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始皇照樣興衝衝而來,其他人也跟來了不少。這一回始皇本以為會有一個結果了,誰知當他氣喘籲籲地爬到碣石山山頂的時候,所看到的情景和昨天看到的幾乎一模一樣,那兩名內侍依舊在旁邊照料著火勢,而盧生和石生也依舊跪著在禱告。
他急匆匆地走到二人的身邊,剛想詢問二人何時可以看到天賜的讖文,但眼見盧生和石生一副旁若無人的坐定之樣,又怕自己的衝動會打擾了他們,影響天意垂降,所以隻得在二人的身邊極為焦急地,來來回回地走著。
忽然,在火上炙烤的那件怪東西發出了劈裏啪啦的爆裂聲,盧生和石生二人幾乎同時大聲叫道:
“天賜神意了,天賜神意了!”
叫完之後,他們一下子從地上站起來:終於可以自由地活動一下筋骨了。但是,二人剛剛站起身,卻又軟軟地叫著癱倒在地上。他們已經在地上跪了兩天多了,雙腿早已麻木且血脈不通,當時靠著剛才的那一股興奮勁站了起來,但隨即便又倒在地上。他們的腿根本就一點力氣也沒有了。
趙高和李斯連忙跑過去,將他們兩個人扶起來。盧生命那兩名內侍趕緊將火熄掉,而後又與石生活動了一下早已失去知覺的雙腿,跪倒在始皇的麵前:
“皇上,恭喜皇上,天帝已降讖文於神石之上了,請皇上龍目禦覽。”
始皇一聽,極為高興,連忙奔到餘燼未熄的火堆旁,剛要伸手去拿,趙高忽然大叫道:
“皇上,小心燙手。”
經趙高這一喊,始皇一下子便停了下來。是啊,烈火剛剛熄滅,那塊神石一定是奇熱無比,哪能用手去摸呢?他剛遲了一下,趙高早已搶到他的麵前,用衣服墊著自己的手,而後一下子把那塊所謂的神石從灰燼中拿了出來。空氣中立刻彌漫著一股衣服被燒的焦糊味。
趙高用手捧著那塊神石,感覺到熱量開始極為迅速地傳到他的手上。他已經感到一些疼痛了。他迅速地向四周掃了一眼,看見自己身後有一塊半人多高的立石,其頂麵也挺平坦,就連忙奔過去,將手中的東西放在立石之上。
神石之上積存的熱量在慢慢散去,始皇連忙走過去,向那塊神石看去。此時,神石已經不再平整光滑,而是被火烤得裂開了許多細紋,幾乎布滿了神石的平麵。
忽然,始皇瞪大了眼睛,他驚呆了,因為他從那些細密的裂紋中驚奇地看到了秦國文字,而且一筆一畫都頗為規矩。隻見上麵寫著:
“亡秦者,胡也!”
“二位道長,你們過來,看看這是怎麼回事啊?”
驚愣良久,始皇這才開口對盧生和石生叫道。那二人茫然地走到高石附近,一看下去,不禁也大吃一驚,連忙跪倒在始皇的腳下,乞求始皇道:
“皇上,我們罪該萬死!我們出海多日,不但未能為皇上求得長生不老之術,反而得到這樣的凶邪之語,我們二人該死,請皇上責罰!”
始皇呆呆地看著那上麵的五個字,而後又抬頭仰望蒼穹,嘴裏不停地喃喃念叨著那五個字。“亡秦者胡也!”這到底是什麼意思?難道這是天意授玄機於朕,讓朕多多小心,以保大秦之基業嗎?那麼這個“胡”又是指什麼呢?難道是指北方的那些匈奴蠻夷?哼,就憑他們這群烏合之眾,也能滅掉朕開創的堂堂大秦嗎?他一直在思考神石之上出現的讖文,對於盧生和石生請罪的話,一點兒都沒有聽進去。盧生和石生眼見始皇的癡呆模樣,這才偷偷地相視一笑,不過那笑容之中卻帶了許多的苦澀和辛酸。還好,始皇對於他們編造出來的讖語未產生懷疑,否則他們真不知道該怎麼樣再裝下去了。趙高也不知道他二人所攜帶回來的神石上寫了什麼東西,剛才隻顧溜須拍馬,竟沒來得及看上一眼,現在湊過去一看,不禁也大吃一驚。
其實,那塊所謂的天賜神物隻不過是海中一種龜類的蓋骨,始皇生於內陸之中,所以並不認識這東西。而且,二人還故意把這塊龜殼弄得奇形怪狀,讓人更加無法分辨。而那些文字則是他們在大船出海之後用利器刻上去的,刻好之後再用其他東西將所刻之處抹平,讓人看不出痕跡,而後放在火上炙烤,裂紋自然就會在刻字之處產生了。此前他們常用這個方法哄騙一意求神拜仙的虔誠之人,沒想到用在始皇身上,效果也不錯。
始皇仍舊在出神發愣,而盧生和石生則又鼓起了勇氣向始皇請罪。他們相信,既然始皇對那五個字如此感興趣,也肯定不會殺他們的。
“好了,好了,二位道長,你們趕快起來吧!雖然這讖文並不關乎朕的長生不老之事,但卻涉及大秦的江山社稷,同樣是非常重要,朕不但不會怪你們,還會賞你們,隻是不知道這上麵的讖文到底是什麼意思?”
