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指一揮間,轉眼三年過去了。
過去的不隻是三年,還有一個世紀。月亮還是那個月亮,太陽依舊是那個太陽,但現在已是二十一世紀了,一個人很難活過一個世紀,但許多人卻在這三年裏跨過了時間上的一個世紀,所以跨世紀的時候人們欣喜若狂,並給新世紀無中生有地捏造了許多駭人聽聞的意義,好像自己真的就活了一百多歲一樣。當然變化還是有的,柳陽城裏的高樓大廈越來越多,牆上長滿了水鏽和青苔的荷葉街的小店鋪也紛紛裝上了霓虹燈,感覺就像是一個九十多歲的老太太塗了許多脂粉和口紅,很別扭;再也沒有人手裏抓著一個磚頭大的大哥大招搖過市了,大哥大這一誇張炫酷的名稱也換了,一律叫手機,手機就如同一個人身上的打火機和褲腰帶一樣平常,就連荷葉街巷口賣鹵鴨的季老黑也用上了手機,他一手拎著油亮的鹵鴨,一手抓著手機大聲叫嚷著讓老婆再送幾隻過來。傳呼機似乎在一夜之間就消失了,傳呼台小姐好聽的聲音全都下落不明了。
國共兩黨打內戰用了三年時間,三年就改朝換代了,而在這過去的三年裏,齊立言也改變了自己的朝代,柳林大街的光複快餐店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個牙科診所,許多在快餐店吃過快餐的食客們走進去看牙了,齊立言在宏盛廣場C座租下了一幢六層一萬二千平方米的樓房,成立了光複餐飲責任有限公司,名副其實地坐上光複大酒樓法人代表兼總經理位子,王韻玲任副總經理。此時,齊立言正站在六樓四十八平方米的總經理辦公室落地窗前,手裏抓著“諾基亞”手機給王韻玲打電話,“是的,這樣的事以後我就不必出場了,你上午去宏盛廣場開發公司把合同簽了,我跟他們餘總說過了,停車位三百個,一個都不能少!”
齊立言合上手機,轉過身來,這時候,人們就會發現一個與澡堂裏搓澡工和收廢品的破爛王毫不相幹的形象,也找不到快餐店小老板一絲的痕跡。齊立言頭上用摩絲定型的頭發按三七比例嚴格地分向兩邊,上身穿一件米灰色皮爾。卡丹休閑西裝,下身著一條淺藍色聖大保羅西褲,腳上是一雙棕色“鱷魚”皮鞋,而明顯圓潤了的臉上流露出鎮定、從容、自信的表情,一副“琅玟”金邊眼鏡恰到好處地架在鼻梁上,儼然是一個成功而又不失儒雅的商人。陽光從窗外湧進寬敞的辦公室裏,馬來西亞進口的“門格麗斯”實木地板上泛起棗紅色的光暈,一圈乳黃色真皮沙發圍繞著三個紫檀木茶幾,可以同時接待十二個人洽談業務或聊天喝茶,一張比床鋪還要大的梨花木老板桌上放著紅黑色兩部電話機,一部是內線電話,一部是外線電話,辦公桌後麵的牆上是一幅裝裱在鏡框裏的仿文征明的國畫《深山秋色圖》,畫麵中山巒起伏、小橋流水、茂竹修林、千紅染綠,秋色醉人。齊立言坐到黑色真皮轉椅上,喝了幾口早上剛泡的鐵觀音,茶的味道又香又濃,如同此時所麵臨的機遇,於是他抓起內線電話通知五部門經理開會。
光複大酒樓是齊立言三十六歲人生的最大一筆賭注,齊立言的光複快餐店開了三年,賺了五十多萬,光複快餐店成了柳林大街一帶聲名顯赫的餐館。今年春天的時候,齊立言已不再滿足於在一個小店裏小打小鬧了,他蟄伏在這個小店裏太久了,一個世紀都跨過去了,一個小店當然要跨過去,該是重拳出擊的時候了。擺在齊立言麵前的有兩條路,一是在柳陽城裏開五十家光複快餐連鎖店,二是轉變經營模式,開一個大酒樓。