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猶如火,易於見過,難於見功。”與其因求神速而立即風過,不如但求穩慎而漸緩見功。
——曾國藩
曾國藩認為一生當求穩,不可過急。他於同治二年(1863年)十一月起,至同治三年四月初五日中,五次告誡曾國荃道:“望弟不貪功之速成,但求事之穩適。”“專在‘穩慎’二字上用心。”“務望老弟不求奇功,但求穩著。至囑!至囑!”其實,隻過了一個多月,金陵就被湘軍占領。曾國藩在臨勝前的這些叮嚀,因是針對急功貪利的曾國荃的一劑攻心藥,同時也說明,“穩慎”在曾國藩的戰略思想中是一以貫之的。他稱讚蕭啟江道:“閣下一軍,向以‘堅穩’二字著名。”鹹豐十年正月,當湘軍正在迅速進軍時,他寫信給胡林翼說:“十一日全軍獲勝後,羅溪河實已無虞。山內一軍,其妙無窮;腦後一針,百病皆除。但此後仍當以‘穩’字為主,不可過求速效。”
曾國藩是非常反對速戰速決的。尹杏農曾兩次寫信給正在“剿撚”前線的曾國藩,借指責周亞夫委棄梁孝王的故事,力陳“兵貴神速”之義。公元前154年,周亞夫平定七國之亂時,接受一個幕客的建議,讓梁國與精銳的吳楚大軍接戰,而自己壁於昌邑,深溝高壘,隻出輕兵至淮泗口,絕吳餉道。吳楚軍經過與梁國之戰後,銳氣大挫,且饑餓不堪,勉力向周亞夫軍挑戰時,周亞夫又堅壁不出,隻得引軍而去。這時,周亞夫立發精兵追擊,一舉而破吳楚大軍。曾國藩在回信中盛讚周亞夫這種深溝高壘,後發製人的戰術。並說:“國藩久處兵間,雖薄立功績,而自問所辦,皆極拙極鈍之事,與‘神速’二字幾乎相背,即於古人論兵成法,亦於千百中而無什一之合私心。”為什麼他做“極拙極鈍之事”?因為他認為,“兵,猶如火,易於見過,難於見功。”與其因求神速而立即風過,不如但求穩慎而漸緩見功。曾國藩讚曾國荃說的兩句話為“良為至論”:“穩紮穩打,機動則發。”然後,馬上補充說:“然‘機’字殊不易審,‘穩’字尤不易到。”故須極力追求,處處用心。
正因為穩慎,曾國藩極力反對浪戰,極力反對不知敵我,不知深淺的輕浮舉措、他說:“未經戰陣之勇,每好言戰。帶兵者亦然。若稍有閱曆,但覺我軍處處瑕隙,無一可恃,不輕言戰矣。”不輕言戰,即不打無準備之仗。他稱讚李續賓,說他“用兵得一‘暇’字決,不特平日從容整理,即使臨陣,也回翔審慎,定靜安慮。”又說:“迪安善戰,其得訣在‘不輕進,不輕退’六字。”曾國荃統兵在吉安前線時,他叮嚀說:“凡與賊相持日久,最戒浪戰。兵勇以浪戰而玩,玩則疲;賊匪以浪戰而猾,猾則巧。以我之疲敵賊之巧,終不免有受害之一日。故餘昔在營中誠請將曰:‘寧可數月不開一仗,不可開仗而毫無安排算計。’”曾國荃在金陵前線時,他又囑咐說:“總以‘不出壕浪戰’五字為主。”曾國藩所說的“浪戰”,指勝負不分情況下的戰爭。即或有小勝,或僅小挫,浪戰都帶來嚴重惡果,十卒不但因浪戰而疲困,且因浪戰而對戰事玩忽。與其如此,不如堅而守之,弁勇身心強健,鬥誌昂揚,一戰可勝。這就涉及戰爭中求勝的快與慢的問題、不浪戰,或堅守不戰,似乎勝之甚慢,實際上,養足精力,看準時機,戰而必勝,雖慢實快。否則,欲速反不達。曾國藩這個在穩慎中求進取的戰略,可說是他的戰略思想的核心。
正因為穩慎,曾國藩強調“紮營宜深溝高壘,雖僅一宿,亦須為堅不可撥之計,但使我真能守壘安如泰山,縱不能進攻,亦無損於大局”。關於進軍,他說:“用兵之道,可進而不可退,算成必同時算敗”,因此須“先清後路,腳跟已穩而後進”。關於戰役,他主張“宜先守後戰,腳跟站定,庶免震撼之虞”:他常采用圍城打援之法,靜待城中敵人的疲敝,然後一戰克之,如攻太湖、攻安慶、攻金陵,均用此法。
正因為穩慎,曾國藩提出了“以靜製動”的原則。他說:“守城尤貴於靜,務深思深慮。”他評述雙方將領的特點道:“林啟容守九江,黃文金守湖口,乃以悄寂無聲為貴:江岷樵守江西省城,亦禁止擊柝列矩。己無聲而後可聽人之聲,己無形而後可伺人形。”曾國荃圍攻安慶時,曾國藩反複開導他“鎮以圖之”,“總作一堅守不戰之計”,“不分心攻城,專主堅守後濠”。為什麼要如此呢?他的理由是,“賊以積勞之後遠來攻撲,我軍若專守一‘靜’字法,可期萬穩”。故圍城者必須“神不外散,力不歧分”。他甚至認為,在掛車河一帶打援的多隆阿部也應做“堅守之計,任賊誘敵搦戰,總不出隊與之交仗,待其曬過數日之後,相機打之”。因為援軍“軍行人違,氣太銳,其中必有不整不齊之處,隻有一‘靜’字可以勝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