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蕭索。

龍飛的心頭亦是蕭索之極,他手牽坐騎,轉過了那座石山,又看見了那一輪明月。

月仍是那麼圓,那麼亮,月中人卻已不見。

龍飛的目光一轉,落下,突然間凝結不動。

在他的前麵,是一個大湖,月光下湖水泛起了一層銀色的光輝。

那一層銀色的光輝中,一團團的碧綠色的光芒,螢火般閃動,是燈光。

湖麵上赫然有兩行燈露出來,那兩行燈當中空出了兩丈寬闊一段距離。

那些石燈的形狀非常奇怪,絕不是一般人家,也不是日常所見到的那樣子。

龍飛的印象中,隻是一間古刹之中曾經見過類似的石類。

當時他曾經請教過古刹的僧人。

一個年老的僧人告訴他那是數百年之前的東西。

古刹中那些石燈大都殘缺不錢,現在湖麵上那些石燈,亦都很完整。

那些石燈無疑都是建築在湖底,湖水若不是隻淺不深,單就這一項工程已經驚人。

石燈中燃燒著的也不知是什麼射出來的燈光竟然是碧綠色。

碧綠得有如螢光。

燈光與水光月光輝映,每一盞石燈都裹在一蓬碧綠色的光芒中,彷佛都通透,遠一點地驟看來,好像不是石造的,而是用水晶、翡翠一類東西雕刻出來。

在兩行燈光的盡頭,有一座宮殿--碧綠色的宮殿!

那座宮殿的四周,都點綴著碧綠色的燈光,那些燈光像螢火般不住閃爍。

一種難以言喻的神秘,幽然在其中散發出來。

那座宮殿就建築在湖上,宮殿的基層,赫然是一條條的柱子。

每一條柱子都嵌著一盞燈,碧綠色的燈。

整座宮殿驟看下就像天外飛來,簡直就不像人間所有。

龍飛盡管見多識廣,幾曾見過像這樣的地方,那能不目定口呆?

也就在這個時候,湖麵上出現了一團白色煙霧。

一艘小舟從煙霧中幽然穿出,在兩行石燈中穿過,直向龍飛這邊移來。

煙霧仍然將整艘小舟裹住,雖然淡,仍然看到,彷佛根本就由那艘小舟散發出來。

那艘小舟整艘都是白色,在白色的煙霧包裹中,一似由煙霧凝成,隨時都會煙霧般消散。

在小舟之上,站著一個人--白衣的女人。

一個彷佛是煙霧所凝成隨時會消散的女人。龍飛看得不怎樣清楚,一直到那艘小舟泊岸,仍然朦朦朧朧的。

他的眼睛彷佛被煙霧籠罩,耳朵也好像變得沒有平日那麼的靈敏。

因為那個女人的聲音他聽來也是模模糊糊的。

那個女人雙手拿著一支雪白的竿子,在水中一插,穩定了小舟,道:“馬留在岸,抱起公孫白,上舟跟我來。”

她的語聲很溫柔,很悅耳,分明是人聲,卻又不是像是人聲。

最低限度,龍飛就從來沒有聽過這樣溫柔,這樣悅耳的人聲,他也從來沒有見過一個這樣溫柔,這樣美麗的孩子,那個女孩很年輕,但絕不是一個小孩子。

年輕的女孩子的年紀本來就不容易肯定,那個女孩尤為難以肯定。

她非獨年輕,而且美麗,形容美麗而年輕的女孩子古來有很多詞句,龍飛雖然不至於全部背誦,但知道的,相信絕不會比任何人少,他的腦筋也非常靈活,可是他現在連一句也想不出來。

其實也沒有一句足以形容那個女孩子的美麗風姿。

--人間竟然有這樣美麗的女孩子?

龍飛忽然留意那女孩子的衣飾,那種衣飾也幾乎立即肯定,絕不是現在這個朝代所有。

那些壁畫是唐代的遺跡,唐朝距離現在已經好幾百年了。

--那個女孩子難道是幾百年前的人。

龍飛心頭一片迷惑,他苦笑一下,將公孫自從馬背上抱下來,身形一縱,掠上了那艘小舟。

小舟立即轉向那邊宮殿蕩回去,龍飛標槍也似站立在舟上,身形絲毫也不受影響,是那麼穩定。

距離這麼近,他當然已能夠看清楚那個女孩子。

那個女孩子的肌膚就像是象牙雕琢出來的一樣,是那麼光滑,那麼柔和,那麼潔白,那麼動人。

她好像發現龍飛在打量自己,笑笑,道:“我有什麼好看?”

龍飛一怔,道:“姑娘若是不好看,還有什麼人好看呢?”

少女又笑笑,忽然道:“依我所知,你不是那種油腔滑調的人。”

龍飛又是一怔,道:“姑娘你認識我?”

少女道:“一劍九飛環,已經足以說明你是誰。”

龍飛道:“用這種兵器的人,相信絕非我一個。”

少女道:“然而除了龍飛,又有誰敢與毒閻羅作對?”

