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世聽後,感到畢竟是推測,難置可否。趙高繼續添油加醋:
“楚盜陳勝等是陽城人,李丞相是上蔡人,陽城與上蔡是鄰縣,所以李由遲遲未出兵鎮壓陳勝,讓陳勝橫行三川。這可是真憑實據啊,請求陛下盡快定奪,拘捕李丞相,以絕後患。”
二世盡管深以為然,但畢竟案情重大,不好草率從事,便派人前往三川調查李由是否有反舉。
二世不可能想到,在他定下由誰去調查李由的那天晚上,趙高就用重金收買了使臣,目的很明確:編造罪名,誣陷李斯父子。
時間一久,李斯已知中計,知道趙高有意加害於他,他也決定先下手,但他采用一個比趙高的計謀笨得多的辦法:上書二世,彈劾趙高。
趙高是二世最信得過的寵臣,彈劾不可能起作用。也許李斯除此之外不可能有別的辦法。
李斯知道僅靠他一人的彈劾,很難使二世相信,他又聯合了右丞相馮去疾,將軍馮劫聯名上書。
二世見奏章上彈劾趙高,很不以為然,對左右說:
“對趙高我十分了解,此人清廉強幹,上適朕意,下知人情,朕不任用趙高,那任用誰呢?這隻不過是丞相心虛,想誣陷趙高罷了。”
內宮裏服侍二世的人都是趙高的心腹,他們連聲附和二世:
“那是,那是,李斯居心不良,陷害好人。”
當二世看到奏章裏有要他停修阿房宮、減少四方徭役的內容時,勃然大怒:
“朕貴為天子,理應極盡享受。先皇大築宮室,是為了尊體統,顯示煌煌功業,畏服天下。今朕繼位二年,丞相等不能盡誅群盜,反欲罷去先帝之舉,這是一不能報先帝,二不能為朕盡忠,這樣的大臣有何用?”
趙高在旁連忙湊趣:
“請陛下將李斯等三人罷去官職,下獄論罪。”
二世正在火頭上。當即應允。
李斯、馮去疾、馮劫三人被逮下獄。不久馮去疾、馮劫不辱氣節,自殺而之。唯李斯貪戀生命,對二世尚懷有一線希望,盡管受到酷刑,仍硬撐著,希望有朝一日二世能回心轉意,饒他一命。
李斯曾忍痛上書二世皇帝,自敘前功,乞二世念過去功勞從輕發落。李斯托獄吏轉出。此事,趙高知道了,便傳來獄吏,對獄吏說:
“囚犯怎能上書?莫非你受了李斯的賄賂?”
一句話說得獄吏魂飛魄散。自此,誰也不敢為李斯捎帶書信了。
按秦律,重犯須有禦史最後驗證,方可最後定罪。趙高為了不讓李斯在禦史麵前翻供,命人假扮禦史等一行人提審李斯。
李斯見禦史前來,知道這是最後機會。於是,乘機喊冤。哪知,李斯每翻一次供,假禦史命人重打李斯一次,反複再三,李斯再也不敢翻供了。
待二世派真禦史複審時,李斯已心灰意冷,抱著寧死不受活罪的念頭,對趙高的誣陷之詞一一供認,然後按指畫押,供認不諱。
二世看了禦史的複審章感歎不已:
“多虧了趙高,不然,非毀在李斯手中不可。”
此時,去三川調查李斯長子李由的使者已回鹹陽。盡管李由已為秦朝戰死疆場,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拿了趙高錢財的使者,按趙高的旨意,以天衣無縫的所謂證據給李由捏造了謀反罪名。二世震怒,下了一道十分殘酷的詔令:李斯處五刑,並誅殺三族。
行刑之日,李斯與李氏三族被押赴刑場,李斯看到次子,嗚咽道:
“我還想與你一起,帶著大黃狗到上蔡縣城東門,去捕獵野兔,這種日子再也不會有了。”
說完大哭不已,其下屬無一不哭。想當初,李斯一家,除長子李由為三川守令外,男子皆娶秦公主,女子皆嫁秦公子,顯貴無比。福乃禍之所伏。行刑之時,李斯肯定會想起如何不保晚節,貪戀祿位,李趙合謀,篡改詔書,計殺扶蘇,擁立胡亥的那一幕,恐怕會追悔莫及。
趙高殺了李斯,便取而代之,做了中丞相。
趙高除掉李斯後,下一個目標便對準了大將章邯,因為章邯具有調動一切兵馬的軍權。章邯戰功顯赫,兵權在握,顯然,在一定程度上能與趙高抗衡。
本來章邯是力保秦朝的,保秦朝就等於保了趙高。趙高也深知這一點,但是趙高疑心太重,他為了解除潛在的危險,竟拿秦朝長久命運為兒戲,一心除章邯。
當時章邯有重任在身,正與項羽奮力拚殺,趙高無法迅速滅掉章邯,隻能慢慢來。
