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殺道:“給我拿藥來。”翡翠忙走到一幅幔幕後麵。

等她從幔幕後麵走出來的時候,手中已多了一個盤子。

盤上放著三個白玉瓶,大小不一,卻都是上好的白玉所造成。

翡翠快步走上了丹墀,將盤子放在杜殺麵前,然後又退到丹墀之下。

看來杜殺並不喜歡別人接近她,即使翡翠也一樣沒有例外。

--白玉瓶中放的到底是什麼藥?杜殺又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出了宮殿,公孫白迫不及待的問道:“龍兄,你看那個杜殺到底是怎樣?”

龍飛道:“看情形,好像是身體突然感覺不適。”

公孫白道:“她--可是天人?”

龍飛道:“你相信她說的話?”

公孫白道:“有點懷疑,龍兄呢?”

龍飛道:“亦有同感--她說的話中,矛盾的地方實在太多。”

公孫白道:“我倒希望她真的是一個天人。”

龍飛道:“因為她的武功實在太高強?”

公孫白頷首道:“平生僅見。”

龍飛道:“我也是--但人間,真的有她那麼厲害的武功內功,亦不是沒有可能。”

公孫白道:“不錯,天下之事,無奇不有。”

龍飛道:“倘若她真的是一個普通人,那倒有點像是舊患發作了。”

公孫白道:“方才我不知怎的竟然有一種衝動--想再上去一試她有何反應。”

龍飛苦笑道:“豈獨你而已。”

公孫白道:“我們都沒有上前。”

龍飛道:“這大概因為我們都不是乘人之危的那種人。”

公孫白道:“龍兄俠名天下皆知。”

龍飛道:“公孫兄豈非也是俠義中人?”

公孫白道:“現在我倒希望不是。”

龍飛道:“事情總會有一個水落石出。”

公孫白道:“不錯。”說話間,兩人已轉了兩個彎,龍飛的房間已經在望。

公孫白一頓接道:“可是她說到水晶的時候卻非常認真。”

龍飛道:“關於水晶那些話,我倒是一點懷疑也沒有。”

公孫白麵上露出了苦惱之色,道:“水晶若是已經死了,我們所看見的水晶……”

他的語聲顫抖了起來:“難道這世間真的有鬼,我們都是見鬼了。”龍飛苦笑,一聲不發。

公孫白道:“我實在難以相信--龍兄!”他突然怪叫起來,語聲中充滿恐懼。

龍飛道:“什麼事?”

公孫白麵色蒼白,指道:“螢火蟲!”

龍飛循指望去,就看見幾雙螢火蟲幽然飛過來。

“不錯,是螢火蟲!”龍飛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噤。

公孫白收住腳步,啞聲道:“為什麼又會有螢火蟲,難道--水晶又要出現了?”

龍飛道:“我們得留意周圍。”不等他這句話出口,公孫白已經在東張西望了。

這不過片刻,螢火蟲已多了很多雙,漫天飛舞,碧芒飛閃。

龍飛不由自主亦東張西望,水晶人並沒有出現。

公孫白麵容忽然一暗,道:“水晶隻怕不會再在我麵前出現了。”

龍飛道:“你相信杜殺的話?”

公孫白點頭,道:“她生存的可能性的確並不多,她若是隻是一個鬼魂,這一次出現,必是心事未了。”

他歎息接道:“聽杜殺所說,她未了的心事就隻有兩件,一是再見我一麵--方才她已經見過我了。”

龍飛道:“那麼這些螢火蟲的出現若是象征她的出現,現在她應該是在杜殺麵前出現的了。”

公孫白道:“杜殺那麼說的時候非常認真。”

龍飛道:“那是說,水晶的鬼魂現在乃是在準備殺死杜殺?”

公孫白苦笑,道:“鬼魂難道也能夠殺人--尤其是天人?”

龍飛道:“也許我們現在應該回去看一看杜殺。”

公孫白道:“水晶若是一個鬼魂,她目的不是在見我們,我們相信也看不見她。”

他搖頭歎息,道:“而且,沒有杜殺的許可,我們又如何進去?”

龍飛點頭,道:“這倒不是怕不怕的問題。”

公孫白道:“入鄉問禁,我們到底乃是客人。”

龍飛微喃道:“這也就是所謂做人的原則。”

公孫白道:“而且水晶若是有本領殺杜殺,我們也阻止不了。”他苦笑起來。

苦笑未已,一聲慘叫突然劇空響起!驚心動魄的慘叫聲,那刹那,整座宮殿仿佛也震動起來。

--是誰的慘叫聲?一聲慘叫未絕,又是一聲!再一聲!

一聲比一聲淒厲,天仿佛為之崩,地仿佛為之裂!

杜殺的身子不停在顫抖,可是一雙手仍然還很穩定,一直到拿起其中一個白玉瓶,那雙手才顫抖了起來。

她顫抖著拔開了白玉瓶的塞子,一股芬芳的藥香立刻蘊斥殿堂之內。

杜殺隨即從玉瓶中倒出一顆血紅色、龍眼般的藥丸,反手拍進嘴巴內。

然後她籲了一口氣,拿起了第二個玉瓶。

這個玉瓶才拿起,她的麵色就變了。“霍”的將瓶塞子拔開,往手掌一倒。

沒有藥丸從瓶裏倒出來,什麼也沒有,杜殺麵色一變再變,將瓶子拋開,拿起了第三個白玉瓶。

她的麵色立時又一變,手背上青筋陡現,“噗”一聲,那個玉瓶突然在她手中碎裂。

瓶中什麼也沒有。

杜殺任由玉瓶的碎片從手中紛紛的散落,沉聲道:“在這兩個玉瓶之內,本來各還有七顆藥丸。”殿堂中隻有她與翡翠兩人,這句話當然是對翡翠說的。

翡翠麵色亦變,道:“我不知道。”

杜殺厲聲道:“藥丸在那裏?”

