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的皇宮內,趙匡胤正在講武殿與盧多遜、王延嗣、李瑩商議籌糧與戡亂之事。因為心中牽掛洛陽戰局,一直憂心忡忡,臉色顯得十分憔悴,全沒了出師北伐時的那種勃勃生氣。短短幾個月的時間,他幾乎老了十歲。
天色漸暗,趙匡胤吩咐點上蠟燭,柔和的燭光立即照亮了大殿。正在這時,內侍進殿報告:“皇上,王將軍的特使緊急求見!”
“速傳他進來!”趙匡胤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說。
渾身是汗的特使,向趙匡胤稟告了與黑龍軍作戰的詳情,說:“王審琦、張瓊二位將軍,唯恐陛下擔憂,故命末將火速回京。一路上跑死了好幾匹馬呢!”
特使下去之後,趙匡胤長籲了一口氣道:“唉,洛陽之圍雖解,誰知以後又出什麼亂子呢?最近兩個月,大大小小的鄉民起事不下二十起。糧荒不解除,國無寧日啊!”
“陛下,臣數日前聽說,荊州湖南的麓山寺也聚眾鬧事,好不容易才平息下去。看來這寺廟是禍害之源啊!”盧多遜頗為感慨地說。
趙匡胤本來就對佛教沒有什麼好感。母親杜氏一生篤信佛教,病重時他求佛祖保佑,卻照樣病歿。細君也信佛,到頭來,年紀輕輕就病死了。為此,他心中一直恨恨不已。如今聽盧多遜一說,不禁又勾起了他對佛門的不滿。現在全國的寺廟不下五萬,僧尼多達數十萬,他們不事生產,卻要消耗大量的糧食;修寺廟,鑄銅像,又要耗費無數的木料、金屬;況且,那些僧人乘此糧荒,往往妖言惑眾,製造動亂,威脅朝廷安全。真是有百害而無一利!何不就此限製佛教,以絕後患?
他望了望殿中的幾位大臣,開口說道:“諸位愛卿,佛教之道,本為妄言,未若儒學之經綸世務,維係人心。大旱以來,佛門僧眾屢屢滋事,以致天下洶洶,實乃社稷之患也。朕欲加以限禁,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盧多遜連忙接口道:“陛下英明。禁佛既可消除禍亂之源,保我大宋太平,亦可令僧人還俗,從事生產,又增添許多勞力。此外,寺廟中大多囤積糧食,若將其用於賑濟災民,亦可緩解糧荒。此乃利國利民之舉,臣以為勢在必行也!”
李瑩是個沒主見的人,一貫唯皇上之命是從,自然不反對。倒是王延嗣覺得禁佛之舉頗為不妥,道:“陛下,佛教乃天下第一大教,信徒甚多,影響甚巨,稍有不慎,則招致更大的禍亂。臣以為,陛下還是仔細斟酌,再作決定不遲。”
“王兄不必顧慮。那唐武宗不也曾滅佛嗎?”盧多遜說。
“非也!朕不是滅佛,而是禁佛,如相國寺、龍興寺、少林寺等名刹仍可保留。朕之禁佛,主要是取締一般寺廟,限製僧尼數量,禁止寺院借傳教惑眾。至於具體的措施,由盧愛卿主持製定一個方案,經大臣商議後,再行頒布。”趙匡胤不容置疑地說。
王延嗣本想再加勸諫,但念及自己剛剛投奔宋朝,不便多言,隻得緘默不語了。
一年將盡,再過幾天便是立春。一陣凜冽的北風刮過之後,飄起了絲絲細雨,緊接著開始下雪,而且越下越大,整個中原大地,很快變成了銀妝素裹的冰雪世界。
正當飽受幹旱之苦的人們,為這甘霖般的雨雪欣喜若狂的時候,襄陽峴山龍興寺巍峨的大殿裏,幾位身披袈裟的僧人卻麵露愁容,端坐在蒲團上。四周環列的羅漢塑像,生動逼真,神態各異,琉璃嵌成的眼珠熠熠發光,仿佛在注視著殿中那幾位高僧。
原來,開封方廣寺的住持法融大師,得知皇上準備禁佛,心急如焚,卻計無所出,便暗地裏去宰相府,向趙普討教挽救之策。
趙普與法融原是好友,並且也擔心因為禁佛引發新的矛盾,就對他說:“能救此難者,天下唯有一入耳。”“請問何人?”“覺慧!隻有火速告知他,想方設法勸阻皇上,方可消除這場佛門的大劫難,否則就無力回天了!”
法融明白此事關係到佛教的生死存亡,即刻動身南行,並令手下僧人,前往嵩山少林寺、天台靈耀寺、南嶽雲峰寺,分別約了空、道鑒、海印三位住持,趕赴峴山,共商護法保教大計。
覺慧經師兄弘忍的啟發而頓悟,此後絕然斬斷塵緣,回到龍興寺,潛心佛經與武學。十多年來,他不但將龍興寺管理得井井有條,使其規模擴大了一倍,而且常常雲遊四方,弘揚佛法,廣結善緣,聲名傳遍佛界。
覺慧剛剛南遊歸寺,法融等人便先後趕到。聽了法融的陳說,也不免大吃一驚。昔時唐武宗滅佛,關閉、毀壞的寺院數以萬計,四十餘萬僧尼被迫還俗,其中許多被殺害,以致佛門曆經百年也難以恢複,那真是一場空前的浩劫!
雖說皇上言此番禁佛,不同於唐武宗的滅佛,可誰又能保證地方官吏不會節外生枝、變本加厲?退一步說,即使如此,天下隻剩下十幾座大寺、數千名僧人,又何以擔當說經傳法、超度眾生的重任?
覺慧表情凝重地請四位法師來到寺中主殿,共同商議對策。
突額暴眼、滿臉殺氣的道鑒大師剛一坐定,就忿忿地說:“無須多議。依老衲之見,不如挑選數名高手,潛入宮中,除去趙官兒那個暴君,便萬事大吉,否則將禍患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