逍遙了。
所以,此氣須養。
養氣的方法,並非如人們想象的那樣,隻是靜些,其實在緊張的工作中同樣可以養氣。養氣方法不在坐與不坐,而在於是否有一種恬淡衝虛的意境。
精神高度緊張,心理壓力過大,短時間或無妨礙,若時間一久,必致傷身害體。曾國藩對此深有體會,所以“專求信悅”,尋找快樂,實際上是一種精神的解脫和怡養性情的方式。
曾國藩投筆從戎,每天都在與太平軍激烈地對抗中生存,心理壓力之大可想而知。這時,他也不忘調節自己的心理,詩歌和書法給他帶來許多快樂。而最有益其身心的,或許是詼諧的氣氛。
曾國藩學問淵博,文學根底甚深,每日批閱的文件、書信雖多,但非常認真、仔細。他為人威重,然性情幽默,批閱公文喜詼諧,很耐人尋味。
鹹豐十年(1860)十二月,曾國藩駐軍祁門。一日批閱公讀,內有浙江省建德縣團練把總李元的文書,麵用“移封”。
“移”是一種官方文書,分文移和武移兩種。文移是譴責性公文,唐代以後成為官府平行機構間相互交涉的文書:武移是聲討性公文,跟檄文相似。時曾國藩任兩江總督,集四省軍政大權於一身。而團練把總最高為正七品銜,李元把總竟用“移封敵體”,是無知還是憨?曾國藩看後,戲於封麵上題十七字令雲:“團練把總李,行個平等禮。雲何用移封敵體?”並自記:“見者無不絕倒。”
曾國藩不僅批閱公文喜詼諧,於僚佐親朋間亦是如此。郭嵩燾、郭倉燾、郭昆燾同胞三兄弟,都與曾國藩友善,交往甚深。曾國藩對他們的評價:嵩燾是著述之才,論學大哥嵩燾第一;政則三弟昆燾第一;二弟倉燾兩者居其中。故曾國藩常戲稱:
“湘陰三郭,論學一二三,論才三二一。”
立世大智慧
吾輩既辦軍務,係處功利場中,宜刻刻勤勞,如農之力穡,如賈之趨利,如篙工之下灘,早作夜思,以求有濟。而治事之外,卻須有衝融氣象,二者並進,則勤勞而以恬淡出之,最有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