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收回逐客令 私訪遇賢人(3 / 3)

“小二,你讓他多等一會兒吧,我們就要走了,我們這要是有剩下吃不了的滔菜,你就別拿去喂豬了,讓他吃掉就得了!”

“哎,我說魏國人,你會唱小曲子嗎,給爺唱段葷的,把爺唱樂了,爺就賞你一桌酒席!”

小二一見情勢不妙,連忙收身下樓去招呼其他客人去了,而那名叫繚的魏國人卻還站在那裏,眼光裏閃出失望與怨憤的神色,但又轉瞬即逝,麵色依舊平靜如常。嬴政一見,對此人的涵養氣度頗為賞識,便遞了個眼色給趙高,趙高連忙伸手招呼那人道:

“遠道來的先生,若是不嫌棄的話,就和我們同桌而食吧!”

其他食客正逗弄調笑得起勁,忽見有人橫插了一杠子,都頗為惱恨,但見這二人氣度不凡,也不敢來招惹,隻有幾個人小聲地嘀咕了幾句,嬴政和趙高也不去理會他們。市井閑民,整日無所事事,難免會這樣粗俗無禮的。

繚疾步來到桌邊,衝著二人深施一禮,而後頗為恭敬地說道:

“二位先生潔行高義,繚既今日與二位共食,他日富貴,定當湧泉相報。”

說完,他也不客氣,徑自坐到了桌邊。趙高連忙喚小二加上一套餐具,另外再上幾個好菜,而後又拿起酒壺給繚斟了一杯酒。隻見此人不但滿麵征塵之色,而且身上衣服也是頗為破舊,但其人容色舉止倒不像是一個普通人。

“鄉閭之民,蒙昧無知,粗俗無禮,剛才對先生多有得罪,請先生見諒,而且不要對鹹陽之民等同視之。”嬴政小心地說道。生怕那些市井流徒聽見,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繚微微一笑,拱手對嬴政道:

“先生謙卑有禮,不也是鹹陽人嗎,繚又怎會等同視之呢?不過,聖人既亡,禮教不興,民心不古,天下都是這個樣子,但是貴國一意並天下,成一統,繚以為應該與東方六國有所區別。”

嬴政一聽,不覺心中一動,便頗感興趣地又問那魏國人道:

“先生既懷聖人,又崇禮教,莫非想要複古人遺風不成?”

“錯了,錯了,繚尊法術,而非儒家之大禮教。繚自大梁起,遊曆各國,發覺各國之民都是一樣的終日無事,群相博嬉聚談,而不思為國效命,其國君也是渾渾噩噩,隻圖安逸享樂,根本沒有什麼雄心大誌,所以繚才投身鹹陽,此處雖有浮浪之民,但並不在多數,隻要尊法術治國,申法製之嚴,重刑律之治,重法則民有尊卑而奮進,重法則國體有格而昌盛,繚即欲以此拜見秦王。”

“先生剛才說但得共飲,他日富貴,定不相忘,先生怎知自己一定會獲得秦王的賞識而得富貴呢?”嬴政一臉鄭重地問他。

“繚久聞當今秦王年輕有為,乃至聖至明之王,而且頗有雄心壯誌,若秦王隻在大秦一境,故步自封,安享太平,那麼繚自然無法求得富貴,若他想東並六國而有天下,則必用繚!”

嬴政一笑,又親自給繚斟了一杯酒,把酒言歡,極為暢快地敘談一番,直至酒足飯飽,嬴政這才付了賬,待要再贈與繚一些金錢,讓他梳洗妝扮一番,但趙高卻一臉苦笑,他就帶了這麼一點兒錢出來。嬴政見狀,一咬牙,將自己的長袍脫下來,遞與繚說:

“先生誌存高遠,才學過人,定可為我大秦奉助至力,當今大王也一定會重用你的。”

說完,他便與趙高快步而去,繚捧著衣服叫住二人:“請二位留下尊姓高名,他日當可報答二位。”

“先生,就當是我二人為大秦舉薦一賢良之才吧!”

繚捧著那衣服,愣愣地望著二人下樓出店門而去,這才也走到樓口,拾級而下。

嬴政與趙高二人趕回宮中,又給自己穿上了一件衣服,而後坐等繚前來拜見。趙高向嬴政道:“大王,您覺得此人才能如何?”