章邯與項羽長期作戰,人困馬乏,糧草不濟,經常向朝廷求援。
趙高接到如此急奏,從不上報二世,私自扣下,章邯日陷敗境。
趙高尋機向二世進讒言,說關東抗秦力量多為烏合之眾,極易蕩平,可章邯擁兵自重,圖謀不軌。
章邯戰不過項羽,連吃敗仗。此時,章邯隱約感到趙高決不會饒過他,緊跟秦朝的結局是必死無疑。趙高的作法終於促成了章邯降楚之舉。
趙高用自己的陰謀詭計為秦朝挖掘了一個墳墓,當然,他也會掉到自己挖的墳墓中,這隻是時間問題。
在秦朝徹底完蛋以前,趙高為了延緩自己的死亡時間,便更加瘋狂,使用更加陰險的招數來保護自己。
在劉邦攻破武關的時候,趙高的權勢達到了頂峰,已經到了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地步。
人到了權勢的頂峰,常常忘乎所以,趙高更是如此。
一個再次強化自己力量的陰謀又在趙高腦海中產生了。趙高深恐大臣反對他有二心,趙高要借機檢測,威懾一下。於是,就有了“指鹿為馬”的典故。
一天,趙高告訴二世,他有一匹馬要獻給二世。二世聽後很高興,對趙高說:
“丞相獻馬,定是好馬,你將馬牽來。”
趙高將一隻鹿牽入宮中。
二世一看,樂了:
“丞相錯了,你怎麼將鹿誤認為馬呢?”
趙高十分肯定地說:
“這分明是馬,不是鹿,”然後問眾臣,“你們說是鹿是馬?”
左右侍臣麵麵相覷,不知趙高葫蘆裏賣的什麼藥,誰也不敢表態。
“你們說是鹿是馬?”二世又問眾侍臣。
這時,幾個傻乎乎的侍臣,壯著膽子說了真話:
“那確實是頭鹿。”說完他們偷偷看著趙高的反應。
不料,趙高忿然作色,調頭徑去。
幾天後,趙高把說鹿的幾位不識時務的侍臣,誘出宮禁,隨便給他們安上一個罪名,全部斬殺。
從此,宮內的近侍,宮外的大臣更加畏懼趙高,誰也不敢有違趙高,惟恐自喪性命。
趙高為了加強自己的權勢,招數甚多,等到劉邦進了武關,秦朝危在旦夕,秦朝需要趙高出點真招的時候,趙高卻沒招了。
趙高此時隻能耍無賴了,詐稱有病,托故不上朝。
這下二世慌神了。平日裏,二世隻管淫樂,天下軍國大事全是趙高一手決斷,趙高多日不上朝,二世如失左右手,像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兩人長期狼狽為奸,現在狽失去了狼的幫助,狽當然驚惶不安。
日間心亂,夜間當然多夢,朦朧中,二世見一隻白虎,奔到駕前,嚇得二世狂叫一聲,頓時醒悟,才知是一個惡夢。
翌日起床後,二世越想越不對勁,便召太卜入官占夢兆。
太卜胡言亂語道:涇水為崇,二世隻有禦駕涇水親祭水神,方可消災。
二世深信不疑,真到涇水岸旁的望壽宮,齋戒三天,然後親祭。
此時,二世心裏稍稍踏實一點。可這虛無縹緲的安慰無法解決現實的難題:劉邦帶領的楚軍已進武關。
二世馬上派人找趙高,叫他從速調兵,堵住楚軍。
趙高除了搞陰謀詭計是高手外,論文論武他都不行。二世命他調兵平亂,他知道自己的那點能力,他不是幹正事的料。況且大軍逼近,大勢已去,無論多大的智勇,也難支持。
沒有真本事,就想歪點子。趙高打起新的鬼主意:為了保全自家,嫁禍二世,殺掉他,憑此,與楚軍講和,或許,還能保個一官半職。
趙高想出了一個狗賣主子的毒招。
當即,趙高找來了三弟趙成,女婿閻樂。趙成是郎中令,閻樂是鹹陽令,尤其是閻樂掌握首都的軍政大權,有除掉二世的實力。
趙高對趙成、閻樂耳語道:
“今時機緊迫,主上欲加罪我家,我們不能束手待斃,現在隻能先下手,除掉二世,改立公子嬰。子嬰性情溫和,百姓悅服,或許立公子嬰,時局能有好轉,至於最後的結果誰也說不清,我們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趙高下了最後的賭注,結局如何他都不管了。
趙成與閻樂也是奸人,聽了趙高的話連連稱是。
趙高就刺殺二世作了分工:
“趙成作內應,閻樂帶兵外合,此事準成。”
輪到真刀真槍地玩命了,閻樂有些猶豫:
“宮中有獨立的衛卒,我們怎麼能進去呢?”
