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在急步前行時，往往會忽略了沿途的風景，甚至忘卻了急步匆匆的初衷。於是，似乎更多的人得了“失心瘋”，在一件又一件的得失之事中，逐漸淡忘了自我，淡忘了周遭似有若無卻又僅存的適宜感。文藝生活和審美情趣，也已經被遠遠地拋到了腦後。
風花雪月的閑情，不能用來評職稱、漲工資，所以很多人並不珍視。正因為如此，古人麵對春花秋月的閑適心情，我們便也漸漸失去了。現代人的中秋節過得何等奢華，但我們早已不再像古人那樣，把賞月當作中秋節最為隆重的環節了。宋詞裏有“天外一鉤殘月帶三星”的句子，講的是一個“心”字。放眼現實生活，有品質的憂傷越來越罕見，功利的煩躁卻越來越多。品質生活源自內心，隻有保留內心的純真和對生活的持續熱情，心存歡喜，才能不斷提升自我。
記得上大學的時候，我的美學老師曾經說過一句話：“所謂體驗，就是要以身體之，以血驗之。”這句話我一直牢記至今，因為我們平常所說的體驗都太膚淺了，少有全心全情的投入。人到老時，名利、愛人、財富是帶不走的，唯一能帶走的就是一生所經曆過的體驗，也隻有這些體驗能與我們相伴相隨一生。聽一首歌時，你也許會想起十九歲的某個瞬間；聞花香時，你也許會想起二十四歲的某個夜晚；喝一盞茶時，你也許會想起三十歲的某次離別。這些其實都是生命的體驗。
我參加工作後，母親年紀漸老，但閑情逸致卻絲毫不減。二三十歲的年紀，正是拚事業的時候，我白天講課、寫稿，還要開策劃會，每天都累得不行。有一天夜裏兩三點，母親把我叫醒了。我當時困得厲害，就問：“媽，您有什麼急事兒嗎？”母親很不好意思地說：“我就是覺得今天的月亮太好看了，你能跟我去陽台上賞月嗎？”沒辦法，我就穿著睡衣，迷迷糊糊地被她拽到陽台上。母親深情地看著月亮說：“你看，今天晚上這月亮多美啊！”那個瞬間，我一下子就清醒了，內心頓生感慨。很多時候，錯過今夕，它就永不再來。月色如此，其他事物也是如此。錯過當下的美，也就錯過了當下的情致，月非舊時月，春豈去年春？
當時，我摟著母親的肩膀，站在乍起的秋涼中，覺得月色美不勝收。難得母親有那麼一份守望的心情！現在，母親雖然已經八十多歲了，但隻要一下雪，她就會拿著相機出去拍雪景，簡直就是一個標準的“文藝老年”！
如今，人們把喝茶、聽琴、賞花當作不務正業，風花雪月、文藝青年已快淪為貶義詞。小孩子喜歡讀些課外書，父母不僅不鼓勵，還要訓斥：“你要把時間多用來念念課本，學點有用的東西，別老看這些閑書。”其實，在一個人的成長過程中，各種文藝活動是絕對不可缺少的，沒有了這些，可以想見這個人會是多麼枯燥、呆板。
宗白華先生在《美學散步》一書中寫道：“生命的境界廣大，包括著經濟、政治、社會、宗教、科學、哲學。這一切都能反映在文藝裏。然而文藝不隻是一麵鏡子，映現著世界，且是一個獨立的自足的形相創造。它憑著韻律、節奏、形式的和諧、彩色的配合，成立一個自己的有情有相的小宇宙；這宇宙是圓滿的、自足的，而內部一切都是必然性的，因此是美的。”文藝生活不僅能帶來審美的愉悅，還能映現現實世界，給人以智慧的啟迪。
幸運的是，我們家從來不缺少風花雪月。人到中年，因為上有老、下有小，離社會角色最近，離責任最近，卻離風花雪月最遠。但女兒還不懂這些，隻要看見月亮，她就會大叫：“哇，媽媽，你看，月亮！”非常驚喜，歡呼雀躍，讓人覺得很奇怪，看見月亮怎麼那麼高興呢？老人也是，半夜叫你起來看月亮。我覺得自己之所以能保持著不錯的心態，正是因為家裏的老人和小孩總在提醒我：生命之中還有風花雪月，還有一些看似“無用”的美好。
§§陸 流年 節序如流，守一段人間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