“本王覺得這個人於我大秦定有裨益之處,本王心向法度,而他與李斯一樣,都主張以法治國,以法生尊卑孝悌倫常,如此可固社稷,撫人民,否則就會民亂國衰。何況此人遊曆數國,終選為大秦,本王怎可坐而卻之,以失天下之士呢?”

趙高點點頭。他知道,嬴政現在最喜歡談論的一個話題就是興兵東並六國,成就統一大業。凡是進諫與此相關之言的人,都一定會受到獎賞和重視的。而自己確實沒有什麼才能幫助其東滅六國,那麼也就隻能去猜測嬴政的心思,哄得他高興,那麼自己也就不會失寵了。

二人等了半天,趙高都等得有些心焦了,才有一名內侍急匆匆跑進來對嬴政說有一個叫繚的魏國人求見,嬴政自然不會拒絕了。

不多時,那內侍已將繚引了進來。嬴政和趙高二人一見,不由相視一笑,原來嬴政生得高大威猛,而繚卻稍顯短小,長袍穿在他的身上,幾乎長可及地了。不過其麵目之上的風塵早已洗得幹幹淨淨,看上去也是一派威風,而且有股凜然之氣。繚進來之後,偷偷地看了一眼,不覺呆住了。愣了半天,這才拜倒說道:

“魏人繚拜見大秦君王。”

“好了,你起來吧,你不是有話要對本王講嗎,你現在就說吧,本王洗耳恭聽。”嬴政笑眯眯地說道。

聽到嬴政的話,繚遲疑了一下,片刻之後,他才開口說道:“大王,繚乃魏國布衣,欣聞大王樂善好施,海納四方之客,繚心動不已,所以拜致君王麵前,乞美女財寶永居於秦,則萬世仰瞻大王之恩澤。”

嬴政和趙高聽完之後,差一點沒從座位上摔下來:這還是自己在酒樓之中邂逅的那個躊躇滿誌,一腔抱負,滿腹濟世的繚嗎?怎麼現在如此俗不可耐,親口討要起美女財寶來了呢?

嬴政瞪著眼睛看了看對方,卻發覺繚麵色平靜,並無做作之態,好像剛才這番話完全出自其肺腑真心。他連忙下了座位,奔到繚的麵前,執其手急急問道:

“先生,本王要的可是具有平定天下之策,胸懷治世經略之能的大才,而非一意於富貴美色的俗夫,先生不要再欺瞞本王了!”

“大王,繚本一凡夫俗子,酒樓之言完全是想借以而為進身之道,其實我所求者隻在美女財寶,不知大王能否給予恩準。”繚也看著嬴政,一臉坦誠懇切地說道。

“好吧,好吧,既然你為了美女與財寶不惜奔波六國,那麼本王就滿足你的要求,你去盡情地享用吧!”說著,嬴政便極為氣憤地衝著繚揮了揮手,“趙高,趕緊去準備財寶美人,送給他!”

趙高答應一聲,看了一眼嬴政和繚,慢吞吞地往外走去。繚躬身謝過贏政的厚贈,也一言不發地轉身向外走。嬴政極為無奈且痛苦地看著繚的背影慢慢地在自己的視線中遠去,不知道為何他會前後判若兩人呢。不行,怎麼也得問個清楚,他對著繚遠去的背影叫道:

“先生,請慢行,本王還有話說。”

繚慢慢地轉過身,眼中閃現出一種讓人難以覺察的猶疑神色,但卻依舊平靜地說道:

“不知大王喚繚止步另外有何吩咐,是不是還有什麼饋贈我的東西啊?”

嬴政緊走兩步,走到繚的麵前,目視繚良久,忽然躬身對著繚深施一禮,而後推心置腹地沉聲說道:

“先生,嬴政自忖確實是躬身虔誠以求治國經略之賢才,而且確無怠慢開罪先生之處,不知先生為何如此拒嬴政於千裏之外,前後判若兩人呢?”

繚聽完嬴政的話之後也目視嬴政半晌,而後才對嬴政說道:

“繚何嚐不知道大王求賢若渴,必欲得之而置上卿方後快,怎奈大王仍非繚心目之中至聖至明之主。”

“那麼什麼樣的人是先生心目中的至聖至明之主呢?是不是先生在其他六國君王之中發現有可輔弼之君?”

