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大批侍衛衝了進來,將延福宮圍了個水泄不通。趙匡胤橫眉掃了一眼道鑒,肅然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饒!先將這些人押下去!”
趙匡胤目送侍衛們將刺客押出去,轉過身來,迎麵看到法照,不禁臉色陡變,指著他問:“你……你是何人?”
覺慧急忙上前,道:“他是小徒法照!”
趙匡胤喃喃低語:“太像了,實在是太像了!”
是啊,法照那張棱角分明的臉,明亮有神的眼睛,簡直就是故周主郭榮的翻版,這怎能不叫他觸目驚心呢?而趙匡胤也萬萬不會想到,他麵前的法照,正是十年前覺慧帶走的宗讓——綠珠和郭榮的親生兒子!
第二天,趙匡胤偕覺慧來到禦書房,覺慧把事情的原委一一告知。趙匡胤聽說覺慧等人,從襄陽一路趕來,為了自己的安危,冒險夜闖皇宮,十分感動,嘴裏卻故意說:“你不辭而別,一去十年,兄弟之情早已置之腦後。朕之生死,你何須牽掛?”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何況製止殺戮,亦是佛門弟子的本分。”
“如此說來,朕在你眼裏,不過是一介普通生靈而已。莫非其中就沒有半點特殊之處嗎?”
覺慧默然,半晌無語。他撚了撚胸前的佛珠,盡量用平靜的語氣說:“往者往矣,阿彌陀佛。朝野盛傳皇上要禁佛,不知確否?”
“確有其事,”趙匡胤答道。
“佛教勸人向善,擯棄邪念,利國利民。皇上何以如此深惡痛絕?”
“僧尼不事生產,徒耗財物,且常以傳教為名,蠱惑人心,甚至聚眾公開反叛朝廷,這些你都看到了。朕若不加限禁,國家焉得安寧?”
“皇上此言差矣!天下僧尼數十萬,如智海一般的造反者又有幾人?朝中大臣也不乏叛亂者,依理類推,難道便要禁臣?”
“你……”趙匡胤被他問得張口結舌。
覺慧見趙匡胤理屈,乘機勸道:“更有甚者,大旱之後,繼以糧荒,民心本就不穩,一旦禁佛,必定激起僧眾的反抗,隻怕到那時,真的是國無寧日了!道鑒等人鋌而走險,雖因舊日恩怨而起,然禁佛乃其契機也。貧僧以為,禁佛決不可行,還望皇上三思!”
趙匡胤眉頭緊鎖,習慣性地在書房中來回踱步,心中想道:李良所言確非危言聳聽,那寺院裏多有武功深不可測的高人,若逼之過甚,惹得他們如道鑒一樣拚命,令你防不勝防,豈不糟糕!他一憶及道鑒及其四大弟子那精湛淩厲的刀法,就不禁一陣後怕。
這時,覺慧又說:“皇上,當年你離開龍興寺的時候,廣濟大師曾告誡過你,佛門和政教並不衝突,望你興之存之。不知你是否還記得?”
趙匡胤心頭一震,依稀想起,當年廣濟大師確曾勸誡過。自己當時落難襄陽,多虧廣濟大師贈以兵書和渾天棍法,才能大展宏圖,開創基業;昨晚又是覺慧及時出手,使自己免遭暗算。如此說來,佛門也有恩於朕啊!
他沉默良久,對覺慧說:“好,朕可以答應你,不再禁佛,但是你也要答應朕兩件事!”
“皇上所言,貧僧自然應允!”
“好,痛快!第一,各地寺廟僧尼,明年春天要協助朝廷賑災,幫助百姓度過災荒;這第二件事嘛,朕要你留在朝廷,協助朕統領禁軍!”
覺慧臉色一變,說:“皇上,貧僧乃方外之人,塵緣已了。還望皇上萬勿勉強,以成貧僧之誌!”
“李良,朝廷眼下正是用人之際,你一身武藝,理當奮擊疆場,揚名後世,否則豈不可惜?”
“浮生若寄,苦海無邊。功名富貴,皆為過眼雲煙,隻不過世人,被欲望所障,沉溺其中,不可自拔而已。一旦除去障翳,看破世情,方覺渣滓頓失,心地清明。那份寧靜欣悅,豈是世俗的功名所能比擬?這也正是我佛普度眾生的無量功德,貧僧怎會棄之而重入世俗?”
趙匡胤還是不肯死心,說:“朕不奪你之誌,寺出家做住持,這樣咱們兄弟也可經常見麵!”
覺慧微微一笑,道:“僧俗一也,南北同也。遠近?皇上,你還是讓貧僧回襄陽吧!”
趙匡胤知他心意已決,再勸也是無益,心中悵然不已,卻也無可奈何。
“皇上多多保重,貧僧即刻返回襄陽!”
“老之將至,再保重也是枉然!”趙匡胤傷感地說:“朕當年曾向廣濟大師許諾,要重遊峴山。日後稍有閑暇,朕自當履行諾言。”
“皇上果有此意?”
“絕不食言!”
“那好,貧僧在寺中等候!”李良剛要轉身,趙匡胤突然叫住他,“李良,綠珠出家,就在開封城外的明月庵。你是否要見她一麵?”
“阿彌陀佛!青燈古寺,各得其所,何必再去擾亂她的清修!”說畢,出了宮門,接過法照遞過來的馬韁,翩然上馬,一路南去。
趙匡胤搖了搖頭,望著覺慧一行遠去,才鬱鬱地回到宮中。
接連幾場春雨,各地的春播順利完成。糧荒的危機剛剛解除,趙匡胤的心情還沒輕鬆幾天,新的煩惱又來了。
最近半個月,皇後和德芳不知犯了什麼病,隔不了兩三天就頭痛、胸口痛,像針紮一般,痛得在地上直打滾,呼天搶地,慘不忍睹。尤其令人奇怪的是,每次發作前,都沒有半點征兆,發作後亦無任何不適,能吃能睡,真是說發便發,說止便止,猝然而至,倏然而去。宮中禦醫雖然見多識廣,卻也查不出病因,隻好開些通筋活絡、滋陰補陽的藥品,權為敷衍罷了。