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飛心頭不禁又一凜。
老婦人接問道:“你現在可相信?”
龍飛頷首道:“這實在大出我意料之外。”
老婦人道:“杜殺本來就不像一個女人的名字。”
龍飛道:“老人家真的叫杜殺?”
老婦人道:“你還懷疑什麼?”
龍飛搖頭,道:“這其中會不會另有意思?”
杜殺道:“你非常聰明。”緩緩沉聲道:“我因為殺孽太重,才會被貶落凡塵,天賜我杜殺這個名字,就是在告誡我不要再妄動殺念!”
龍飛道:“看來在人間這七百多年來,老人家的殺念並沒有完全消弭。”
杜殺道:“已經消弭不少了。”
龍飛道:“常人動殺念,就是要殺人,天人動殺念,又如何?”
杜殺道:“也是要殺人!”
龍飛皺眉道:“哦!”
杜殺道:“坐。”手指丹墀下一個錦墊。
她那雙眼睛已恢複方才那樣的慈祥,可是那股殺氣,龍飛卻仍然感覺存在。
他緩步走到那個錦墊旁邊,坐下來。
站著他已經感覺到杜殺帝王般的威嚴,一坐下,這種感覺更加濃重了。
杜殺看著他,笑笑道:“很不習慣是不是?”
龍飛並沒有否認,點頭道:“你是這裏的客人,本該請你坐在我旁邊,可惜你若是坐在我的身旁,無論你怎樣坐都會比我高,我不喜歡別人看來比我高。”龍飛笑笑。
杜殺道:“這裏已經很多年沒有客人的了。”
龍飛道:“能夠在這裏作客,在我實在是一種榮幸。”
杜殺道:“是真的?”
龍飛道:“我從來沒有到過這樣華麗的地方。”
杜殺道:“這裏的華麗,已沒有任何地方比得上。”一頓道:“若是你早七百年來,肯定你絕對不會懷疑我說的話。”
龍飛道:“可惜我隻是一個凡人,能夠活上七十年,已經是不易,何況七百年?”
杜殺盯著他,道:“你仍在懷疑。”
龍飛點頭道:“因為我隻是一個凡人,對於這種事情難免有些懷疑。”
杜殺道:“可惜我也不能提供你什麼證據。”
她淡然一笑,接道:“七百年之前的事情就是告訴你,是否真偽你也是分辨不出。”
龍飛道:“嗯。”
杜殺道:“我既不能夠向你證明,在七百年前就已存在,那你無妨就將我當做一個七十歲的老婆婆。”
龍飛道:“這可有影響?”
杜殺道:“沒有。”
龍飛轉過話題,道:“這裏實在是一個非常秘密的地方。”
杜殺道:“也許你甚至懷疑這個地方的存在。”
龍飛道:“不瞞老人家,方才我事實有一種感覺--以為自己不過在做夢。”
杜殺道:“我明白。”
龍飛道:“建造一個這樣的地方也不容易。”
村殺道:“若是以人力建造,的確不容易。”龍飛惟有苦笑。
杜殺道:“這裏就隻有一個進口,本該封閉的了,隻因為公孫白,延到現在。”
龍飛奇怪道:“與公孫兄有什麼關係?”
杜殺道:“他沒有跟你說怎樣得到那張地圖?”
龍飛道:“沒有,隻說過那張地圖的功用。”
杜殺道:“那種地圖是賜給對本宮曾經有過恩惠的人,所謂恩惠,我很難給你一個明白,卻可以絕對肯定,不會再出現了。”龍飛仔細聽著。
杜殺道:“本宮絕對不願意接受他人的恩惠,然而有時卻不得已,那隻有予以償還,地圖也就是信物,無論那個人有什麼困難,隻要他們保留本宮給他的信物,將信物送回來,本宮都會盡全力替他解決。”
龍飛道:“解決不來呢?”
杜殺道:“沒有事情本宮解決不來的,正如這一次,公孫白盡管身中閻王毒針,隻要他仍然有一口氣在,來到了本宮,絕對死不了。”
龍飛道:“這是我最高興聽到的一句話。”
杜殺道:“地圖在你身上?”
龍飛道:“老人家知道?”
杜殺道:“嗯,拿出來,拋給我。”
龍飛將那張地圖取出,向杜殺拋去。
他用的力道恰到好處,一張地圖準確平穩的淩空落下。
杜殺突的把手一招。
那張地圖忽然像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住,速度一快,飛投向杜殺那隻手的掌心。
龍飛看在眼內,暗忖道:“這個人好深厚的內力。”
他動念未已,地圖已碎成千百片,從杜殺的手中飛出來,散落在丹墀之下。
那簡直就像魔術一樣,倘若也是內功的一種表現,杜殺的內功修為,毫無疑問已登峰造極。
“枉老人家的內功修為實在是晚輩平生僅見。”龍飛歎息道:“這一次晚輩總算是大開眼界了。”
杜殺卻搖頭道:“你以為這是一種內功表現?”
