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的山是他,我看到的水是他,我看到的春風十裏都不如他
到家之後我抱著被子,鬱悶了一天一夜。餓醒了就起來喝水,然後繼續睡。關於接下來應該怎麼辦我想了很多腳本,腦子醞釀了很久。
初六早上,拉開窗簾,就看見外麵積雪已經化了,隻有房頂還有薄薄的一層,太陽已經升起來了,明晃晃的,從對麵的玻璃上反射過來,有點刺眼的慘白。整個世界在我眼裏都是黑白的,我好像又喪失了快樂的能力,我討厭這麼情緒化的自己。
邵嘉瑞來訪。我發著38度的高燒,嘴唇幹裂,走路晃晃悠悠,他說彤彤聯係不上我著急死了,她又暫時沒買到回程票,所以還要晚幾天回北京,派他來看看我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我坐起身子把他買來的退燒藥消炎藥吃下去,捂著被子發汗。
“這幾天劇情怎麼發展的,那少婦得逞沒有?母女團聚了嗎?”邵嘉瑞又開始摸他的耳釘,還在我的鏡子前照來照去。
“別晃了,眼暈,我想離開北京一段時間,真的好累啊。”
“你不剛才老家回來嗎?哎,你幫我看看,有人說我有點娘炮兒,有嗎?”
“一個大男人成天那麼在意自己形象,香水啊防曬霜啊不離身,小腳褲,還打個耳釘,這娘得多明顯啊。”
“我算是明白了,不是我的問題,是你out了,跟我媽觀念差不多,直接給我打回八十年代解放初了。現在流行潮男你懂嗎你?你的審美也就是70後那種老男人。”
要不是我還病著,一腳能把他踹到窗戶外麵去。
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就聽見外麵有鑰匙開鎖的聲音,我們以為進賊了,莫名地興奮,邵嘉瑞隨手抱起加濕器,我從床底下摸出防狼棒,光腳蹦下床,屏住呼吸,緊接著門就開了。
王表在我房門口伸出大腦袋,興高采烈地說:“薔薇你在家啊。我來送……”
他看到我身後的邵嘉瑞突然就生生地把後麵的話給咽回去了,表情異常尷尬。
我散著頭發,穿著睡衣這造型著實不太雅觀。我擺擺手示意王表讓開,晃晃悠悠地去倒水。
王表繼續說:“放了東西我就走,不打擾了。”
邵嘉瑞應道:“她生病了,你會熬小米粥嗎兄弟?”說著還給王表點了一支煙。
王表瞅瞅他,沒有接煙,徑直走向廚房。
然後我就回屋睡著了,等我再睡醒的時候,不知道這中間經曆了什麼,倆人居然在客廳稱兄道弟,喝上了。
邵嘉瑞特別亢奮地說:“王兄,快幹了啊,相逢就是緣,喝一杯。”
王表也不甘示弱:“喝,不醉不歸,幹了這杯還有一杯。知己啊,以後用得著我王表的地方盡管說。”
桌子上躺著一堆易拉罐,就兩碟子花生米幾片醬肘子就著啤酒都能遇見知己,幹脆我也盤腿而坐,加入他們的隊伍。王表要去炒幾個菜,被我攔住了。我問,你們聊什麼呢這麼嗨,邵嘉瑞舌頭都開始打卷了,嬉笑著說王表在講他在部隊的光輝曆史,和我們過去那點事兒,剛講到他毅然決然追到北京找我那段。