齊立言提出這兩條路是供王韻玲和老爺子做選擇題用的,他心裏其實早就有答案了,在柳陽城裏開快餐連鎖店即使開得如同蒼蠅一樣密集,那也是蒼蠅式的狂歡,而不是駿馬脫韁,仰天長嘯,一騎絕塵,快餐店三年多的生意紅火積蓄了他的信心,激活了他的野心,大哥齊立功一直把他看作是一個繡花枕頭,一個窩囊廢,一個傷害了齊家聲譽的怪胎,一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小癟三,二哥雖說沒有大哥刻薄,但他總是以同情和可憐的目光注視上這個弟弟,他的沉默和中庸實際上就是對大哥齊立言歧視和偏見的認同,最起碼是不反對。當他決定開柳陽城最大的酒樓的時候,他已經不再把大哥齊立功和二哥齊立德作為對手了,他覺得家族內部賭氣比高低是鼠目寸光,他甚至為自己當初把家族內部的一比高下作為奮鬥目標而感到羞愧。
王韻玲好久,在答題的時候很謹慎地說,“還是開連鎖店好,光複快餐品牌已經深入人心了,按照肯德基、麥當勞的模式去做,你就是中式快餐的中國老大。”
齊立言早就想好了改錯答案,說,“都三年多了,你難道沒感覺到嗎,中國人吃飯跟西方人是不一樣的,中國的餐飲是一種文化,而不是為了填飽肚子,色、香、味、形,缺一不可,就餐環境與禮節、體麵、排場、尊嚴有關,所以走進肯德基、麥當勞的都是好奇的孩子、嚐新鮮的女人,喝醉了酒誤入歧途的男人,你看到過幾個有錢人、有權人、有身份的人到肯德基、麥當勞吃飯的?那裏連停車場都不需要。中國的孩子們一旦長大了,最終都會走進酒樓,而不是走進洋快餐店和中式快餐店,我們開快餐店充其量是開豪華食堂,你開一萬個豪華食堂,那隻是為解決肚子問題而開的,賺不了大錢,做不了大事業。北京的”高梁紅“中式快餐在全國開了八百多家中式快餐,最後不也倒了嗎?老板就差上吊自殺。為什麼?開中式快餐店糊個溫飽是可以的,賺點小錢是可能的,但成不了大氣候,我敢斷言,中國餐飲的標誌是酒樓,而不是食堂一樣的快餐店。”
齊立言理論聯係實際地將王韻玲的答案否定了,他咄咄逼人的語氣和不容篡改的意誌讓王韻玲一下子泄氣了,這三年多來王韻玲最大的改變就是她由當初齊立言的合作者轉變成了齊立言意誌的執行者,於是她就說,“究竟怎麼做,你說了算,我聽你的。”
齊老爺子在麵對齊立言的這道選擇題時,他的答案不是具體的,而是抽象的,“我早就說過,你非等閑之輩,後來居上,大器晚成,時機已到,開酒樓自是當仁不讓。我跟你大哥商量一下,還是用老字號天德的招牌。”齊立言說,“那就請爸出麵一趟,說說看吧!不過,我可不想為商標的事跟大哥打官司。”老爺子說不會的。兩天後,齊立言問老爺子大哥是否同意了,老爺子頹唐地躺在那張電源不通了的電動躺椅上,微閉著雙眼,有氣無力地說,“我老了,立言,你要爭一口氣呀!”然後就不說話了,老爺子的權威是屬於上一個世紀的事了,在說到齊立言要開酒樓用天德招牌時,生意一直在走下坡路的齊立功很不耐煩地說,“老三開酒樓究竟是什麼意思?存心想跟我過不去,我已經聽說了,他要在宏盛廣場開一個全市最大的酒樓,而宏盛廣場離我們酒樓不到一裏路,這不是明擺著搶我的生意,拆我的台嗎?爸,老三不仁不義,你不製止,還來要招牌,這不就是讓我關門嗎。”老爺子說,“船多不礙港,各做各的生意,他不開,別人也會開的,荷葉街當年景泰綢莊郭家三兄弟連在一起開,不照樣家家賺錢。我看未嚐不可。”可齊立功一點也不買賬,老爺子氣得發抖。
其實,齊立言壓根就沒想用天德酒樓的招牌,他不過是想看看大哥在他開快餐店混出了人樣後是不是念及同胞手足,做個順水人情。齊立言早就想好了,他這一生就為“光複”這一品牌而活著的,“光複”商標早在兩年前就已經在工商注冊過了。所以看到老爺子沮喪而傷感的樣子,齊立言有些於心不忍,他安慰老爺子說,“當初開快餐店是想借天德招牌沾光,現在我根本不需要了,我開酒樓是要創自己的品牌,爸,你也不要太難過,以前我們齊家是天德招牌,往後就是光複招牌了,隻要齊家有招牌在,至於叫什麼名字,不就是一個符號嗎?”老爺子聽了這話不但沒得到安慰,反而更加傷感,他躺在椅子上,微閉著雙眼說,“祖上的招牌,不可顛覆。”
