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樓的門戶緊閉,用一把形式古雅的銅鎖扣著,那把銅鎖之上布滿了灰塵,也不知多久沒有打開過。

翡翠在門前停下了腳步,道:“這道門已經有三年沒有打開過了。”

公孫白“哦”的一聲,龍飛亦一怔,目光落在那把銅鎖之上,道:“從那些灰塵看來,應該就是了。”

翡翠道:“這座小樓也隻有這道門戶。”

龍飛信口道:“嗯。”

公孫白道:“然則湖底那個密室……”

翡翠截口道:“必須先進入這座小樓,才能夠進去。”

公孫白脫口道:“真的?”翡翠歎了一口氣,並沒有回答。

公孫白亦自歎息,道:“不是我不相信姑娘,問題在今天早上醒來,我真的聽到鐵鏈曳地之聲。”

翡翠淡然一笑,道:“也許是你的錯覺。”

她笑得有些勉強,公孫白看在眼內,但並沒有追問下去。

龍飛也一直在留意翡翠的表情,心裏知道其間一定有蹊蹺。

--翡翠看來似乎並沒有說謊,公孫白應該也沒有,這座小樓是真的已封閉,內裏若是真的沒有人,那麼又何以有鐵鏈曳地聲?難道這座小樓中有鬼?

他一時雖然不能夠肯定,卻也不相信鬼神的存在,可是他現在竟然生出這個念頭。

就連他也覺得奇怪,也許是受了這個環境的影響,轉念之間,龍飛不由苦笑。

翡翠的目光這時候忽然落在龍飛的麵上,苦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龍飛道:“哦!”

翡翠道:“你是懷疑這座小樓之內有鬼?”

龍飛一怔,道:“我本來不相信鬼神的存在的。”

翡翠道:“因為到現在為止,你還沒有見過那所謂的鬼神。”龍飛點頭。

公孫白插口道:“天人……”

翡翠道:“介乎神與人之間,終究還是人。”

公孫白沒有作聲,看樣子似乎明白,也似乎不明白,龍飛也一樣糊塗得很。

翡翠接道:“神不是一般人所能看見的。”

公孫白歎息道:“鬼呢?”

翡翠搖頭道:“這個問題我也不知道怎樣來回答你。”

公孫白道:“我很多朋友都說他們曾經見過鬼,言之鑿鑿,甚至誓神劈願。”

翡翠道:“也許他們是真的見過。”

公孫白道:“聽他們說得那麼認真,不由我不相信。”

翡翠即時道:“你的心意我明白。”

又道:“不過有一點希望你亦能夠明白--人縱然生前如何美麗,死為鬼,相信也會變得很恐怖,很可怕。”

公孫白沒有應聲。

龍飛奇怪的看著他們,這時候忽然插口,道:“兩位能否說明白一點?”

公孫白方待回答,翡翠已說道:“公孫公子很想念一個人,那個人卻已經不存在。”

龍飛心念一動,道:“所謂不存在是什麼東西?”

翡翠道:“死亡。”

龍飛目注公孫白,那刹那公孫白的麵色陡然一變,道:“她……她真的已經死了?”

翡翠斬釘截鐵的應道:“是!”

公孫白道:“可是……”

翡翠截口道:“死亡的意義有很多種,也不是隻有人才會死亡的。”

公孫白道:“她……可是……”

翡翠替他接下去道:“是水晶的精靈,是不是?”公孫白竟然點頭。

龍飛插口道:“你們莫非在說那個水晶人?”翡翠頷首。

龍飛接問道:“水晶人莫非真的並不是一個人?”

翡翠道:“她事實不是。”龍飛不由得搖頭。

翡翠道:“這種事本來就是難以令人置信,所以你不相信我也不奇怪。”

龍飛道:“你是說,她真的是水晶的精靈。”

“是的。”翡翠道:“她本是一塊萬年水晶,落在一個名匠的手中,將之刻成了一個人--一個很美麗的女孩子。”

龍飛全神貫注的聽。

翡翠道:“那塊水晶才隻有一尺高下,所以刻出來的她原隻有七寸長短,因為那個名匠賦與她生命,才得以變成常人一樣,但終究,隻是塊水晶而已。”

龍飛歎了一口氣,這種事,也實在難以相信,卻又不能不相信。

翡翠無論他怎樣看,也不像在說謊,天下間難道竟然真的有這種事情?

翡翠接說道:“那個名匠當時曾經告誡她,千萬不要動真情,否則難免會形神俱滅--”

她歎息又道:“她本來已經穩記在心了,可惜到最後仍然不免厄運。”

龍飛道:“她動了真情?”

翡翠目光轉落在公孫白的麵上,道:“這是無可避免的事情。”

龍飛道:“結果她形神俱滅?”

翡翠道:“這在她,未嚐不是一種解脫。”

龍飛道:“姑娘的措詞非常的奇怪,幸虧還不難明白。”

翡翠道:“你真的已明白了?”