我看了一眼王表,說:“既然你倆拜了把子,今兒這沒外人,我再次表明我的態度,我明白這半年多你的付出和真心,我都看在眼裏記在心裏,我看到你一步步成熟,你的悔過,但是我們真的沒有可能在一起了。所以我不想耽誤你。”
“薔薇,我……”
“我已經不是幾年前的沈薔薇了,你也不是那時候的王表了,我們當時在一起本來就是個錯誤,所以這樣的結局是正確的。你會碰見更適合你的姑娘,而我現在心如止水,以後我們就當好朋友,這裏也歡迎你們來。”
酒杯幹,再斟滿,王表咬咬牙,打著晃,掙紮著站起來,一飲而盡,把手裏的酒杯扔地上,給我敬了個軍禮。隨後表態以後髒活累活都交給他,他說就當是上輩子欠我和彤彤的,還債來了。
我看著我最喜歡的酒杯,粉身碎骨地躺在地上,默哀三分鍾,還好我有先見之明,這家夥絕對有家庭暴力傾向。
邵嘉瑞鼓著掌傻傻地來了一句:“皆大歡喜啊,不如去唱歌慶祝一下,我報名參加《中國好聲音》了,給你們亮幾嗓子。”
在KTV瘋狂了一晚上,事實上話筒都被王表霸占了,他歇斯底裏地宣泄著,那調調都跑到北冰洋去了,跟喊口號一樣,我和邵嘉瑞都默默地陪著喝酒,直到嗓子不能發聲。
最後,所有的包房都安靜了,邵嘉瑞突然睡醒,跟打了雞血一樣,跳到沙發上聲情並茂地唱了一首歌。
我走在滇藏路上/經過了香格裏拉/想起來格桑梅朵/還有那放牧姑娘/我一路放聲歌唱啊/遇見了巴拉格宗/想起了次真拉姆/還有那雪山草原/哦每一個清晨/哦每一個黃昏/是誰的心在飛/是誰的歌在飄……
服務員打著嗬欠用仇恨的眼神在門口一遍遍地看。
邵嘉瑞湊到我跟前說:“他們幹嗎呢?是不是怕我們幹壞事啊?”
我白了他一眼:“人家等下班呢,咱們這包廂一撤,他們就能收拾衛生走人。服務行業不容易啊。”
王表垂頭喪氣地說:“要不咱撤吧。”
然後我們三個一起合唱了高潮部分:哦每一個清晨,哦每一個黃昏,是誰的心在飛,是誰的歌在飄……最後實在是沒有力氣了才算圓滿結束。
出了KTV一股寒氣撲來,我們都下意識地裹緊衣服。經過一夜的奮戰,王表說他已經頭重腳輕,想快點回去補個覺,明天要正式上班了,走的時候還特別坦然地看了我一眼。我居然不發燒了,所以特別興奮,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擱。
“邵嘉瑞,你早上唱的歌,怎麼唱來著?走在什麼路上,經過了哪裏?”
“走在滇藏路上,經過香格裏拉。怎麼了?”
“對,就那裏吧,西藏,香格裏拉,聽著歌都很向往。哲人說,人生低潮的時候,跟負麵情緒死磕,很容易抑鬱的,搞不好還會自殺。張傑跟謝娜就是在那裏結婚的,據說特別美,好多歌都是唱香格裏拉的,香格裏拉香格裏拉香格裏拉……好想去那裏看看呀。”
“想去就去唄。”邵嘉瑞的狀態跟夢遊差不多了。
“我請客,陪我去吧。”
“你再三確認一下,等會兒酒醒我就當真了。”
“嗯,我想去離天堂最近的地方看看,然後回來輕裝上陣。我不想混日子了,好好找份工作重新開始。”
“什麼時候走?”
“旅行當然得說走就走。你敢不敢?”