龍飛道:“這裏的消息倒也靈通。”

少女道:“嗯。”

龍飛目注著那個少女,道:“我說的都是老實話。”

少女臉龐微紅,更見動人,她笑笑,道:“聽說你是一個老實人。”

龍飛道:“有時我也說謊的。”

少女道:“你方才說的想必也是謊言?”

龍飛搖頭,道:“不是。”

少女微喟道:“一個人好看與否,其實有什麼關係。”

龍飛道:“但無論如何,好看總比不好看好。”

少女笑笑道:“嗯!”

龍飛轉問:“這裏是否有位叫翡翠的姑娘?”

少女道:“你不認識她?”

龍飛道:“不認識,姑娘怎麼料得這麼準?”

少女道:“因為我就是翡翠!”

龍飛怔住在那裏。

翡翠接道:“你大概是從公孫白那裏聽到我的名字。”龍飛沒有否認。

翡翠又說道:“公孫白其實也一樣不認識我的,所以得知翡翠這個名字,相信完全是因水晶的關係。”

龍飛脫口道:“水晶人?”

翡翠道:“公孫白告訴你的?”

龍飛道:“他說的也不多,其實我隻在推測,不敢太肯定。”

翡翠道:“你應該是一個聰明人。”

龍飛道:“哦……”

翡翠截口道:“不錯,就是水晶人。”

龍飛道:“她是一個人。”

翡翠道:“可以這樣說。”

龍飛奇怪道:“姑娘這句話我不明白。”

翡翠道:“有些事,不明白比明白更好。”

龍飛無言。翡翠突的歎息一聲,道:“水晶是個可憐人。”

龍飛重複道:“可憐人?”

翡翠道:“她若不是人,反而更好。”

龍飛道:“如何好?”

翡翠道:“人就會有情--有了情就會有愛與恨。”

龍飛搖頭,道:“不一定的。”

翡翠道:“你難道沒有聽說過一句話?”

龍飛道:“自古多情空遺恨?”翡翠聞言頷首。

說話間,小舟已來到那座宮殿之前,那座宮殿竟真的建築在水麵上。

一條條粗大的石柱突出水麵,那座宮殿也就在那些石柱上建築起來。

遠看來,那些宮殿倒不覺得怎樣,接近了,龍飛才發覺那座宮殿比他想像的還要廣闊。

宮殿中燈火輝煌,一道寬闊的石階從殿麵前斜斜插入湖水之中。

翡翠將小舟停在石階前,道:“將公孫白放在小舟裏,你進宮殿去好了。”

龍飛道:“公孫兄--”

翡翠道:“他中了閻王針,隨時都會氣絕是不是?”

龍飛道:“是……”

翡翠道:“我現在就是送他去醫治他中的毒針。”

龍飛道:“那麼我……”

翡翠道:“你既不懂得醫治公孫白的毒傷,在一旁有何作用?”

龍飛不能不點頭,轉問道:“這座宮殿是在什麼地方?”

翡翠道:“你知道是一座宮殿已經足夠了。”

一頓又接道:“好了,不妨告訴你,有人在殿內等你。”

龍飛道:“誰?”

翡翠道:“他姓杜,是杜家莊的主人。”

龍飛不覺追問道:“杜什麼?”

翡翠語聲一低,道:“杜殺!”

龍飛一皺眉,那刹那之間,他的思想風車般疾轉,可是他印象之中,並沒有這個名字。

翡翠看在眼內,道:“你不會認識他的,以‘殺’來取名的人,亦可以說,絕無僅有。”

龍飛道:“這個字的確不適合做名字。”

翡翠道:“在一般人的思想,的確是這樣的。”

龍飛奇怪的問道:“他到底是怎樣一個人?”

翡翠笑笑道:“你進去一看,不就知道了。”

龍飛道:“不錯!”目光又落在公孫白的麵上。

翡翠道:“你果然是一個俠客。”

龍飛正想說什麼,翡翠話又已接上,道:“公孫白在這裏,難道還放心不下?”

龍飛一笑道:“一切拜托了。”將公孫白在舟中放下,一長身又掠上了那道石階。

翡翠也沒有再說什麼,竿子一點,小舟向左邊蕩了開去,轉了一個彎,消失在迷湲的碧綠燈光中。

龍飛目送小舟消失,才舉步走前。

石階雪也似,月光燈影下隱光澤,就像是玉砌成的一樣。

龍飛走在石階上,忽然有一種高處不勝寒感覺。

他有生以來,從未到過一處這樣的地方。

這簡直已非人間所有。

燈光下,他看得非常清楚,那座宮殿的每一部分都是精致之極。

每一部份的結構,以致雕刻的紋理,也不是一般所能夠見得,他現在簡直就像走進一個數百年之前的境地之中。

--這應該就是杜家莊了,怎會這樣的?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杜家莊的主人到底是什麼人?

龍飛的腳步不由得快起來。

宮殿寬敞而高大,當中有一麵雲壁。

那麵雲壁差不多與宮門同樣的寬敞高低。

雪白的雲壁,刻著無數字。

龍飛的目光落在雲壁之上,腳步又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