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白蝴蝶大鬧哈爾濱(3 / 3)

皮猴局長滿腹狐疑,行坐不安,他覺得自己的警察局長岌岌可危。他決定私下裏去“西西利亞大飯店”,見見金廣大盜這個黑龍江省的實力人物,探探虛實,也好安排今後自己的進退行止。

西西利亞大飯店,是俄籍猶太人拉布金斯開設的僅次於莫迭爾的高級豪華飯店。現在所有房間被金廣大盜包了,不準別的旅客投宿,實際成了老黑山匪首在哈爾濱的行營,成了遙控指揮四十八寨的總部。端木金廣一來到哈爾濱,便自封為“黑軍”司令。“黑軍”包括四十八寨兵勇,號稱三萬人槍,實際受“端木司令”調遣的不過五六千人槍。這五六千人馬,皆亡命之徒,活動能量極大。集合起來能夠硬拚硬打,打敗了能迅速化整為零,隱藏在城鄉各處,或回到各自的山寨據點。過去的“東北王”張作霖、地方軍閥吳俊升、馬占山,對他們也吞之不下。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相安無事。如今張作霖一死,張少帥鞭長莫及,北滿政局混亂,哈埠的搖搖欲墜的省市官廳,對這支“黑軍”更是無可奈何。

皮猴局長帶著一名親信隨從,來到西西利亞大飯店。飯店門口,除了店方站班的穿俄式燕尾服的侍役,還有荷槍實彈的“黑軍”崗哨。金廣的便衣保鏢、魔王遍布這條街道。往裏走,層層門樓警衛森嚴。皮猴局長禁不住想:在亂世當個草頭王比當個警察局長神氣多了。

來到鋪有亞美尼亞地毯的二樓長長的廊道,皮猴局長被兩位摩登女郎攔住。皮猴局長知道金廣的“內宮”就要到了,上前一步,對那位有幾分麵熟——也許在哪兒鬼混過的妓女,極禮貌地點點頭說:

“小姐,請通報金廣先生一聲……”接著從西裝口袋裏掏出名片遞過去。

西西利亞大飯店的二十名妓女,現在成了金廣“內宮”的皇後皇妃和宮娥彩女。

“端木司令有請!”那位充當門官的妓女,不一會兒拉開門走出來,請警察局長進去。

這是一間寬敞的俄羅斯式的客廳。身穿長袍馬褂,一副滿清遺老打扮的金廣,斜倚在俄羅斯式皮沙發上,腳踩亞美尼亞地毯,身後是葉卡捷琳娜時代的那種嵌金鑲玉的高大壁爐,給人一種半洋半土、不倫不類的感覺。

“警長先生,”金廣傲慢地欠欠身子,對走來的警察局長手一攤,“請坐!”

那位麵熟的妓女送來了煙、茶。

會客廳壁爐燒得很旺,皮猴局長鬆開西裝上衣的紐扣,伸了伸脖子說:

“金廣先生,早知貴部出山,來到了哈爾濱,敝人本應早來造訪,隻因公務在身……”

“哈哈,”金廣坐直身子,接過一個“宮女”遞來的煙槍,讓另一“宮女”輕輕捶著他的背,儼然是個太上皇,拉腔拉調地說道:“咱是個粗人,喜歡熊瞎子賽跑——直來直去,有啥事你就直說吧……

“那好。”皮猴局長仍然字斟句酌地說:“無事不登三寶殿,最近,哈埠的青樓煙窟連續被一個叫‘哈爾濱姑娘’的搗毀、綁票,金……金廣司令該早就聽說了吧……”

“咱老黑山的不會白吃幹飯,哪能不知道?”

“唔?那‘哈爾濱姑娘’——可就是你的下屬?”

“你這話什麼意思?”

金廣大盜丟下煙槍,騰地站立起來,圓瞪著牛卵眼瞅著警察局長。東北近幾十年來,杆匪多如牛毛,官匪之間存在著一種爾虞我詐,互相吞並的微妙關係。一般情況下,官警抓了沒有後台的小股杆匪,照樣砍頭槍斃,用以平息民怨。如果抓到的匪目是隸屬於某一勢力雄厚的杆匪,便斷然不敢草率行事了。匪首隻需拿出一定數量的不義之財,便可拿錢買腦袋,把人贖了回去。這也近乎“敲竹杠”,“倒綁票”。金廣大盜怒氣衝衝地站起來,恨不能把警察局長吞掉。基於這一傳統習慣——他誤以為警察局長上門“敲竹杠”。

皮猴局長立即解釋:

“不要誤會——金司令一定知道:哈埠的特種行業,曆來由官廳經營開照……”

“老子沒想插手!”

“如果‘哈爾濱姑娘事件’能夠平息,”警察局長引誘地說,“咱警局和端木先生一定能好好合作。就目前說,至少可以撥出三四份館窟、或者三四成紅利……”

金廣大盜早想吃掉警局,見有縫可鑽,有利可圖,便複平靜下來,坐回到沙發上,討價還價地說:

“好呀!三四成少了,咱對半開吧!今後黑山軍與警局合作,他娘的哈爾濱就會八輩子平安無事,生意興隆。你老弟以為如何?……”不等皮猴局長回答,他站起身衝侍立一旁的保鏢叫道:“去把巴江紮布叫來!”

保鏢出門了,他又旁若無人地——似乎忘記了還有警察局長的存在,彎腰提起幾塊粗重的劈柴,用兩個手指夾著,狠狠朝葉卡捷琳娜時代的壁爐的烈焰中擲去。

一會兒,巴江紮布走進門,金廣大盜迎了上去。

“巴江紮布,”金廣在那個蒙古青年的肩膀上狠狠一拍,“三天之內提了那個鳥‘哈爾濱姑娘’的腦袋來見我!”

“是!”巴江紮布的將軍父親,是受過日本武士道訓練的,子承父誌,他答應得頗具武士道氣魄。

“好!”金廣轉對警察局長嗬嗬大笑地說,“局長老爺,哈爾濱的江山咱倆平分了。”他向巴江紮布手一揮,“送客!”

皮猴局長愣愣瞪瞪地站了起來,他光禿禿的腦門頂冒出了一層油汗。“三天之內提了那個鳥……腦袋來見我”,金廣輕輕鬆鬆說出的這句話,使他毛骨悚然,又疑慮頓起:金廣是要殺雞嚇猴子,獨吞他的警察局?還是“哈爾濱姑娘”根本就不是金廣手下的人,他才這樣痛痛快快大開殺戒呢?逐客令一下,他不好再磨磨蹭蹭,追根究底了。走出西西利亞飯店,冷風一吹,他清醒過來。邊走邊想:三天以後,你金廣大盜真能平得了“哈爾濱姑娘”之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