龍飛詫異道:“不然是什麼?”
杜殺道:“說了你也不明白的。”
龍飛苦笑道:“晚輩不明白的實在太多。”
杜殺道:“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都無關緊要,離開了這裏之後,你就當是做過一場夢是了。”
龍飛道:“不知道晚輩什麼時候可以離開?”
杜殺道:“在公孫白未完全痊愈之前,我看你是不會放心離開的。”
龍飛道:“閻王針非同小可。”
杜殺道:“在一般人心目中都有這種感覺。”
她緩緩接道:“江湖上七種最毒的毒針中,閻王針隻是列名第四而已。”
龍飛道:“哦!”
杜殺道:“這件事你也許不知道。”
龍飛道:“事實不知道。”
杜殺道:“因為你對那些東西並沒加以研究。”
龍飛道:“然則老人家--”
杜殺眉宇間隱約浮現出一抹黯然的神色,龍飛卻沒有發覺,在他坐著的位置,要看清楚杜殺已經不容易。
那一抹黯然的神色迅速消逝,杜殺道:“天下間很少事情我不知道的。”
這並非直接回答龍飛的問題,然而她既然這樣說,龍飛也不再追問下去了。
杜殺接著說道:“我知道,你與公孫白,其實也並非朋友。”龍飛呆望著杜殺。
杜殺道:“像你這樣的俠客,現在已不多了。”龍飛淡淡的一笑。
杜殺道:“我喜歡你這種年輕人,所以我請你進來一見。”
龍飛道:“我……”
杜殺截口道:“你就在這裏住下,公孫白痊愈之後,你與他一起離開。”
一頓道:“這是你們第一次進來,也是最後一次,離開了這裏之後,最好將這裏的一切完全忘掉。”
龍飛道:“一個人要記憶一件事情固然容易,要忘記一件事情,卻更加困難。”
杜殺冷笑道:“歲月催人老,也會令人的記憶逐漸淡薄。”
龍飛頷首,道:“不錯。”
杜殺上下打量了龍飛一遍,道:“你心中仍然有很多事不明白,想知道?”
龍飛道:“我是一個好奇心很重的人。”
杜殺道:“一個人好奇心太重並不是一件好事。”
龍飛道:“也不是一件壞事。”
杜殺笑笑,道:“不錯不錯。”
那笑容陡然一斂,接道:“有一點我希望你穩記。”
龍飛道:“那一點?”
“這裏不歡迎好奇心太重的人。”龍飛沉默了下去。
杜殺盯著他,一會,又說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龍飛微喟道:“我本來還想請教老人家一件事,但老人家那麼說,我隻有放在心中。”
杜殺道:“縱然你不說,我也知道那是什麼事。”
龍飛道:“哦。”
杜殺道:“你是否想知道當門那麵雲壁上為什麼刻著碧落賦?”
龍飛詫異道:“為什麼?”
杜殺道:“這個問題方才你已經問過的了。”
龍飛道:“老人家卻沒有答複我。”
杜殺道:“方才你不是也想到了什麼?”
龍飛一怔,道:“難道……”
杜殺截口喉道:“爾其動也,風雨如晦,雷電大作。爾其靜也,體象皎鏡,是開碧落。”
龍飛失聲道:“老人家莫非就是碧落賦中人?”
杜殺道:“是的。”
龍飛道:“風雨雷電?”
杜殺道:“非我。”
龍飛道:“那麼日月星辰?”
杜殺道:“我在其中!”
龍飛四顧一眼,道:“這是宮殿,老人家莫非就是傳說中的--日後?”
杜殺道:“日後正是我!”
龍飛心頭砰然震動。
故老相傳,武林中有一群人,住在一個非常神秘的地方,武功高強,絕非一般人所能夠匹敵。
因為他們都是來自碧落,都是天仙謫降凡塵,他們所用的,已不是武功這樣簡單。
他們也就取名於碧落賦中。
風雨雷電,驚世駭俗,卻仍得聽命於天,惟天命是從。
天也就是天帝,有日後,有夜妃,有月女星兒。
他們一旦在人間出現,整個武林必然都為之轟動,也必然有一大群邪惡之徒命喪。
武林中人稱之為天譴。
誰也不知道“碧落賦中人”到底是凡人還是天人,卻知道,他們乃是表彰著正義。
有關他們的傳說,據雲傳說了千百年。傳說中,他們簡直與天地同壽,與日月共存。
這也許隻是傳說而已,但根據曆代武林中人的記載,近信二三百年來,他的確每隔十年就出現一次,清除武林中那些邪惡之徒。
那些記載可以肯定並沒有疑問,這些乃是在執筆人死後才發現。綜合所有的記載,每一次出現,那些碧落賦中人都是那個樣子。
他們若是真的每一次都是同一人,根據記載,他們每一個最少都已經有二三百歲的了。
凡人又怎會如此長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