宏盛廣場是濱湖絕佳的一處位置,東臨柳陽湖,西接最繁華的人民大街,南連中山北路,北麵是市委、市政府所在地,這裏原先是一處棚戶區,住的是比荷葉街還要窮的漁民們後代,市政府早就想拆遷,可老百姓要價太高,拖了十年都沒拆成,新一屆市委、市政府下決心在跨世紀的時候拆掉這片棚戶區,於是引來廣東的投資商在這裏開發宏盛廣場,拆遷過程中,拿著魚叉的漁民後代們與開發商發生了好幾次激烈衝突,警方出動警力製止事件升級,可還是有一漁民被打死,此事驚動了省委、省政府,中央電視台《新聞調查》曝光了這一惡性強拆事件,開發商私下找到死者家屬打算用了六十萬支付一條人命,前提是不要起訴。人死不能複生,死者家屬答應了以錢換命的方案,致人死亡的幾個凶手很快就放了出來,而且還被老板請到天德酒樓接風洗塵,大吃大喝一通後又用車送到維多利亞灣泡了一夜的小姐。打死一個漁民後,開發商拆遷出奇地順利,宏盛廣場終於搶在跨世紀之前完工,宏盛廣場是由一個坐西朝東的弧型建築群構成的,廣場麵積有三萬多平方米,據說比省政府廣場還要大一萬多平米,廣場中央噴泉的衝天水柱可達二十一米,二十一幢二十一層的高檔公寓和寫字樓臨湖近水,價格高得怕人,而廣場周邊半弧形布局的六層高的六大商務區隻招租不出售,齊立言看中的C座一萬二千平方米,年租金就是一百二十萬,他千辛萬苦三年多掙的錢都不夠付半年房租,當他交了二十萬定金,在租樓合同上簽完字的時候,他的手有些抖,他感覺到錢在有錢人那裏不是用來過日子買柴米油鹽的,而是用來做幾何級數的數學題的,他們全部的樂趣就是要看到數學不等式運算中的神奇與詭秘,那是一種比吸毒還要美妙的幻覺。
齊立言簽下宏盛廣場C座租樓合同靠他的勇氣以及懷揣著傾家蕩產的五十多萬積蓄是遠遠不夠的,恒通銀行的四百八十萬貸款是齊立言從此改變命運的一個轉折點,齊立言把恒通銀行貸款成功看作是中國革命進程中的“遵義會議”。他找到王千行長家裏,王千行長問他要貸幾萬,齊立言說五百萬,王千行長以為自己最近酒喝多了,耳朵有些幻聽,就說“五百萬,是我聽錯了,還是你說錯了?”齊立言說,“王行長,你聽的沒錯,我說的也沒錯,是五百萬。”
齊立言把一份打印好的“光複大酒樓論證報告”遞到王千的手裏,他誠懇而又耐心地闡釋和論證說,“王行長,我都三十六歲了,摸爬滾打這麼多年了,吃了很多苦,也積累了很多經驗,該是大展宏圖的時候了,可要是沒有你的幫助和支持,我這個大酒樓是無論如何開不下去的,你是能決定我命運的人。如果你相信我的為人,相信我的能力,相信這份酒樓論證報告的可行性和前瞻性,就幫我一把,如果你不相信的話,一分錢不貸給我,我也絕不怪你,畢竟我是一個開小吃店起家的夥頭軍,再說如今騙子衣服穿得都跟正人君子一個樣,除了今天上門來借錢,平時我們也沒什麼交道,你也不要為難。”
王千很穩重地坐在沙發上,大腦像是一輛上了高速公路的小汽車在飛速奔跑著,可他的臉上卻是很平靜,“我相信你的人品,相信你的才幹,隻是貸款手續不好辦,除非將你大哥齊立功的天德酒樓用來作為抵押。”
齊立言說那是不可能的,雪梅插話說,“你給孫玉甫貸款兩百萬,他拿什麼做抵押的?五百萬以內不就是你一句話嘛,根本都用不著拿到董事會上去討論。再說了,你們恒通銀行就是為扶持中小民營企業的發展而成立的,有什麼不能貸的?”
