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 / 2)

那個時候,幾乎每個同學枕頭下都窩藏著一根根蠟燭。

不到一年半的高中讀書生涯裏,最快樂的是高一上半年,學得輕輕鬆鬆;玩得痛痛快快。

除了偶爾回家,一到周末,我就呼朋喚友,三五成群去學校附近遊山玩水。

我所在的高中——野寨中學依山傍水。站在學校前麵的公路上,麵對一條遊龍一樣的大河,心靈隨之蜿蜒,縱伸天際。平時,大河清澈如鏡、波光粼粼;漲水時,泥沙俱下、波濤滾滾。大河的對麵,崇山峻嶺連綿起伏。轉過身來,整個校園和一個傾斜的山坡難舍難分,融為一體,如同一幅巨幅風景畫拔地而起。山坡上參天古木四季常青,唯見一些人工建築隱隱約約其間,鳳毛麟角一樣。與其說樹木生長在建築的周圍,倒不如說建築種植在樹木中間。校園的背後,洶湧著——山連山的海洋;蕩漾著——樹連樹的波浪。

星期一到星期五,常常是一到中午和晚上我就跑進學校的圖書館裏,如同一頭貪婪的小牛犢;發現一本喜歡的書,興奮得像一隻吃錯藥的跳蚤;找個角落坐下來閱讀,安靜得像一隻溫順的小貓。

有朝一日,即便我能夠站到珠穆朗瑪峰一樣高大的舞台上,婀娜多姿姹紫嫣紅,和高一班級元旦晚會的小小舞台比較起來,其中的快樂也都會相形見絀,立馬黯然失色。

元旦晚會上,我和同學方太鬆一起活靈活現了我改編、導演的情景劇——《賊、小男孩和螺絲刀》。

至今,還記得第一次見麵時,方太鬆自我介紹:“方圓幾百裏,太白山上一棵鬆!”

劇情大體是——

一個小偷,一把螺絲刀,撬開一家房門,發現屋裏隻有一個小男孩。小偷問小男孩:“你家大人都去哪兒啦?”小男孩嚎啕大哭起來,說:“媽媽,早就死了。爸爸,偷東西坐牢了。”小偷想到自己的孩子,心潮起起伏伏。小男孩朝著窗外大聲哭喊:“爸爸,爸爸!”小偷放棄作案,離開小男孩家時落下螺絲刀,小男孩追出去,高叫:“叔叔,叔叔,螺絲刀,螺絲刀!”

我表演的是小男孩。節目進行中,許多女生忍不住哭出聲來。節目結束,掌聲雷鳴。

事後,我無意中看到上麵提到的——深夜一個人跑到學校前麵大河的堤岸上哭泣的女生的一則日記,其中寫道:“元旦晚會上,董鳴鶴表演的小男孩可愛極了!”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高二上學期才過去一小段時間,一天,烈日炎炎似火燒,田野上,噴灑農藥的父親突然一頭栽進悶熱的稻田裏,不省人事。到處撿糞的大憨剛好路過,手忙腳亂地將父親背回家。

父親住進縣醫院。

我一得知消息就衝出教室,衝到學校前麵的公路上,衝上一輛路過的農用拖拉機。

病床上,父親骨瘦如柴,氣若遊絲。

父親是家裏的頂梁柱。父親倒下了,家搖搖欲墜。

醫療費鋪天蓋地。

雖然姐姐已經初中輟學,在附近一家私營小藤椅廠裏打工,但是,由於我和妹妹都在讀書,家裏早就負債累累了。父親住院,無疑雪上加霜。讀小學的妹妹麵臨輟學。

我是家裏唯一的男孩子。高二才讀不到兩個月,不顧親朋好友和老師、同學的極力勸阻,我離開學校,義無反顧地踏上打工謀生的漫漫長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