“有啥不敢的,我們公司是我表哥開的,我說一聲就好了。過完年是旺季,其他同事會忙一點,嗬嗬,不過沒事。”
真性情。
最後我們商量了一下有以下幾個方案到達目的地。
第一:開邵嘉瑞的小破車。剛好測試一下離開北京多少公裏能散架。
第二:騎行。騎到半路到底是人先累死還是車先報廢不得而知。
第三:找旅行社報團。
最後我們毫不猶豫地選了第三種方案。
掛了電話,邵嘉瑞得意地說:“成了,VIP精品情侶團,先去香格裏拉再去西藏。有倆外地的趕不過來了,所以撿了個便宜。明天出發!我先過去把錢交了,簽簽合同,剩下的訂票啊行程啊都會有人安排。”
我一聽情侶團就打了退堂鼓,可是邵嘉瑞認為這並不影響什麼,真正打著情侶旗號來旅遊的,有幾個是真情侶的,那些情侶遊著遊著就散了,還有一些人遊著遊著就成情侶了,這就是旅途充滿未知的魅力的地方。
於是我們趕緊分頭回去收拾行李,置辦一些裝備,出發。
出發前我打開電腦給彤彤留言:
彤彤,見信如晤:
知道你和楊老濕訂婚了,我好高興。你當新娘的時候一定要找我給你當伴娘,我們約定一起走紅毯的。還有一個好消息告訴你,我長胖了四斤,因為吃垃圾食品,便秘嚴重,額頭的痘痘也愈發茂盛了。我一定保持狀態,到你婚禮那天把你襯托得又美又瘦,好不好?我要去旅行了,我們一直約定要一起去大連看海,一起去日本富士山看櫻花,一起去普羅旺斯度蜜月,總是因為各種顧慮各種原因沒有出發,對不起我要先去了,等著一個容光煥發精神抖擻積極向上充滿正能量的我回來吧。
哦對了,我是和邵嘉瑞一起去的,別驚訝,他隻是充當導盲犬和腳夫的角色。我電話壞了,剛好清靜幾天,你想我了就給我發郵件吧。
愛你的薔薇
第二天早上七點,我就整裝待發了。邵嘉瑞看著我拖出來的大行李箱,一臉黑線。
“都什麼啊。這麼多東西,你這是搬家啊?”
“裏麵有登山服、棉靴、帽子、護膚品等等,反正應有盡有,派上用場的時候就不嫌多了。再說我帶你去得發揮作用啊,閑著多不好。天底下哪裏有免費的午餐,免費的都是最貴的。出發前,咱約法三章。我出錢你出力,所以你必須聽我的,這路上刮了蹭了掉漆了破相了唯你是問,老佛爺一樣哄著,隻能說我喜歡聽的。還有不能占我便宜,要不然你就等著客死他鄉。”
“我去,我這還沒出京城就這待遇,這要被你折磨死,我得重新考慮到底還要不要去。”
“趕緊的啊,你不去,剛好,昨天那個王表啊,他百分百感激你讓出來的這個名額。我現在通知他。”說著就假裝打電話。
“姐,姐,我願意,我心甘情願赴湯蹈火還不行嗎?”
拉開門一股寒風颼颼地往脖子裏灌。天剛蒙蒙亮,地上有積水的地方結了一層薄薄的浮冰,空氣裏氤氳流動的霧靄黏在頭發上濕漉漉的,邵嘉瑞一手提箱子,一手扶著我。
我問:“我們在哪裏集合啊,多久到啊,有導遊嗎,是幾天?”
邵嘉瑞:“回老佛爺,一切交給小瑞子打理,您負責吃好喝好,其他的就甭操心了。”
到機場時間尚早,這種在路上的感覺真是太好了。邵嘉瑞換好登機牌,一切處理得有條不紊。我們在肯德基解決了早餐。因為是春運期間,回北京的人氣暴漲,出發大廳卻相對冷清。
飛機在跑道上開始滑行的時候,我的心開始暖洋洋的。腦子裏都是大團大團的白雲,高聳入雲的山峰,潔白的哈達,還有寓意深遠的尼瑪堆,漫山遍野的犛牛馬匹。我一臉向往。
一不小心就在飛機上睡著了,時間過得快的啊,被喊醒的時候機艙裏的小射燈都亮了,我打開遮陽板,被眼前看到的景象驚呆了。
真的是大團大團的白雲,像小時候跟媽媽從地裏收上來的棉花那麼白,那麼軟,不停地變換形狀,我們在雲朵中穿行,穿過雲層是一望無垠的遼闊,蔥綠的群山,層疊的梯田,蜿蜒的江水,我都快窒息了。
邵嘉瑞也湊過來驚歎:“外麵的世界真精彩啊。”
耳邊傳來空姐甜美得像糖果一樣的聲音:“尊敬的各位旅客,我們的飛機經過四個小時的飛行,還有二十分鍾就要降落在香格裏拉中甸機場。請大家調整好座椅靠背,收好小桌板,關閉電子設備,係好安全帶。”
然後就響起了美妙動聽的《彩雲之南》,以前聽著幹巴巴的歌一點感覺沒有,馬上要身臨其境了,這音樂一下子就活潑生動起來。
彩雲之南/我心的方向/孔雀飛去/回憶悠長/玉龍雪山/耀眼的銀光/秀色麗江/人就在路上/歸去的地方/往事芬芳
邵嘉瑞問:“麗江大理那些地方還去不去了?”