本來,盧生和石生還想在那塊龜甲上刻其他的文字,但始皇一意隻想成仙,別的恐怕也無法引起他的興趣,鬧不好,自己二入連性命都得搭上。所以,他們最後才決定將“亡秦者胡也”五個字刻上。隻要始皇不是一個一心隻知成仙得道,絲毫不顧自己的天下的混蛋皇上,他一定會對這上麵的文字感興趣。而且,盧生與石生身為燕人,自始皇滅掉燕國,將燕國的舊地全部納入統一的大秦國土之後,對於匈奴疏於防禦,因此燕國舊地常常遭受匈奴人的騷擾擄掠,人民苦不堪言。盧生和石生將這五個字刻在上麵,也算是為燕地舊民做了一件好事。當然,如果始皇看後立即出兵就更好了。
始皇的眼睛仍然盯著那五個字,要讓盧生和石生為自己解釋這五個字。
那五個字是盧生和石生二人親手刻上去的,對其中的含意他們自然也是清清楚楚。但是他們卻不去說透,言多則必有失,自己說得太多可能會引起始皇的疑心,還是讓始皇自己去參悟吧!石生裝出一副不解其中之意的樣子,開口對始皇說道:
“皇上,我們原來行祭天祈求之法事,求得的全是讖文,我們二人方可用所學為人講解,但現在天意卻降我大秦文字於這神石之上,必定是天授玄機於皇上,我們也不敢妄加臆斷,還是請皇上您親自體會吧!”
始皇聽了石生的話之後,又抬頭仰望,似乎在向上天詢問著這五個字的用意。自己費盡千辛萬苦,方才統一天下,終成大業,難道真的會被那些胡虜蠻人得去自己的江山嗎?不,不是的,這是上天體恤自己的偉業卓著,不忍讓大秦的基業落入那些野蠻人的手中,所以才將這五個字降於自己,讓自己認識到潛在的危險。如此一來,雖然盧生與石生沒能為自己尋找到長生不老之藥,但卻挽救了大秦的萬世基業。
想到這裏,始皇轉過身來,目視西方,看著眼前的一切,田園村莊,丘陵窪地,這些都是自己用無數個不眠不休的日日夜夜和無數將士的生命及鮮血換來的,絕不能讓胡虜給奪去,還沒有享受到江山社稷的雄壯與美麗呢!
他癡癡地望著眼前的一切,眼光之中充滿了在他的眼光中很少見的柔情和留戀。忽然,他張開嘴,“呀”了一聲。趙高和李斯以為他要開口說話,連忙不約而同地湊了上去,卻聽見始皇極為無奈地,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而後自言自語道:
“朕真不應該把隗林留在鹹陽,要是他在這裏就好了,朕就可以向他詢問一下關於匈奴的詳細情況了。”
聽了始皇這一番話,李斯和趙高頓時變得灰頭土臉,仿佛都觸了大黴頭似的。趙高更是心中氣憤難平,他滿以為自己費了這麼大的力氣應該能從始皇那裏討一個彩頭,卻沒想到盧生和石生編造出一個“亡秦者胡也”的天大謊話,而他也看不出其中有任何的破綻。這樣一來,皇上隻會想隗林,想那些能夠領兵作戰的將領,否則也就不會再把自己這個最勞累的人給忘記了。想到這裏,他狠狠地瞪了盧生和石生一眼,而那二人卻渾然不覺。
“好了,現在我們立即回到驛館之內,收拾行裝,立即由此出發向西前行,一路考察匈奴人的情況,朕倒要看看,他們憑什麼要奪朕的天下!”始皇收回目光,斬釘截鐵地對自己的文武大臣說道。
“皇上,不可啊!匈奴人生性凶悍好戰,此次西行,萬一要是……”李斯連忙非常著急地說道。他要搶在趙高的前麵說。
“依你的意思,朕要對日益猖獗的匈奴不聞不問,置之不理,任由他們這樣狂妄下去,你是不是真的想讓朕的大好江山都被匈奴人占去啊?”始皇側過頭來橫眉立目地對李斯叫嚷著。他根本就不允許李斯把話說完。
“皇上,您息怒,微臣絕對沒有這個意思,微臣隻是擔心皇上的安危。”
“朕的安危不用你操心!朕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還能怕那些居無定所,茹毛飲血的匈奴人!你趕快回去準備吧,整天就知道圍在朕的身邊,你倒是想些辦法來對付那些匈奴人啊,沒用的東西!”李斯被始皇罵了一個狗血噴頭,臉色一陣紅,一陣白,連忙低著頭退到了一邊。趙高一見他那副狼狽樣,心中不禁樂開了花。眼見始皇已經決意要走西線以了解匈奴的情況,而且李斯又剛剛碰了一個又大又硬的釘子,其他的人也不敢說什麼了。於是,始皇帶著眾人一起下山。
盧生和石生一見始皇並沒有讓自己跟隨,心中十分高興,終於可以逃脫始皇的束縛了。但隨即他們便對自己罵了起來,自己的父母親友還都被始皇監押著呢,怎麼也得把他們救下來啊。
二人對視一眼,而後一起向始皇追去,而且一邊跑一邊叫道:
“皇上,您留步,皇上,您留步!”
