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錢的日子,歡喜的流光(1 / 2)

我曾經和一個朋友聊過一個選題,叫《沒錢的日子》——采訪一些名人和富翁,讓他們談論自己沒錢的日子。事實上,很多人會懷念沒錢的日子,因為沒錢不一定沒快樂,沒有錢才會想方設法用最小的投入得到最大的產出,那種滿足感無與倫比。

那麼,窮和貧有什麼區別呢?從字的本義來看,貧是上分下貝,貝殼是貨幣單位,指代財富。分貝,就是一分錢掰成兩半花,可謂沒錢到極點了。窮,上麵的穴字頭指山洞,下麵的力是一個人彎著腰的樣子。人在洞裏弓著身子,腰都挺不起來了,可謂窮途末路、無路可走。這是王國維先生的孫女王令之教授在我讀本科的時候,在黑板上寫的。三十年來我一直記得。

我剛結婚的時候,房子很小,不到四十平方米。臥室九平米見方,放下一張雙人床、一張書桌、一張梳妝台、一個衣櫃和一個茶幾後,屋裏幾乎沒地方下腳。我的衣服實在沒地方放,就請人做了一排三米長的吊櫃,掛在房間裏,用來放衣服。但是,櫃子做好了,我們發愁了,櫃子吊在哪兒?那時候沒有機械設備,房頂上隻有一根暖氣管子。我愛人出主意:“我看就把櫃子吊在暖氣管子上吧。不穿的衣服放在吊櫃裏,穿的衣服放在地上的衣櫃裏。”

櫃子吊好了以後,我覺得不太好看,就用粉底碎花布做了一麵布簾,剩下的布鋪在小床頭櫃上,用一盞小台燈壓著。經過一番布置,房子雖小,卻也溫馨。直到現在,我都覺得那段時間是一種挺美的日子。

我很慶幸在很小的時候就見過許多沒錢的歡喜和典雅。我十二三歲的時候,“文革”剛剛結束,父親去安徽省委工作。夏天放暑假,我和母親去合肥看望父親。

我們住的宿舍外麵有一個四四方方的水泥陽台,上麵沒有任何裝飾,中間放著一張小方桌,四周擺著幾把大藤椅。我父親和他的朋友們,穿著老頭衫,搖著大蒲扇,靠在藤椅裏。表麵上看起來尋常極了,但他們畢竟是文人,自有屬於他們的雅致。他們幾個人經常拿一幅白扇麵,第一個人吟一首詩,第二個人提筆把詩題在扇麵上,第三個人在扇子的背麵揮毫作畫,而另外一個人則在一邊靜靜地刻章。等到書畫作好,再蓋上閑章。他們經常反串,往往是最擅長作詩的去作畫,最擅長作畫的人去治印,治印最好的人去吟詩。就這樣,他們合作做了一把又一把扇子。等到他們各奔東西時,每個人手裏都拿著幾個人合作的扇子。

一直到現在,我還記得林叔叔用上海口音的話教我吟誦:“花近高樓傷客心,萬方多難此登臨。”林叔叔告訴我:“小丹,要記住什麼是入聲字。不會入聲字,你就唱不了昆曲;不會入聲字,你就不會作古體詩。我學問沒你爸爸好,但是我吟誦比他強,因為他是北方人。所以,吟誦要跟叔叔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