齊立言此時反而為王千解圍,“大姐,王行長有他的難處,關鍵是我沒有抵押的房產和資產,再說數額確實也太大了。我不會怪罪王行長的。”說著站起身就要走。
王千擺擺手,示意他坐下來,他對齊立言說,“你的可行性論證報告我還沒有看,你不妨先給我說說。”
齊立言坐下來,將光複大酒樓的經營思路和經營定位的獨特性全盤托出,王千聽著聽著眼睛就亮了起來,他坐直了身子,全神貫注,生怕漏聽了一個標點符號,他被齊立言匠心獨具的策劃與想象力驚呆了。齊立言省略了自己的野心,重點闡釋了酒樓的策劃,他說中國餐飲文化極其豐富,但中國的酒樓卻相當單調,柳陽城裏的酒樓主要以維揚菜、杭幫菜為主,雖然他們也做中國八大菜係中的川菜、粵菜、徽菜等,但不專業,不正宗,其他的一些小酒館雖然打出了川菜館、粵菜館、徽菜館的招牌,可掛羊頭賣狗肉,什麼菜都做,很不地道,而且地點還很分散,顧客無法在同一個酒樓自由選擇各種菜係精品。中國餐飲在中國就沒有一家超市規模的旗艦式酒樓,他要開一家正宗的、專業的、容納了中國餐飲主流菜係的中式酒樓,一萬二千平方米的布局為,一樓維揚菜館、二樓杭幫菜館、三樓粵菜館、四樓川菜館、五樓徽菜館,六樓是辦公室、庫房、員工宿舍,酒樓同時可容納一千六百人就餐,門前固定停車位就有三百個,每個菜館按菜係所在地域特色進行裝修,廚師一律聘請菜係所在地有經驗的專業特一級大廚主勺。光複大酒樓定位於“中國第一家餐飲超市,餐飲第一流菜係經典”,宣傳廣告以此推出,最終實現光複品牌走向全國,衝向世界,酒樓要開到北京、上海、廣州和紐約、巴黎、東京去。齊立言準確無誤地看到了王千和雪梅的臉上的驚喜和震憾,於是就進一步煽動說,“王行長,我從來不按常規思路做事,更不會重複別人的思路,我的快餐店不僅飯菜口味好,連溫度、色形都有講究,加上我的價格優勢,所以三年多時間裏,柳林大街一帶沒有一家小餐館能跟我叫板。出奇不意,出人意料是我的一貫的做事風格。按照論證報告中的論證,光複大酒樓是柳陽餐飲的超級航母,年營業額一千六百萬,淨利潤在四百萬左右,五百萬貸款,如果做得好的話,一年就可還清。”
王千看上去比齊立言還要激動,他拍了一下茶幾說,“貸給你四百八十萬,就這麼定了,我這當行長的破一回例。明天你帶著營業執照、經營許可證到行裏找我。”齊立言握住王千的手,眼淚在眼眶中打轉,“王行長,我要是做不好的話,我願以死謝罪!”
走出王千的豪華公寓,春天溫暖的風如同的女人溫柔的手在撫摸著他緊張而幹燥的臉,他一身輕鬆,在經過小區大門口時,情不自禁地蹦了一下,門口幾年前就熟悉的保安很懷疑地看了他一眼,說了一句,“收破爛的,發財了?這麼高興!”
齊立言甩過去一支煙,說道,“是的,我發財了!”
