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聚義廳“撕票”(1 / 2)

聚義廳虎皮交椅的東邊是文房,西邊是武房。文房是大總管、二總管和山寨文職頭目辦公的地方;武房便是“撕票”和山寨內部執法懲過的處所。凡是從山外綁來的肉票,不能按時拿所索的款項或物資來贖票,就在武房處死,這叫“撕票”。山寨內部的寨丁寨勇甚至中小頭目,倘若違犯寨規犯有過失,也在武房裏接受刑罰的懲處。刑罰和“撕票”的種類多種多樣。走進陰森可怖的武房,昏暗中可以看到血糊糊的老虎凳,陰慘慘的絞架、斷頭台,烙鐵,踩杠子的繩索竹杠,開膛破肚的血盆,刻心的利鉤,剝皮刀,鬼頭刀……

習慣成自然。如今山寨上不分內外,凡是處死的都稱做“撕票”。一聽“撕票”,人們就會毛發倒立,渾身驚出雞皮疙瘩。

這天淩晨,楊二虎在豹房後麵自己的熱炕上起身,跟班的寨丁服侍他洗漱,吃過早點,他沒有象往常那樣急於來聚義廳的文房問事。他在房子裏的書案上,鋪開紙筆墨硯,望著窗外的滿地雪光,略一凝神,便提筆揮毫,給遼西打虎寨的那位朋友修書,請他派人混進關內,去重慶看望蝴蝶的父親白劍虹先生……他的這封措詞委婉的書信,剛剛寫到一半,突然闖進來兩個臉帶凶焰的武房刀斧手,朝他傲慢地打了個拱,說道:

“二總管,寨主有請!”

楊二虎愣了一愣,擱下筆,問:

“什麼事?”

“寨主在武房等你。”

“武房?”楊二虎更加驚詫。

“寨主發怒了!”刀斧手陰陽怪氣地說,“要請你去‘撕票’跟班小廝給二總管披上翻皮黑氅,戴上老貂皮帽。楊二虎神魂不安地跟著兩個武房刀斧手朝聚義廳走去。走進大廳,隻見通向武房的門道兩邊,立著全副武裝的寨勇,刀光閃閃,殺氣騰騰。楊二虎腦子裏“嗡——”地一聲,緊張得差一點栽倒。雖說文武二房分列聚義廳的兩頭,但楊二虎從未到過武房。一來武房不屬總管管轄範圍,二來他怕見那血腥腥的屠場。平常“撕票”都是金廣寨主監斬,今天突然要他二總管去幹什麼呢?是要他見見血腥,今後要他執法監斬?還是“移花接木”的事發了,金廣狠心要把白蝴碟“撕票”?想到第二種可能,楊二虎跨進武房門坎時,兩腿直打哆嗦……

武房的當中,用劈柴燒著一堆熊熊大火。紅彤彤的火炭上,烙鐵、烙棍紅透了,冒著高高的火舌的幹柴,嗤嗤地炸響著,炸出一串串火星。火光在一排排刀斧手猙獰的臉上掠過,時明時暗,閃忽不定,似一尊尊青麵獠牙的凶神惡煞!在這夥凶神惡煞包圍著的被經年的血汙染得發黑的木柱上,捆綁著那個可憐的佳木斯女人。她頭發披散,上身赤裸,雪白的胸脯上留下黑黢黢的橫一道,豎一道的烙印鞭痕。乳頭燒焦了。垂在胸前的頭,臉色維青,嘴唇焦枯,看來經曆了,一番殘酷的折磨。

楊二虎走了進來,佳木斯女人微微抬起頭,用,種委屈而乞憐的目光迎著他。二總管一見被“撕票,的,不是白蝴蝶,心裏稍許鎮定了一些。這時,猛聽得火堆的對麵傳出一聲怒叱:

“狗畜牲,還不給老子跪下!”

楊二虎回頭,看到幹爸爸金廣坐在高聳的豹皮大椅上,氣歪了的滿臉橫肉,在火光的映照下象頻死的蛤蟆樣顫抖。

“孩兒給寨主爺請安!”楊二虎打了一個拱,他沒跪下,甚至連腿也不哆嗦了。

金廣寨主見幹兒子如此鎮靜,反覺詫異。他把喉音降低了八度,卻仍然滿含怒意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來:

“狗日的,你設下圈套叫爺來鑽,你還不知罪嗎?”

“孩兒按爺的吩咐行事,何罪之有?”

“爺的吩咐?”金廣“呼”的一聲,象發威的眼鏡蛇站立起來,眼睛瞪得就要暴突出來地喊:“老子他媽的吩咐過你,要用這個臭×”他指著佳木斯女人,“用這個騷×來代替新娘子了?……”

“寨主爺,”楊二虎再次打了拱,話語不高不低,不卑不亢,“您雖然沒有明說,可是您知道:當時大廳上四十八寨的兄弟頭目都在等待大婚慶典開場,等待高貴的壓寨夫人到來。寨主爺您親自到過後營寢宮,您不是不知道白蝴蝶以死拒婚!那陣子要是再逼緊一步,白蝴蝶早就沒命了。新婚大慶,頃刻就要變成給壓寨夫人舉哀出喪!寨主爺,那樣您還有什麼體麵,今後怎麼還能號令四十八寨?在逼不能逼,挨不能挨的情況下,為了保住寨主爺臉上的光彩,為了大寨老營的前途,在大廳上等候新娘子如火燒眉睫的情勢下,我二虎才不得不想出請她——”他指指佳木斯女人,“請她代替白蝴蝶上堂完婚的辦法。辦法想好以後。我到大廳上給爺複命,請爺自己拿主意。沒想到大廳上一個個等得不耐煩了,您也急得火燒眉毛似地一揮胳膊說:‘還有啥羅嗦事,一切都按孩兒的意思辦了吧!’孩兒按爺的吩咐,把婚慶辦得體體麵麵,滴水不漏,四十八寨頭目沒一個看出一絲兒破綻……這這這,到如今二虎我何罪之有,罪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