翡翠哀聲道:“我真的不知道。”

杜殺道:“你不知道誰知道?”目光刀一樣,像要割開翡翠的心房。

翡翠倒退了一步,道:“我沒有拿走那些藥丸。”

杜殺道:“除了你,還有誰知道那些藥丸?”她的語聲和身子越來越顫抖得更厲害。

翡翠開口應道:“水晶!”

杜殺一怔,道:“可能嗎?”

翡翠即時一聲驚呼,道:“螢火--”

不知何時,殿堂中已然出現了一雙螢火蟲,晶瑩碧綠的一點,鬼火般幽然移動。

杜殺也看見了,那張臉立時變得紙一樣蒼白。

她的嘴唇不住在哆嗦,好像正要說什麼,但一個字也都說不出口,那個身子顫抖得厲害了。

她霍的傾首左顧,左麵幽然飛舞著三四雙螢火蟲,也不知從哪處飛進來。

而右麵也跟著飛進了好幾雙螢火蟲,螢火閃爍,杜殺左顧之際,才不點十幾點,到回過頭來,周圍的螢火蟲已接近百點之多,而且不停增加。

不過片刻,螢火的數目已數之不清。

翡翠的麵色也變得白紙一樣,畏縮著一步步退後,一直退到一條柱子前麵。

她後背撞在柱子之上才發覺,挨著那根柱子,身子一下不停的發抖。

杜殺一直都顯得非常鎮定,麵對龍飛公孫白的時候,簡直就像一個男人,可是這時卻一點男人的味道也都沒有,她的額上忽然有汗淌下,是冷汗。

然後她突然喘息起來,蒼白的臉龐忽然間變紅,那卻是一種不正常的紅色。

她不自由主伸出雙手,握住了身旁那兩支綠玉杖。

那雙手的青筋蚯蚓一樣一條條突起來,可是並沒有停止顫抖。她緩緩舉起了那雙綠玉杖,現在竟有如千斤重鉛。

殿堂中異常寂靜,那些螢火蟲幽然上下飛舞,就像是條條碧綠色,發亮的絲線交織成一道發亮的網,將杜殺罩在其中。

杜殺雙眉已緊鎖在一起,忽然道:“水晶,你出來!”

沒有人回答。

杜殺傾耳靜聽,汗流更多。

翡翠聽得真切,背靠著那條柱子,驚慌得左顧右盼。

杜殺靜聽了一會,忽然啞聲道:“翡翠,你上來。”

翡翠“嗄”一聲,道:“我……”

杜殺嘶聲道:“快上來,快!”

翡翠終於舉起了腳步,才舉起又放下,一雙眼直勾勾的盯著那邊照壁。

那麵照壁圍著一些奇怪古拙已極的圖案,當中畫著一幅天女散花落圖。

天女七人,散花千朵,那些花朵這時候赫然正在照壁上一一散落。

杜殺也聽到了,霍地傾首,一雙眼睜大,盯穩了那麵照壁。不過片刻,照壁上出現了一個人形的洞。

這個洞周圍的牆壁旋即蛛網一樣裂開,散落,崩塌出了一個大洞來。

一大群螢火蟲相繼從洞中湧出,照壁的後麵本來是另一個殿堂,那裏並沒有螢火蟲,杜殺絕對可以肯定,那麼那些螢火蟲從何而來?

杜殺正奇怪,螢火之中就出現了一個人,一個美麗的女人!

她穿著一襲淡青色的衣裳,一張臉碧綠而晶瑩,就像是罩著一層水晶。

杜殺即時近乎呻吟的叫起來:“--水晶!”她的語聲嘶啞而顫抖不已。

一絲絲一縷縷的煙霧同時在水晶的身上散發出來,她整個身子都淒迷起來。

螢火幽然閃爍,水晶擁著白煙飄然從崩塌的照壁後走出來。

她的行動異常的緩慢,簡直就不像人的舉動。

她根本不像是走出來,而像飄出來。

杜殺瞪著她,神情變得很奇怪,既像是驚慌,又像是詫異。事實她甚至在懷疑自己的眼睛。

她也許眼花,但是翡翠呢,難道也眼花?

翡翠這時候亦近乎呻吟的呼喚道:“水晶姊姊!”

水晶似笑非笑,在照壁缺口之前停下了腳步。

杜殺即時再問道:“你--真的是水晶?”

水晶沒有回答。

那刹那,所有的螢火蟲突然都向她飛投過來,一部份在她的頭上凝聚成一盞螢燈,還有一部份圍繞著她飛翔不已。

碧綠的螢燈之下,水晶的臉龐更加晶瑩,說不出的美麗,說不出的妖異。

杜殺已半舉的那雙綠玉杖倏地落下,握著綠玉杖的那雙手急激顫抖,十指簡直就像是震動中的絲線。

她忽然又問道:“你到底是人是鬼?”水晶沒有回答。

杜殺目不轉睛,接道:“你的屍體是我葬的,當時肯定你已死亡。”她的語聲有如夢囈。

水晶終於發出了一下笑聲,銀鈴一樣笑聲,雖然悅耳,但是在杜殺聽來,卻隻覺心寒。

從她說的話聽來,水晶無疑已死亡,而且屍體是由她下葬的,可是水晶現在竟然出現在她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