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少年道:“我們難道就在這兒守候她出現?”

毒閻羅道:“你的耐性本來也不錯。”

“現在我卻已感到再也忍耐不了。”紫衣少年一聲歎息道:“公公應該知道我的心情。”

毒閻羅點頭道:“非獨你,現在我也覺得無法忍耐下去。”

“公公待怎樣?”

毒閻羅沉吟半刻,吩咐:“你傳我命令,叫每人砍倒下那些樹木,編造成木排。”

紫衣少年喜動形色。“公公是準備以木排越湖進攻那座宮殿?”

毒閻羅道:“正是!”

紫衣少年一聲吹呼,“霍”的一個斛鬥從石上翻落,向石林那邊奔去。

毒閻羅頭也不回,目光仍落在那座宮殿之上,呢喃自語:“今夜這個湖水相信要被鮮血染紅的了。”森冷的語聲,亦有如兵刃一樣森寒。

他的目光更森寒,殺機更濃重。

石林那邊片刻間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他那些手下已開始了行動,他們一直在期待這個命令。

他們等待得也實在太久了。

這一次,那個紫衣少年久久不回,也許為了使命令能夠迅速傳達,他自己也幫上了一張嘴。

毒閻羅的心情這時候反而平靜下來。一直到他聽到了杜殺尖銳刺耳的怪笑聲。

杜殺的笑聲有如一支急激已極的利箭,疾射入毒閻羅的心坎。

毒閻羅渾身一震,霍的突然從石上站起身子。

這與其說是站起身子,毋寧說是跳起身子,那雙外露的眼睛同時一亮。

蒙麵的黑巾雖然掩去了他麵上的神情,但是從他的反應看來,他顯然被杜殺的笑聲嚇了一跳。

杜殺的笑聲不絕,越來越尖銳,毒閻羅的眼睛亦越來越光亮。

目光落在那座神秘的宮殿之上,一眨也不眨,突然一眨,輕叱道:“誰?”

“我!”紫衣少年應聲掠上了石上。

從衣袂破空聲,毒閻羅應該聽得出來是什麼人。

其實他也聽得出,此前幾次那個紫衣少年回來,他都沒有喝問是誰,隻有這一次例外。

這一次他雖然覺察有人來到,卻聽不出來人是哪一個,毫無疑問,他的心神已經為笑聲擾亂。

紫衣少年顯然也是被笑聲所驚,身形方穩,就問道:“公公,不是你在笑?”

毒閻羅道:“當然不是。”

笑聲亦未斷,就像是無數利箭從湖心那座宮殿射過來,仿佛要將兩人射成了刺蝟。

紫衣少年也知道自己方才問得多餘,赫然接問道:“到底什麼人在笑?”

毒閻羅搖頭道:“不知道。”

紫衣少年道:“好像是從湖心那座宮殿傳出來。”

毒閻羅道:“不錯。”

紫衣少年驚歎道:“這個人好深厚的內功。”

毒閻羅道:“隻聽這笑聲便已知道。”

紫衣少年道:“與公公比較如何?”

毒閻羅道:“在我之上。”

紫衣少年悚然動容,毒閻羅是怎樣的一個人他很清楚,而像毒閻羅這種心高氣傲的人,當然是絕不會自認技不如人的。而毒閻羅的武功如何,他當然也有印象。

毒閻羅已經如此厲害,他毫不猶疑就自認不如,武功的厲害更就難以想像的了。

毒閻羅卻若無其事接道:“也許他就是那個水晶人。”

紫衣少年搖頭道:“水晶人是一個女人,這卻是男人的笑聲。”

毒閻羅沉吟道:“這笑聲尖銳刺耳,是女人的笑聲亦未可知。”

聽他的口氣,竟然連他也不敢肯定。

紫衣少年苦笑,道:“這笑聲的確不容易分得出是男還是女。”

毒閻羅微喟道:“我倒希望他就是那個水晶人,否則我們又多個強敵的人了。”

紫衣少年苦笑道:“一個水晶人已經不容易應付,再加一個這樣的高手,還有一劍九飛環龍飛一旁助陣,對我們實在太不利了。”

毒閻羅道:“幸好我們帶來那麼多的人。”

紫衣少年歎了一口氣道:“憑他們的武功--”

毒閻羅冷冷一笑:“你我合戰水晶人,敗無話可說,若是勝,半柱香的時間之內應該必勝而殺她,以三百人的性命,難道還不能將龍飛等人圍困一柱香的時間?”

“應該可以了。”紫衣少年機伶伶的打了好幾個寒噤。

他的確沒有想到毒閻羅竟準備將手下三百人的性命完全犧牲。

毒閻羅好像瞧出紫衣少年的心意,冷冷的說道:“他們跟了我這麼多年,我從來都沒有虧待過他們,他們縱然盡死在今夜,也應該無憾。”

紫衣少年點頭,道:“養兵千日,用在一朝,這一次他們就是拚命也應該。”

毒閻羅道:“但若告訴他們九死一生,他們現在隻怕就會跑掉一半。”

紫衣少年冷然一笑道:“也許更多。”

“千古艱難惟一死。”紫衣少年無言歎息。

毒閻羅亦不再說話,在石上坐下,目光卻沒有從湖心那座宮殿離開。

紫衣少年目光亦轉那邊宮殿,笑聲仍未絕。

他忍不住問:“為什麼那個人這樣子狂笑不絕?”