這時,他口袋裏的手機叫了幾聲,打開一看,是天德酒樓大廚丁仁寶發來的一條信息,信息上是一個有關窮人與富人的段子“養豬的是窮人,養狗的是富人;做菜的是窮人,吃菜的是富人;種稻的是窮人,種草的是富人;想找老婆的是窮人,想找情人是富人;吃家禽的是窮人,吃野獸的是富人;欠個人錢的是窮人,欠國家錢的是富人。”齊立言看了後,會心一笑,從明天開始,他就是一個欠國家錢的富人了。
這是一次賭博,這一年春天,他是柳陽城裏最大的一個賭徒。
齊立言在中央人民廣播電台和《中國電視報》發布了在成都、屯溪、杭州、廣州招聘特一級川菜、徽菜、杭幫菜廚師的廣告,月薪六千塊錢,一個月之內六十多位廚師打電話應聘,齊立言和王韻玲挑選了六位到柳陽麵試,最終聘用了三位掌勺十年之上身懷絕技的主廚,每位主廚配五名助手,其中一位令齊立言和王韻玲都很滿意的川菜大廚陳全從成都拐了一位長得像蔡依林一樣漂亮的川妹子小玉私奔到柳陽,王韻玲對齊立言說不能聘,陳全老婆也許在家裏到處在找他呢,齊立言說有什麼不能聘的,聘一個,搭一雙,這川妹子長得太漂亮了,讓她做迎賓小姐,還不讓客人花了眼。王韻玲說,“我的齊總,請你為另一個受了傷害的女人想一想,她在自己的丈夫跟情人私奔後是什麼樣的心情?”忙得焦頭爛額的齊立言沒時間考慮自己的說話是否合乎分寸,他脫口而出,“我們是在為自己開酒樓,不是為陳全老婆開酒樓。這麼多的貸款頭割下來都還不起!”王韻玲也有些想不通,她第一次責問齊立言,“難道為了開酒樓就可以不擇手段了?你想過沒有,當初你滿世界打傳呼也找不到我表姐是什麼心情?”齊立言心裏很煩,不願跟她討論這些酒樓之外的事情,於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聽你的,還是聽我的?”王韻玲不說話了,她想這一段日子齊立言確實夠累的,往床上一倒,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男女之事也已很久沒有體會過了。於是王韻玲就去忙著為服務員量體做服裝去了。
開快餐店雖然忙,可工作沒有那麼複雜,王韻玲跟齊立言在一起創業快餐店,勁往一處使,心往一處想,人往一個床上躺,三年多來可謂是珠聯璧合魚水相諧,可自從開酒樓以來,千頭萬緒,雜亂如麻,王韻玲總算領略到了齊立言的固執和極端,維揚菜館的主廚定的是天德酒樓擅自跳槽過來的的丁仁寶,王韻玲說,“我們還不如到揚州去另外招聘一個,丁仁寶是你大哥酒樓的主廚,而且天德主打的就是維揚菜,你不征求一下齊總的意見就聘他,這不是拆他台嗎?”齊立言板起臉說,“現在我是齊總,不要把名稱叫錯了。我跟你說,人才流動很正常,沒什麼大不了的,又不是我去挖丁仁寶的,他主動要來的,我去跟齊立功說什麼?你當初辭職跟我幹,不也是沒征求齊立功同意嗎。”王韻玲發覺齊立言為了這個酒樓簡直有些喪心病狂了,開業那一天,齊立功發出的請柬除了全市各重要機關、企事業單位、荷葉街街坊、親朋好友,甚至連孫玉甫、張慧婷以及張慧婷的父母也送去了請柬,讓王韻玲感到不可思議的是,他費盡周折聯係上快船幫老四何斌,讓他出麵請快船幫老大耿爺屆時來酒樓捧場,王韻玲在齊立言那間油漆味很重的辦公室裏問齊立言,“你請孫玉甫、張慧婷以及她父母是出於禮節,還是出於示威和報複?快船幫是什麼人,江湖黑道,為人不齒,當初你要跟他們拚命,現在你怎麼要請他們來捧場?”齊立言表情凝重地抽著煙,眼鏡片後麵閃出一道寒光,“你究竟是我的助手,還是我的上司?現在忙得人都喘不過氣來,你還有心思說這些無聊的話。我現在是酒樓的老總,在我這酒樓裏沒有仇人,也沒有親人,有的隻是客人。孫玉甫怎麼了,他往後要到我這裏吃飯,我能不接待嗎?快船幫踩一腳,柳陽地動山搖,何斌主動要結交於我,我有必要跟這樣的人樹敵嗎?耿天祥即使不來,但我信帶到了,我給了他麵子,往後總不會跟我過不去吧?”王韻玲發現齊立言變得太快了,換了一個世紀就換了一個人,但願是開業前的亢奮和緊張壓得他肝火過旺,言行失度。王韻玲每當這個時候,她就順從地說,“我是你的助手,我聽你的。不過,你要允許我對許多事情有自己的看法,怎麼說我還是一個副總嘛。”齊立言於是又軟下口氣,走過來抓住她的手,很動情地說,“韻玲,最近我壓力大,脾氣不好,你不要跟我計較,沒有你,哪有我的今天。事情就這麼定了,好不好?說真的,我要不是背這麼債務,怕連累你,我真想把開業典禮和我們的結婚典禮放在一起舉行,可我能負擔得起債務,卻負擔不起你一頭栽進一樁缺少安全感的婚姻裏。”王韻玲被齊立言動之以情的安慰抹平了心裏的塊壘,她忍著淚水點點頭表示同意。走出齊立言的辦公室,王韻玲覺得齊立言不是脾氣不好,而是他的念頭不好,往深處想,她不禁打了一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