“不去。”
“為什麼?好不容易出來一趟。”
“昨天我百度了一下,網友說都是豔遇一夜情的地方,帶你去不是放虎歸山了?再說,男人沒一個好東西。我對那種地方不感興趣。你看那些酒吧標語,什麼泡妞就像泡菜,長了太酸,短了太生。女人是老虎,全世界男人都是武鬆。這種酸了吧唧的我不感興趣。”
“某些同誌對豔遇有偏見,就我個人而言,豔是主觀的,遇才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反正要去你自己去啊,我是不會陪你去的。”
到機場迎接我們的地麵導遊是藏族小夥,他叫洛桑。一頭卷發,略黑的皮膚,個子很高,穿一件藍色的藏袍,很結實的樣子。
一向對導遊沒什麼好感。早就聽說雲南的導遊很野蠻,電視上不也說了嗎,強迫遊客買這個買那個,還罵人。
人到齊集合以後就上了旅遊大巴車,洛桑開口就說:“你們是不是早聽說雲南的導遊很野蠻?”
大家被他問得莫名其妙。什麼意思啊。
洛桑接著說:“我叫洛桑,我曾經是個不良少年,在學校跟人打架,後來誤傷了同學,我阿媽賠了六十頭犛牛才把我弄出來,卻一句批評的話也沒有,從此以後我就告訴自己必須做個好人,讓我阿媽不操心的好人。做導遊這幾年我接觸過五湖四海的遊客,我們有可能一生隻見這一麵,這一麵也是前生五百次回眸才換來的,所以我定會好好珍惜,請大家記住你們參加的是純玩無購物VIP團。希望大家摒棄對導遊的偏見,讓我們好好一起度過一段愉快的旅途時光。”
感覺還不錯呢。
接下來點人數,我一回頭,後麵幾乎全坐滿了,上到白發蒼蒼的老夫妻,下到學生模樣的小情侶,得有四十人吧,全都成雙成對。我們被編成了二號家庭。我倆麵麵相覷,也沒說什麼。
天空感覺真低啊,就在頭頂似的,遠山包圍了四周,正午的陽光不熾烈,雲朵在陽光裏穿行,瓦藍瓦藍的天,空氣裏都是水草的清新。為什麼同一片天空,生活環境卻截然不同?突然從霧霾裏穿梭到這裏,感覺好神奇的樣子。邵嘉瑞卻像豬一樣睡著了。
他雙手抱胸前,頭側向我的一邊,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伴隨著均勻的呼吸,我突然就想起那個月光下的九日,他睡著的時候也如這般安靜,像個孩子。
車在一家農家樂飯店裏停下來了,洛桑說:“高原的飯都不好吃,有點夾生,大家泡湯盡量多吃一點,因為旅行首先考驗的就是體力,所以大家要多吃一點。”
終於見識到了網友們說的團餐八大名菜了,隻有兩個肉皮肉末做的葷菜,剩下的聚集了各種綠色蔬菜,還帶蟲眼兒的,白水煮苦菜湯我更不想說了,油花兒都沒有。
陝北老夫妻吃得真香,河北來的一對老少配亮瞎了我們的眼,女的比男的至少大十來歲,就像帶了個吃奶的兒子,一路挑三揀四抱怨不停。
毫無食欲,隨便吃了幾口,邵嘉瑞就帶我找了小賣部買了一堆零食。
“怎麼回事兒啊,不是VIP團嗎,就吃這個?”