毒閻羅雙眼目光一閃,道:“也許他的腦袋突然出現了毛病。”

紫衣少年道:“這個人笑得實在像個瘋子。”這句話出口,杜殺的笑聲突然斷絕。

杜殺笑得是那麼突然,停止不笑亦同樣突然。

龍飛公孫白心頭一寬,但亦不由得同時一怔。

杜殺冷冷的盯著他們,即時道:“你們都不相信有鬼的存在。”

龍飛公孫白不由得歎了一口氣,現在他們都不知道應該怎樣去回答杜殺才是。

杜殺稍候道:“但卻不敢肯定。”龍飛公孫白一齊點頭。

杜殺歎息道:“你們若真的看見水晶,若真的沒有眼花,你們就真的--”

龍飛脫口道:“見鬼?”

杜殺冷冷的道:“不錯。”

杜殺歎著氣接道:“這幾天我亦覺得心神有些不寧。”

龍飛忽問道:“老人家到底……”

他是想問清楚杜殺到底是怎樣的人,此前所說的到底是否事實。

因為杜殺說話中矛盾的地方實在太多了。尤其方才有幾句話,簡直就否認她天人的事實。

杜殺好像知道他要問什麼,截口道:“你這個人的好奇心實在重。”

龍飛苦笑,道:“天性如此,奈何?”

杜殺盯著他,沉聲道:“姑妄言之,姑妄聽之。”龍飛怔住在那裏。

杜殺轉顧公孫白,道:“你已經完全痊愈了……”

公孫白道:“可是……”

杜殺接口道:“你實在想再見水晶?”

公孫白道:“我……實在難以相信……”

杜殺歎息道:“聽你們說得那麼認真,連我也有點懷疑當年親手所葬的是不是水晶了。”

公孫白盯著杜殺,嘴唇不住的顫動,欲言又止。

杜殺道:“現在我若是攆你離開,你一定不會死心,一定會暗中潛回。”公孫白沒有否認。

杜殺道:“憑你的武功,一踏入這裏,一定會被我的人發覺,以這裏的規矩,你縱然是曾經來此作客,沒有我許可私自潛回來,我也是非殺你不可。”

公孫白道:“規矩……”

杜殺道:“不是我立的,而我也絕不會實行。”公孫白無言。

杜殺接歎道:“我實在不想再殺人了。”

公孫白道:“這個……”

杜殺道:“所以我最後決定,還是暗地裏讓你們兩人留下。”

公孫白大喜,長身一拜道:“多謝老人家成全。”

杜殺道:“你且莫高興。”

公孫白道:“老人家……”

杜殺道:“對於你們說的話我始終有些懷疑。”

公孫白道:“我們……”

杜殺道:“你們也許是別有企圖。”

一頓聲道:“天下間沒有永久的秘密,若是給我知道你們在說謊,莫怪我心狠手辣,取你們性命。”公孫白苦笑,龍飛也隻有苦笑。

翡翠一直都沒有作聲,這時候忽然開口問道:“他們說的若都是事實,將如何?”

杜殺冷瞟了翡翠一眼,道;“那便要看水晶的鬼魂了。”

翡翠道:“看什麼?”

杜殺道:“看她凶還是我凶。”

翡翠道:“這又有什麼關係?”

杜殺道:“若是她凶,我就魄散魂飛,相反,她便會永不超生。”

她的目光越來越淩厲,道:“無論如何,現在我都不會將她放在心上的,依我所知,鬼隻能夠嚇唬人,像我這種人又豈是鬼所能夠嚇倒的。”

杜殺目光一轉,道:“我也根本不在乎她化為厲鬼,來取我的性命。”

她的語聲重重的一頓,道:“因為我已經活夠了,活膩了。”翡翠仍無言。

杜殺接問道:“很少人能夠活到我這個年紀的,是不是?”

翡翠點頭,龍飛公孫白隻有發呆的份兒。

杜殺目光再轉,目注龍飛公孫白,道:“你們也該休息的了。”把手一揮。

龍飛公孫白相繼抱拳一揖。

杜殺接說道:“你們要記著,沒有我吩咐,不得再踏入這個宮殿。”

龍飛道:“晚輩省得。”

公孫白道:“如果我們再看見水晶……”

杜殺冷笑道:“你們相信不會再看見她的了。”

公孫白奇怪問道:“老人家何以如此肯定?”

杜殺道:“她若是再出現,隻有在我麵前出現。”

公孫白忍不住問道:“為什麼?”

杜殺道:“她生前一直有兩件事未了,是以至死也都不瞑目。”

公孫白道:“那兩件事?”

杜殺道:“一件就是再見你一麵。”

公孫白黯然歎息,道:“她曾經答應過我,再跟我見上一麵。”

杜殺道:“還有一件就是--殺死我!”

公孫白脫口問道:“為什麼?”

杜殺道:“大概我這個人太可惡!”她突然又放聲大笑起來。

笑聲沒有方才那麼尖銳刺耳,但仍然震得入耳朵嗡嗡作響,整個殿堂也仿佛又顫抖在笑聲中。

這一次她的笑聲卻是非常短促,才笑了幾聲,就中斷下來。

她的身子同時起了顫抖,就像是秋風中的蘆葦,麵色也同時變得蒼白。

龍飛公孫白看在眼內,很奇怪,龍飛脫口道:“老人家,怎樣了?”

杜殺目光一寒,拂袖道:“給我出去!”她的語聲很嘶啞,而且在顫抖。

龍飛公孫白相顧一眼,也不便多問,再一揖,帶著滿腔疑惑忙退了出去。

杜殺冷冷的盯著他們退出珠簾之外,布滿皺紋的那張臉龐倏的扭曲起來。

她那個身子顫抖得更激烈。

翡翠即時趨前道:“宮主,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