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月圓滿,心圓滿(2 / 2)

“天邊一鉤殘月帶三星”,難道不是一種殘缺的美嗎?“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時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蘇東坡度過了那麼多如殘月一般的日子,如同孤鴻斷雁,飄零失所,他的心卻仍然“揀盡寒枝不肯棲”,這就是他不肯隨俗沉浮的孤傲精神。

無論是圓月還是殘月,當月光順著窗欞流入我們的心間,會勾起怎樣的心緒呢?小時候,姥姥用大扇子撲打著蚊子,指著月亮上斑駁迷離的光影,教讓我辨認哪裏是桂樹,哪裏是吳剛,哪裏是嫦娥,哪裏是廣寒宮裏那隻小小的玉兔。那個時候,我覺得月亮裏雖然冷清,但是活潑潑的還有傷痛。“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一個女人的痛悔,讓明月皎皎的流光有了一份沉甸甸的溫度。

比感傷更沉重的,是關於月球的真相。當我們知道月亮的真實麵目並非傳說中的那樣,我們還肯相信念過的那些詩詞嗎?在一個篤信科學的時代裏,我寧願堅守童話的純真,看到宇航員在月亮上一蹦一跳地行走時,我還相信他也許真的會遇見嫦娥,也許嫦娥的身後還有那隻不死的玉兔,也會這樣蹦蹦跳跳地隨行。

我固然喜歡團圓之月,但也珍視殘月下的感傷。天若有情天亦老,月若無恨月長圓,皎皎月光之下,即使是圓潤朗月,人心中的惆悵也會被照得無可躲藏。正如白居易眼中的中秋月:

萬裏清光不可思,添愁益恨繞天涯。

誰人隴外久征戍?何處庭前新別離?

失寵故姬歸院夜,沒蕃老將上樓時。

照他幾許人腸斷,玉兔銀蟾遠不知。

就算是腸斷之時,明月也會照徹出一種珍惜,隻有洞悉這圓滿一刻,人才會深沉地發出亙古的追問。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隻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一輪孤月高懸空中,你不禁要問:江畔是什麼人最早見到這輪圓月,而這輪圓月又是哪一年初照人間?這是一句無理之問,也是一句無解之問,誰都無法回答。但是,一個人在時光的流淌中終究有些不舍的部分,要追問一些事情的由來,追問生命的何去何從,追問人生中的所有糾葛……這種追問注定沒有答案,也不需要答案,隻要明月在心,便已經足夠。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唯願當歌對酒時,月光長照金樽裏。

時光如流,千年而下,明月孤照,江風依舊,但願我們心中還有古人那份相思、期盼,還有對酒當歌的那份豁達。

月映人心,或盈或缺,照亮我們團圓時的歡喜,也照亮我們殘缺中的期盼。無常歲月平常心,在這久久的寂寞企望和一瞬的團圓歡喜中,向月光學習一種哲學:用一個月的時光,盼一次圓滿;用一年的時光,盼一次團聚;用一生的時光,去盼生命中的那一輪明月皎皎常在;用所有感恩的理由去祈祝心如朗月,隨萬古光華映照自己的一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