“我算了一下咱交的費也就剛好是來回機票錢,就這都是免費贈送的,這樣一想你是不是覺得又好吃一點了?”
“手別搭我身上。”我看看四周,推開邵嘉瑞。
“這不顯得咱二號家庭和諧嗎?誰知道咱什麼關係啊。”
我噗嗤一聲笑出來,不說我還忘了,敢情我們倆扮演的是情侶啊。
下午的第一個景點是藏醫藥學博物館。
這裏值得一提的是有什麼手診大師。又是按家庭為單位,請大師手診。據說手上的掌紋跟五髒六腑都是有關聯的。跟我們一起接受手診的是河北那對老少配。
進門就聞見了一股濃重的藏香的味道,大師端坐在正上方,撥弄著佛珠在看經書,竹藤桌上鋪上了藍棉布,筆和診斷本都準備好了。
“紮西德勒。”落座之前先問好,入鄉隨俗。
聊了會兒天,我才知道老少配組合裏,男的是富二代,倒追了這女的,他們遊遍雲南直接去泰國然後去馬來西亞,不禁讓人感慨,有錢真好。他倆自稱是情侶,剛好上沒多久。
大師眼前一亮,顯得很高興的樣子,興致勃勃地把優先看病的權利留給了他們。
富二代伸出手,他很是不屑,慵懶地把頭靠在女人身上,還很扭曲,因為怕把發型弄亂了。診斷的結果是肝髒不好,建議少熬夜少喝酒,注意補腎。
那女的先說自己二三十歲,大師一再追問,她特別不好意思地伸出雙手,一手比三,一手比九。大師提的意見比較多,失眠多夢,內分泌失調,乳房腫塊,子宮息肉都出來了。我看邵嘉瑞已經笑得快岔氣了。
富二代白了他一眼。
我趕緊把邵嘉瑞的頭按了一下,讓丫閉嘴。
女的問:“我是生完孩子以後這樣的。大師,我這該怎樣才能改善啊?”
大師不急不躁地說:“首先要放鬆心情,隨遇而安。其次配合我們研發的藥,回去煎服。就是有點貴啊。”
前麵說情侶關係,剛認識,那這孩子是誰的,她前夫的?她特別惜命地讓大師趕緊開藥方。
不用提醒,開藥方這是大師的專長啊,這麼有迫切需要的客戶,趕緊開了五個療程。馬上,大師的助理,一個漂亮的卓瑪就進來了,拿著單子就帶二位土豪歡天喜地地出去了。
卓瑪是藏族對女士的統稱。男的叫紮西。
邵嘉瑞嬉皮笑臉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意思是女士優先。大師咳嗽了一聲。估計邵嘉瑞再這樣放肆就被踢出去了。我伸手到背後擰了他一把。
“對不起啊,等下大師幫他好好看看神經方麵的病,看看發展到哪個程度了。”說完,我小心翼翼地伸出雙手,凝望著大師,生怕他說出什麼不著邊際的病來。
“姑娘多大了。”
“25.”
“你們結婚了嗎?”
“沒。”
“什麼時候結?”
“我找到合適的就結,他,還小,可以再等兩年。”
大師目瞪口呆地看著我倆。
“姑娘,你沒什麼大病,肺火比較旺,這個跟憂傷有很大關係,其實人生在世不稱意的事情很多,何必勉強呢,所謂緣分不可強求。”
邵嘉瑞自覺伸出手。
“小夥子,你的問題有點大啊,說的就是你,難怪姑娘不願嫁你。你的前列腺有點肥大,還有炎症,前列腺不好影響性生活質量,一般時間很短……”
邵嘉瑞的表情別提多豐富了,他急急地打斷大師:“不是,我請問一下前列腺是什麼玩意兒?”