繚聽後立即搖搖頭,又開口說道:

“其實以大王之威儀才智,實是繚心中之上上人選,六國君王無一人可與大王相左右,奈何繚尊法術,其君王則必威嚴有儀,峻形而有體,絕不輕而下人。大王鼻額高聳,雙目頎長,胸若巨鳥,聲如豺虎,少恩德之心而多虎狼之誌,簡約可比常人布衣,得誌也會輕視共過患難之人。魏繚隻不過是一介平民,但大王卻與我分庭下禮,實在有失一國君王之儀,所以繚才不得不辭去。”

“先生之言,本王謹記於心,以後定當保持國君之威儀體度,即使求賢,也保持君王之儀容,請先生務必留於本王左右,輔佐本王以經略天下,建一統之大業。”嬴政極為懇切地說道。

繚聽後沉吟半天,而後點點頭,對嬴政說道:“夫秦強而六國弱,大王又如此禮賢下士,求賢若渴,繚不身向秦國,又能浪跡何處呢?請大王上座,受繚一拜。”

嬴政聽後連忙回身重新坐好,繚則恭恭敬敬、極其虔誠地跪在地上,給嬴政叩了一個頭,而且還說道:

“微臣繚拜見吾王,願吾王政盛國強,早日完成一統大業,不過請吾王切莫忘了微臣所說之話,勿忘國君之體。”

嬴政笑著點點頭說道:

“愛卿且平身,本王又得一賢臣良輔。本王任命你為國尉,願聽國尉是如何看待本王東並六國的事情的。”

大王既然問起此事,那麼微臣便抒一己之言,以現在秦國之強,其餘六國便如秦之郡縣,以秦國之兵強馬壯,足以將其逐個剪滅,收其君為庶民。但微臣唯一所恐的就是六國之君再造合縱,偶於順從之中突發不意之兵,這也就是智伯、吳王夫差及齊之湣王為什麼會失敗的原因。所以我希望大王不要愛惜財物,要賄賂六國的權臣,從而打亂其謀劃,不過用去三十萬金,則必可滅六國而得天下。現在大王的兵馬已經足夠強壯,單看先滅掉哪一個國家了。臣聽說先祖昭王之時,範相國睢曾獻遠交近攻之策,趙、魏、韓三國距我國近,而楚、齊、燕三國則遠,勞師以襲遠,則敗必不可免也。何況我們如果勞師襲遠,或許還會慘遭身後黃雀之災。所以微臣以為如果大王必欲得天下,則需行兩方麵策略:

一、繼續實行遠交近攻之策略,而且還要逐步地蠶食各國領土,防止六國心生恐懼而再度合縱,同時再反複壓製楚、齊、燕三國乘機發展,所以必要的情況下還可出兵助韓、趙、魏去攻擊燕、齊、楚三國。

二、實施間諜策略,選能言善辯之士遠赴六國,以財寶及美女離間各國君臣之間、六國之間的關係,從而使我們坐收漁利。

如果這兩方麵的策略都能得到順利實施,那麼大王之宏圖偉業不久則可成功。

嬴政聽後連連點頭,頗為讚同尉繚的建議,而後令趙高先選擇合適人選用作奸細,離間各國的關係。趙高為嬴政推選了善於辭令、長於應變的頓弱和姚賈。

其後,嬴政果真采用了尉繚之遠交近攻而且還要蠶食的策略,韓國已不足懼,魏國也已非強國,隻有趙國還算是其近鄰之中的強敵,於是便先展開了對趙國的攻擊。

他先命王翦、桓齮、楊端和攻鄴、閼與,並取趙之九城,隨後又命桓齮攻趙平陽,殺趙將扈輒,斬趙兵十萬人,攻下平陽後又挺兵深入,攻其宜安,殺其守將。雖然燕國與齊國毗鄰趙國,趙國一滅,他們的國境也必臨於秦軍鐵蹄之下,但他們早已為秦國強大的軍事力量所嚇倒,誰也不想趟這場渾水,得罪秦國。於是秦國輕而易舉地奪取了趙國的大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