“廢物!”趙高罵了一句,接著說:
“就說宮中有變,你是帶兵平亂,這不就能闖進宮門了。”
趙成、閻樂依計準備。
趙高對自己的女婿並不放心,令家奴劫來閻樂母親,囚在密室,作為人質。
閻樂秘密組織官兵千餘人,直抵望韋宮。
閻樂帶兵走到宮門下,裏麵的衛令仆射忙問何事。
閻樂先不答話,命左右先將衛令綁起來,然後才說:
“宮中有賊,你們難道不知嗎?”
衛令不解,忙問:
“宮外有大量衛隊,日夜巡邏,哪來的賊人,你們這是擅自入宮!”
“叫你強辯。”話音未落,閻樂順手一刀,砍掉了衛令的腦袋,隨後昂然走進皇宮。
宮內衛土稍稍抵抗一下,閻樂就命士兵射箭,且射且進。官內衛士漸漸不支。宮中原有的侍衛郎官,宦官仆役,四散而去。最後,隻有幾個膽力稍壯的衛士持刀抵抗,但寡不敵眾,沒有打幾個回合,便被斬殺。
“二世在裏麵。”趙成從一房內走出,招呼閻樂道。
趙成引閻樂闖入內殿。
為示聲威,閻樂命兵卒毫無目標地在殿內放箭。而後,閻樂走到二世的坐帳前。
二世早已被驚醒,急呼左右護駕,可左右隻顧自己逃命,哪裏還顧得他呢,二世嚇得跑入內室。內室空蕩蕩的,隻有一名乘機撈財寶的太監。見此,二世顧不上擺威風了,忙問那個太監:
“你們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宮裏宮外已到如此地步呢?現在該如何是好!”
太監神態冷淡但滿含隱意地說:
“臣不敢說,正是不敢說方才偷生到今天,否則早就沒命了。”
說到此,閻樂追入室內。
閻樂用嚴厲的口吻對二世說:
“你驕恣不道,濫殺無辜,天下叛你,我們替天行道。”看來,再糟糕的行動也可以找到漂亮的幌子。
二世知道大勢已去,想死個明白:
“你是誰派來的?”
“丞相!”
二世一聽是趙高派來的又恨又喜。恨的是趙高竟敢下如此黑手,喜的是憑他與趙高的關係,趙高總不至於殺他吧?
“我能見見丞相嗎?”現在是皇帝求見臣下,這是多麼絕妙的諷刺。
“不行!”閻樂很幹脆。
“我想丞相的意思隻是讓我退位吧?”不等閻樂回話,二世接著請求:“我願做一郡之王,不做皇帝了,可以嗎?”
“不行。”
“既然不許我稱王,我就做一個萬戶侯吧!”
“不行!”
“那我就與妻子做一個普通百姓,請丞相給條生路。”二世絕望地請求。
“你不要再說了,說了也沒有用,今日你的死期到了!”閻樂說完舉刀欲砍。
二世見無望生還,一閉眼,一咬牙,拔劍自刎。
二世在位二年,時年二十三歲。不管趙高的動機如何,二世是死有餘辜。惡人總有惡報。
趙高聽說閻樂政變已成功,二世已死,一顆懸著的心落下了。他立即進宮,搶得傳國玉璽掛在腰間。
趙高本想自己坐上龍位,可是恐天下不服,於是暫推公子嬰,主意已定,乃召集群臣及宗室公子當眾曉示道:
“二世不肯從諫,恣行暴虐,天下離叛,人人怨憤,今日已自刎了。公子嬰仁厚得眾,應該承接王位。我秦原僅為一王國,自始皇帝統一天下後,才稱皇帝,現在六國均已複起,海內分裂,秦地已比從前大為縮小,現在不應沿用帝號,仍按從前舊例稱王吧。”
眾人聽後,盡管心中不滿,但懾於趙高的淫威,隻好勉強表示讚同,全聽趙高一人裁奪。
於是,趙高令公子嬰齋戒,並擇日舉行繼位禮。
公子嬰雖被推為秦王,但心裏並不踏實:
“趙高敢殺二世,就敢殺我。”
公子嬰思前想後,隻有兩個兒子可以信得過。畢竟是親骨肉。
公子嬰將兩個兒子喚入內室,低聲低語道:
“趙高推我為王,從他敢殺二世這一點來看,他並不是畏服我,不過是現在時機未到,暫借我做個傀儡,日後再圖廢王。我如不殺趙高,趙高必將殺我。”公子嬰能有這番話,當比二世聰明。
兩個兒子聽了,不禁淚下。
正在公子嬰與兩個兒子密談的時候,忽有一人急進通報:
“趙高太可恨了,他已派人到楚營求和,他將要大殺宗室,自稱為王,要與楚軍平分關中。”來人是子嬰的心腹太監韓談。此人公子嬰最信任。“該動手了,否則就來不及了。”子嬰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