這下輪到我要笑瘋了。大師拿著紙筆開始畫圖進行科普,解釋說這玩意兒長在睾丸後麵,像個倒扣的栗子,如果經常壓迫久坐,還有打飛機,就容易引發炎症,然後尿路狹窄,出現尿不盡尿頻。更嚴重的是性生活質量不高,這樣女性就達不到高潮,達不到高潮就容易上火。
“你這哪兒跟哪兒啊,停停停,我能說我沒這些問題嗎?”
“你的手掌紋路清晰地體現了這個病變趨勢,就算現在沒有也不能保證將來沒有,總之你要引起重視。來來來我給你配個藥方,你回去調理一下。”
邵嘉瑞惱羞成怒,就拽著我出來了。
這下輪到我看著,都笑得直不起腰來了:“你怎麼不等大師把話說完啊?”
“還說什麼啊,再說陽痿早泄都出來了!你這幸災樂禍的死女人。這神馬大師,就是一江湖賣狗皮膏藥的,別聽他瞎掰。走吧,去月光古城。”
第一次走進古城,恍若穿越到了另外一個世界。雖然琳琅滿目都是工藝品,但是因為不是旅遊旺季,這裏異常安靜,店主都懶洋洋地曬著太陽,閉著眼睛聽音樂,還有悠閑地拍著羊皮鼓的,仿佛一切都慢了下來。
青石板磚,木頭房子,慵懶的貓,靜靜的流水,構成了一幅和諧美好的畫。
邵嘉瑞買了一杯涼酸奶和一杯熱牛奶。
我先喝了酸奶,味道怪怪的,剛想扔,邵嘉瑞接過去,把牛奶遞給我。
他沒嫌棄我喝過的酸奶,這讓我很愧疚不該剛才那樣拿他開玩笑,畢竟對於男人來講這是很傷自尊的。
在這樣安靜的古城裏,我站在石板街中心,把邵嘉瑞的圍巾理了理,輕輕地說:“謝謝。”
他拍拍我的肩,把背包帶子往上拉了拉,這親昵的舉動讓我覺得我們在千裏之外是彼此唯一的親人那樣親切。
僅僅是親切的親人而已。
晚上入住的是縣城裏的三星級酒店。
我跟邵嘉瑞硬著頭皮進去,發現是大床房,還很軟和,可是這怎麼住啊,頭疼欲裂的節奏。
我跑到前台想再訂一間房,服務員告訴我他們接了兩個團,房間都訂出去了,沒有了。
剛打算上去,河北那對老少配也提著皮箱下來了。
一下樓就嚷嚷:“合同上說好的豪華大床房呢,給我們整個標間算怎麼回事!”
服務員著急忙慌地解釋:“對不起對不起,確實沒有房間了,都是隨機安排的。”
我說:“我跟你們換吧,我們住標間。”
給這女的高興壞了,她感激地看了我們一眼,然後我們就交換了房間。
邵嘉瑞嫌棄地認為比剛才那個房間設施差,然後不情願地選了靠牆的床鋪。
他說:“靠牆說不定有蟲子爬到床上,我是男人,皮糙肉厚,就當我保護你好了。晚上別占我便宜啊。”
“你不放心就住衛生間,我給你反鎖裏麵。”
我把手機充上電,環視了四周,還有電腦能上網,我就登了qq跟彤彤視頻聊天。
彤彤上來就問:“我看見你的郵件了,寶貝兒,快說說,好玩嗎?”
“還行,就是有點累,折騰一天,我在海拔4000米的位置呢,但是沒有什麼反應。”
“邵嘉瑞呢?”
我朝洗手間努努嘴:“洗澡去了。”
“什麼?你倆住一個房間啊。誰主動的啊?”
