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孩子的成長過程中,家長應該注意兩個重要指標——尊嚴和自由。其實,人的一生都是為了提升尊嚴、延展自由。無論多麼完美的職業、多麼美好的愛情,一旦侵犯到尊嚴和自由,就會產生衝突。作為父母,我們不應該用任何名義去剝奪孩子的尊嚴和自由。
我相信尊嚴與生俱來,它不是被父母賦予的,也不用向任何人乞求。一個人的尊嚴是他自己的選擇。我記得女兒五個多月大時,就在選擇玩具這件事上表現出了強烈的個人取向。當時,她的周圍堆滿了各種玩具,但她愛玩的卻是一個空藥瓶子。她經常起勁地擰著瓶蓋,家人就從她的小手裏搶過瓶子,說:“這個不好玩,你還是玩布娃娃吧!”她卻把布娃娃推到一邊,又去抓瓶子,繼續癡迷地擰瓶蓋。我後來谘詢過兒童心理專家,專家說,這個階段正是孩子的手指開始學習精細化動作的時候,擰瓶蓋這個動作對孩子小肌肉的發育大有益處,比玩布娃娃更好。比起藥瓶,我們認為昂貴的布娃娃更好,按照成年人的標準來要求孩子,卻忽略了一個重要原則——孩子的尊嚴是與生俱來的,不應該粗暴地剝奪它。
我們家所在的社區經常會舉辦兒童遊藝比賽。有一次女兒去玩,得了很多獎券,可以兌換玩具或者日用品。以前,她都是用獎券換氣球,但這一次她很猶豫,自言自語地說:“我已經是大孩子了,不需要氣球了!”當時正值“甲流”蔓延,她就選了一塊洗衣皂。回家以後,她總是不厭其煩地提醒我們:“你們洗洗手吧,肥皂是我帶回來的!”為了體諒她的一片心意,我們全家洗手都不用洗手液,改用她拿回來的洗衣皂,結果手都變得很粗糙。但是,我們覺得要充分肯定她的勞動,因為她放棄了自己喜歡的氣球,在為家人著想,有一種責任意識,覺得能為別人做事很光榮。尊嚴關聯著責任,我們必須嗬護孩子的尊嚴。
除了尊嚴,還有一個很重要的成長指標,就是自由。很多人問我:“你教自己的孩子背詩詞嗎?”我回答,當然教。但我不會讓她背著手一本正經地背誦,而是在她玩滑板車時,我們一起大聲地背誦;或者她在浴缸裏撲打著水花時,突然饒有興趣地提議:“媽媽,我們背首詩吧!”
女兒背詩詞的時候,我從不限製她如何使用和想象。我清楚地記得,她第一次使用詩詞是在兩歲多的時候。有一次出差回來,我問她:“你想媽媽嗎?”她卻說了句:“路上行人欲斷魂。”居然能“活學活用”!
女兒喜歡把我們的大床當蹦床。有一次,她爸爸說:“你別蹦了,都把床單蹦壞了!”誰知她一邊蹦一邊高聲說:“人生得意須盡歡!”把她爸爸噎得瞠目結舌。
還有一次,女兒坐在床上看唐詩,正好標題的字她都認識——《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她像見到老朋友似的點點頭,說:“哦,這是王維的。”我就教她念:“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講到一半,她說:“王維的詩也不是都好。”我說:“怎麼不好了?”她說:“不押韻。”我一看,還真是不押韻。到了晚上,我正在漱口,她突然搖頭晃腦地感慨:“李白這個人,寫詩還是可以的。”我差點兒一口水噴出來!問她原因,她說:“起碼比王維押韻。”我後來一想,李白的詩不管多麼清淺通俗,還真都押韻。我發現,女兒能講出一些我沒想到的道理,因為我在大學講詩詞講了這麼多年,對那些大家難免心懷敬畏,卻也失去了一個小孩子對詩詞的遴選標準。現在,經常是女兒給我講詩詞,因為她往往能說出一些讓人意想不到的觀點。作為一個母親,我願意嗬護她任意想象、評價的自由。
讓孩子有尊嚴、自由地成長,是我的一種期許。有時看著女兒彈琴、跳舞或者畫畫,心裏很欣慰。我不求她在專業上能有多大成績,隻要她能在裏麵找到快樂,便已經足夠。我們這一代人,小時候缺少藝術方麵的訓練,所以壓力很大、疲憊不堪的時候,總是找不到寄托。女兒酷愛畫畫,碰上親朋好友過生日,她就說:“我給你畫幅畫吧!”口氣就像齊白石似的。還沒學會寫作文時,外出旅遊,她就用繪畫記錄所見所聞。我非常認可這種方式,因為孩子有自己的表達,擁有讓自己快樂的能力。
所以,不要苛求自己的孩子是全才,能夠真實、坦率地活著,有陽光、健康的心態就好。我從小數理化學得一塌糊塗,這輩子不當會計就行了;我從小就不認路,隻要不當出租司機就行了;我知道自己能做好什麼,就在學習和工作中揚長避短。如果是無關道德的,僅僅關乎個體差異,不必太較勁,尊重每一個孩子的個體差異,尊重快樂,尊重成長。和孩子一起成長的過程中,要給孩子以寬容和耐心,讓孩子做自由健康的人,這是比愛更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