始皇一回頭,看見二人正大步地從山頂上衝下來,心中不由地有些納悶兒:他還以為二人早已經自動跟上了,卻沒想到他們竟落在了後邊。
不一會二人已經氣喘籲籲地站在了他的麵前,他麵露笑意地問二位道:
“怎麼,二位道長,你們是不是還有什麼事沒有完成啊,怎麼會落在後邊了呢?”
“皇上,我……我們沒有什麼事情了,不過我們想請問一下,皇上您能否讓我們見一下我們的父母親友啊?”
“可以,當然可以,你們為朕立了一個大功勞,朕怎麼會不允許呢,朕也不能割斷你們的親情啊。”
“多謝皇上。皇上,我們能不能再鬥膽向您提一個要求啊?”盧生一見始皇答應得如此幹脆,連忙開口追問著。
“行啊,隻要你們的要求不太過分,朕一定會答應的。”
“皇上,您……您能不能把我們的父母及親友都……都給放了啊?”石生囁嚅半天,這才開口說道。
“行啊,沒問題,當然沒問題,朕本來也沒想關他們一輩子啊!”始皇的回答仍舊是那麼幹脆,盧生和石生的臉上也不由得露出了感激與欣慰的微笑。皇上這不也挺通情達理的嘛,但緊接著,他們卻又聽到了始皇的聲音:“把你們的父母和親友都放了是一點兒問題也沒有,但你們要跟隨朕到鹹陽去,朕的天下也要,那長生不老也仍然不能放棄。你們兩個人道行頗高,今日既能為朕的天下分憂,他日肯定也能為朕煉製出長生不老之藥來。朕這次回鹹陽,你們就一起跟朕回去吧!”
盧生和石生一聽始皇的話,心中都不由得暗暗叫起苦來。對於始皇的手段,他們不但曾經聽聞過,現在也見識過了。伴君如伴虎,用在始皇這裏是再恰當不過了。從始皇的臉色以及他的某些行動來看,他們已經能夠清清楚楚地體會出對方對於長生不老的急切了。在始皇的眼中,除了江山社稷的安危還能讓他掛懷於心,恐怕再也沒有一件事比長生不老更令他日夜思念了。所以,他們不敢違拗始皇的旨意。為了保全自己以及家人的性命,他們也隻能聽從始皇的命令了。
“皇上,我們二人願跟隨您一同前往鹹陽,為皇上您成就不老之身盡效犬馬之勞。”迫於形勢,兩個人隻得改變了自己的想法。
“好,有二位道長相助,朕一定能驅除胡虜,成就不老之身!”
“皇上,您能否允許我二人在臨行之前再與家人見上一麵啊?”
“沒問題,沒問題,趙高,你領著二位道長去見見他們的親人,讓他們各自回家,而後與二位道長速回驛館,朕要盡快向西巡行。”
“是,奴才這就領著二位道長去。”
趙高雖然一肚子的不高興,但仍舊不露聲色的躬身答應了。他暗中命自己的人挾持了盧生與石生的親人,本來是想借此讓始皇高興,從而使始皇對自己更加寵幸,卻沒有想到二人想出來這麼一個莫名其妙的符咒,始皇倒是緊張起來了,卻對他趙高毫不關心。始皇現在擔心的是大秦的江山社稷,擔心的是北麵神出鬼沒的匈奴騎兵,所以他想到的一定是王賁與蒙恬等有領兵作戰之能的武將,而不是他趙高。但趙高並不想放棄,他還想把自己這個導演的角色繼續下去。他知道,雖然江山重要,但始皇絕對不會放棄長生不老的,否則始皇也就不會讓盧生與石生一同前往鹹陽了。他決定繼續把盧生和石生掌握在自己的手中,這樣就可以讓始皇感到高興,而且還能抓住始皇的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