“別提了,就剩這一間了,是標間啊,明天再看情況吧。都怪他非說是情侶,現在整一間房裏了。真丟人。”
攝像頭裏居然多了一個腦袋,我一回頭邵嘉瑞站在我身後,一點動靜也沒有。我和彤彤同時發出尖叫。隻見這家夥就圍了條浴巾,頭發濕漉漉的,露出帶有豐富體毛的胸部,往臉上擦須後水。
人困馬乏,洗手間熱氣騰騰,我開著花灑,氤氳的水汽包圍了整個房間,我一邊洗一邊不由自主地哼起了歌。
不知道過了多久,胸口很悶的樣子,有點呼吸困難。我放下花灑,裹上浴巾,想出去透口氣。這個可恨的門啊,關鍵時刻怎麼打不開了,我剛才怕邵嘉瑞進來把門鎖擰了好幾圈,現在罷工了。越來越呼吸急促,悶得喘不過氣來,好憋氣的樣子,怎麼辦?
我也不顧形象不形象了,使勁撓門。邵嘉瑞在外麵聽見動靜也多次嚐試從外麵打開,以失敗而告終,我想我不會因為缺氧死在香格裏拉的洗手間裏吧。這樣明天就上新聞了,可是這樣死了多委屈,洗澡缺氧?
白天,導遊洛桑在車上還反複強調在高原晚上不要劇烈運動,不要洗澡太久。我們還哄堂大笑,現在發現他說的是真理啊,我還真高原反應了。正在我胡思亂想,思緒滿天飛構思遺言的時候,門突然被邵嘉瑞踹開了。我剛好站在門後,瞬間被彈飛貼在牆上。
我用氣若遊絲的聲音對邵嘉瑞說:“你妹的。”
邵嘉瑞把我背到床上,說:“你妹的。我腳都跺麻了。”
在這個低素質人橫行的社會,一句對不起不一定能換來一句沒關係,但是一句你妹的一定能換來一句你妹的。
邵嘉瑞麵露難色地說:“你肯定還沒刷牙吧,還有醬豆腐的味兒啊,我就犧牲一下給你做個人工呼吸,傳送一點氧氣。”
我趕緊捂著嘴說:“不麻煩你了,請把袋子裏的氧氣瓶給我吧,我吸兩口。”
他剛準備好人工呼吸的姿勢,一聽我這麼一說,嘿嘿一樂好像得了赦免一樣,起身去翻行李袋了。折騰了好一會兒,終於好點了。也許是真的很疲憊,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這一夜,相安無事。
早上睡到自然醒,我一側身就看到邵嘉瑞乖乖地躺在對麵的床上也睜眼看著我。
“早啊。帥哥。咱倆探討一下,為什麼你在這裏睡著,我還能這麼有安全感?”
邵嘉瑞做痛心疾首狀:“這是兩個人的悲哀啊。對於你來講,我不構成威脅,對於我來說,你沒有那種致命誘惑。所以,悲哀!”
我:“……”
在大堂用過早餐,我用邵嘉瑞的手機聯係了周蕾。
她問我怎麼沒去幼兒園報道,我說我辭職了,她有點吃驚,我們又聊了會兒春節期間發生的趣事。最後說到我過年發的那條莫名其妙的短信。
周蕾說:“希希這學期不來了,去美國了,那你跟希希他爸爸,那個柳先生,那短信怎麼回事啊?”
“他來園裏了嗎?”
“沒有,我聽園長說她媽媽打電話來說的。”
“沒事啊,嗬嗬。”我笑笑。
“你什麼時候也變成嗬嗬黨了,嗬你妹啊。”
掛了電話,有淡淡的傷感。我通過各種渠道假裝若無其事地打聽他的近況,卻無疾而終。為什麼越是想忘記,越是不斷地從腦子裏冒出來?我有點想不明白我到底為什麼對這個人這麼上心,對他千絲萬縷地牽掛,我不知道如果想找他解釋,他會不會聽得進去。希希走後,他像我想象中的痛不欲生嗎?我可以安慰他嗎?這樣自取其辱,真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