龍飛道:“嗯!”轉顧公孫白,道:“這若是事實,在水晶人來說的確是一種解脫。”

公孫白無言歎息。

龍飛忽然又問翡翠道:“人死而為鬼,水晶的精靈形神俱滅,又將會變成什麼?”

翡翠道:“應該什麼也都沒有了。”

龍飛道:“不錯,不錯。”公孫白一言不發。

龍飛目注公孫白,道:“所以你縱然不怕水晶人死後變成怎樣的難看,也沒有用的。”

公孫白一笑。

笑得是那麼淒涼,又是那麼的無可奈何。

翡翠目注龍飛道:“有一件事情,你也該明白。”

龍飛點頭道:“我知道你說的是什麼。”

翡翠笑道:“是嗎?”

龍飛道:“一般人尚可寄望將來自己死後,黃泉路上能夠再見,公孫兄卻是這個希望也沒有。”

翡翠道:“你是一個聰明人。”

龍飛道:“我卻希望自己並不是。”

翡翠道:“因為那最低限度,就沒有這麼煩惱。”龍飛“嗯”的應一聲。

翡翠旋即探手從袖中取出一條精巧的鑰匙,再伸手將那把銅鎖拿起來。

那把銅鎖的灰塵上立時出現了幾個指印,毫無疑問,的確很久很久沒有開啟。

翡翠將鑰匙插入一扭,“卡”的一聲,銅鎖彈開來,她接在手中,伸手往門上推開。

“依呀”的一聲,門大開,一股淡淡的檀木香味迎麵撲至。

龍飛鼻翅一皺,道:“好重的檀木香味。”

翡翠道:“這裏頭的家俱大都是紫檀木造成的。”

龍飛道:“紫檀木難求。”

翡翠道:“在一般人來說是這樣。”

龍飛一笑道:“在天人來說,相信就是要多少,有多少。”翡翠亦自一笑,舉步走了進去。

小樓中的陳設非常精致。

甚至連一格窗花,一張坐椅的形式、布置,都可以看得出匠心獨運。

龍飛四顧一眼,道:“這好像是女孩子的居所。”

翡翠點頭道:“不錯,你們不妨仔細搜查一下,看這裏可有人。”

龍飛道:“不用了。”他說得非常肯定。

因為這座小樓的窗戶可以看出都從內關閉。更重要的一點就是到處都遍布灰塵,連地上都沒有例外,他們走過的地方都留下了清楚的腳印。

若是有人在這座小樓之內走動,那個人若非神仙,應該就是幽靈了。

公孫白所以也同意龍飛的說話,卻問道:“那個密室可是在什麼地方?”

翡翠道:“在這裏。”移步走到一扇屏風的麵前。

那扇屏風非常的精致,上麵畫著一輪孤月,還寫有一首詩。

龍飛目光已落在屏風之上,道:“這是張九齡的望月懷遠詩。”

翡翠道:“是的。”神態不知何時變得有些兒不自在。

龍飛道:“好像是女孩子寫的字。”

翡翠道:“這裏住的本來就是女孩子。”

龍飛道:“是她寫的。”

翡翠道:“她從來都不容許別人踏進這座小樓內。”

龍飛道:“哦!”

公孫白插口道:“那麼我們……”

翡翠歎息道:“現在無論誰進來,她也不會在乎了。”

公孫白追問:“為什麼?”

翡翠反問道:“你不明白嗎?”

公孫白道:“你是說她已經死了?”

翡翠道:“不錯。”公孫白若有所見,沉默了下去。

龍飛忽然問:“這裏住的不都是天人?”

翡翠道:“天人一樣會死的。”

一頓轉問道:“你知道她死的時候有多老?”

龍飛道:“有多老?”

翡翠道:“差不多一萬歲了。”

“一萬歲?”龍飛吃驚的望著翡翠。

龍飛公孫白互望了一眼,兩人的眼瞳中都充滿了疑惑。公孫白的眼中好像還多了一些什麼,他欲言又止,終於歎了一口氣,翡翠轉向屏風一側行去。

龍飛忽然道:“那些字依我看,好像是用血寫的。”

翡翠渾身一震,沉聲道:“血!”

龍飛再問:“天人之血?”翡翠沒有回答,轉過屏風後麵。

龍飛隻有跟下去,公孫白目光落在在屏風之上,從頭細看了一遍,才舉起腳步。

他的神情變得很奇怪。龍飛看不見,也看不見翡翠的動作,不知道翡翠將那道暗門怎樣打開。

到他轉過那道屏風的時候,屏風後丁方半丈的一塊地麵正在緩緩沉下去,一行石階出現他們眼前。

翡翠拾級而下,龍飛公孫白亦步亦趨,他們都顯得非常詫異。

這座宮殿乃是建築在一個大湖之上,那所謂地下,其實也就是進入湖水。

可是在他們眼前,卻看不見水光。難道在水裏真的能夠建築一個密室?

石級並不長,一折再折,隻有三十級。

龍飛默默數著石級,暗忖道:“這應該深入水底接近兩丈深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